等我再次醒来，我已经躺在了医院。
这是一所军医院，环境很好，单人间，还有床头柜，上面放着花篮、水果、稀饭粥。
医生诊断我没什么大事，身体状况良好，但就是一直昏迷不醒，可能脑部出现了损伤，建议留院查看。
我说好吧，留院查看就留院查看吧。
反正也是公家的钱，我这属于任务负伤，全给军方报销，住军医院的免费的。而是我是军官阶级，可以有单人房住。
面前还有一台液晶电视给我看。
电视上，军方发言人正在对这件恐怖袭击事件作出表态，向民众报告调查结果和损失。毕竟是收了纳税人的钱，本来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亚斯格特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这让另一群排斥军方的政党有了话茬，不断煽动民众搞什么阴谋论。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看电视的主要原因一是无聊，二是我想在电视上找找将军的身影。
他是不会来医院看望我的，将军自己就忙得焦头烂额，在电视上那张老脸仿佛又愁了几分。
我旁边的花篮还是古子李送的，他是我不多的朋友之一。
古子李算是我的网友吧，他毕业神学院。
有点不可思议的学校，就算是如今这个人类科学发展到极盛的年代，居然还有神学院。
顾名思义，神学院就是专门研究神的。
他们不追求科学，反倒相信神学。宗教似乎在那个年代都不会消失，但到了现在，这些宗教大多也都变了样子。
他们相信的神并非是某个神灵，而是把曾经世界上所有的宗教体系强行合在了一起，把神引向了对于天敌诞生的思考。
这些思考也就产生了现代哲学。
人类与天敌的哲学，而神只被替代为一个概念：“起源，一切的起源。”
现在的人不再崇拜神，只是探究世界本质的真相，他们至少相信有神创造了人类和天敌。
古子李也是奇人，毕业神学院后去当了一个赏金猎人，专门猎杀天敌作于神学研究。
因为在神学体系中，天敌就是神造物。
我和古子李就在一个猎人网站认识的，他正在通过网站直播展现他的实体天敌研究，解剖一只小型昆虫类天敌。
结果发生了爆炸，我巧合看到了他直播，赶过去救了他，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他是个严谨而追求逻辑的人，我说话有时候比较脱线，但性格意外地合得来。
我一住院，他就闻声过来了。
送给了我一个花篮，不过应该是他自己种的奇怪花种。
放在我床头柜上，居然还在动，花蕾左右上下地摇晃，像是磕了药一样，我怀疑那花是不是个活物，正当我准备把那花折了去的时候。
古子李推门进来，一身西装，戴着眼镜，很年轻却像是一副老学究的派头。
“醒了？”古子李淡淡地说，他说话很慢，派头却很足，“东西吃了吗？”
他说的东西是他给我带来的药，他吹得和大力丸一样，包治百病，是天敌体内提取的自愈结构的神奇物质，经过去毒提纯确实会有治疗效果。
“吃了。”我回答他说。
其实我是没吃的，藏在枕头下面，那东西其实军方已经研究出来了，但他对人类只有一次效果，无论什么外伤、内伤都能治好，可人类吃过一次之后，第二次就不会有用了。
我觉得身体没什么大概，所以不想用掉这次机会。
医生说，我胸口中弹。但是非常神奇的事情是，那颗子弹离我的心脏就只有一毫米，再接近一毫米，我就死了。
可我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是一种强而有力的力量，把子弹从我的心脏推了出去，并且强行愈合了我已经破碎的心脏。
那颗子弹仿佛并不是射入我的体内，就像是被镶嵌了进来。
医院取出这颗子弹后，我基本已经没有事了。
但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早就已经愈合了，那只不过好像是有人在故意做的伪装。
“你怎么会去现场？”古子李坐到了我床边的椅凳上，“你是军官，不该亲临现场的。现场有士兵长指挥就好了。”
“这个事情说来比较复杂。”我挠了挠头，“我就是……路过……”
我心里又不愿意把楚凌的事情说出来，那些是心里的一团柔软的伤口，提起来心脏那里隐隐感觉到痛了。
“从核爆现场路过？”古子李摇了摇头，神色淡漠，“现在亚斯格特已经是一级戒备状态，各区域都出现了天敌感染者。”
亚斯格特主要分为三个区域，军区、平民区、克隆人区。
它是一座环形城市，中间是军区，围绕着亚斯格特的中心世界树大楼而构建，最顶层就是螺旋天顶。
军区的外围是平民区，各种商业繁华，红灯绿酒。
然后平民区和克隆人区就隔了一道河，再外面就是高大的城墙。
“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反叛，天敌感染者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天敌。但比起天敌，他们更仇恨人类。”古子李说。
“为什么？”我清楚地明白，那些人还不是天敌，还有人类的理智和感情。
“天敌的基因是很奇怪的东西，感染的人会不自觉仇恨人类，这种基因就是天敌基因，所以他们是我们人类的天敌。”古子李沉默良久，“这两年你都在军校受训，可能还不知道底层的情况，如果你去克隆人区看看大概就会明白了。”
“有人要……造反吗？”我想不出什么好词，现在能想到的就是这个了。
由于天敌的到来，社会已经开始动荡了，上层的人物也不是不知道。
但无论是平民还是克隆人本身的能力极为有限，他们所能接触到的知识是被封锁的，科技也仅仅只是民用向的，真正的顶级科技都是被军方严密保护在世界树大楼里面。
现在人类的基因和几千年前也没有任何的区别，所谓基因强化那是上层社会才能使用的技术。
虽然说自从人类退守亚斯格特以来，军队集权，不时也有平民在社会底层煽动其他人对抗军方，那从来都是被迅速剿灭。
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人与人的差别在基因的对比下更加凸显了出来。
甚至人类也分为LV1-LV8的基因强化者，平民想买到一支基因强化药剂近乎天价，但军队高层普遍都使用了这种药剂。
这才是人类可以对抗天敌的手段之一。
“没错，就是造反。”古子李肯定我的说法：“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有基因强化的机会，在天敌和基因强化者面前已经完全不是一个物种的生物了。而普通人想要由变强大的机会，那就是投靠天敌的基因。”
“自我感染么……”我知道网络黑市中有一种感染药剂，军队想要查，但一直都无法查到来源。
“有人不惜堕落成天敌来与……”古子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们作战。”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军方底层一个小技术员……”我低下了头，“等天敌来了，大家不都要完蛋么……”
“不至于，就算亚斯格特沦陷了，人类城市还有五座。”古子李站起身，“我这次来，其实是和你告别的。”
“告别？”我猛地看着他，“你要去哪？”
“出城。”古子李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的橡树，留了个背影给我，“天敌的第一波攻势要到了，军队方人手不够，给了大量赏金给猎人组织，要求猎人协助军方作战。”
“一定要去吗？”我沉默了很久，看着他的身后问。
“为什么不去呢？”古子李反问。
“为了赏金？”我知道大家都很穷，说话欲言又止。
“记得我们以前的梦想吗？”古子李换了一个话题，转过身眼睛盯着我，“我们要一起开一家赏金猎人公司，赚很多钱。”
“嗯，我记得。”
我想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中学毕业，刚满18。我不满父亲的安排，不去读军校，偷偷和古子李办了一家猎人公司，准备出城猎杀天敌。
猎杀LV2以上的天敌，政府就会给赏金，促成了这个专门以猎杀天敌为行业的赏金猎人。其中做的厉害的能够组团猎杀LV4的大型天敌，再往上就不是普通的猎人可以做到的程度了。
我们那时刚刚毕业，十分热血就要去干一番事业。
而我只是想脱离老爸的控制，悄悄办了猎人身份，随着一个猎人团离开了亚斯格特。
只有猎人证明才有权限离开亚斯格特，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墙外，看外了外面广阔的大地和蓝天，不是螺旋天顶虚拟出来的青山绿水。
“我小时候以为这座城市就是世界，没有离开过墙内，我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那么大。”古子李颇有感慨，“只是你爸还是把你抓回去了，我们第一次离开亚斯格特，不过三分钟就宣告结束。”
我想到那次失败的逃离，笑了笑：“我从小到大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上还有监视器。”
“不过事实证明，我们没有离开的对的。”古子李的脸又肃穆起来：“那支猎人团就是在这次出城中遇到了LV4的天敌，无一生还。”
“是么……”我震惊到，我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情。
“猎人团里有LV4的猎人，还不止一个，可是十个LV4的基因强化者也敌不过一个LV4的天敌。”古子李愁眉紧锁，“人类尽管科技无论怎么发展，天敌的进化速度仍能超越人类一筹，这无法被解释。唯一能相信的只有神，是神让天敌无止境的进化，而人类的基因被死死锁住了。”
“你都知道天敌无法被战胜……还是要去吗？”我试探着问。
“当然，我很缺钱的。”
“你一个神教人员谈钱么？”我忽然又觉得可笑了。
“我读神学院出来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什么？当牧师？然后晋升教皇？”古子李也笑了，不过笑得很狰狞，“我出身很穷的，唯一的想法就是赚取，可是普通学校我没钱进去，军校也不收我。我能读的就是神学院了。”
“原来是这样么……”我认识的古子李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他的成绩是神学院第一毕业的，然后转身又正式投入赏金猎人的职业。
在一个全世界赏金猎人排名榜中，古子李世界排名：11位。
“话不多说，那我走了。”古子李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贴过耳对低声说：“如果我们第一防线没有守住，就快跑吧！”
我一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想要说什么。
古子李摇了摇头，示意我什么都别说，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我身体一疲惫，靠躺在病床上，像个瘫痪的人。身后是柔软的白色枕头，一片纯白的被单盖住我身上，我却有点恍惚。
仿佛是个已死之人。
古子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我和他的交情说深不深，说浅不浅。
没有深到我要不顾一切让他留下别走，也没有浅到明知他会死，我心里还能平静下去。
“喂！”我大喊。
无人回应。
“别死啊……”我轻声说。
“喵！”房间里忽然传出了猫声。
我被吓了一跳，左右看看，没有什么野猫进来。忽然又想到什么，头一低，把目光放到了古子李送给我的花篮上。
我一下子倒是想起了这是什么：“猫草”。
几年前我们穷得叮当响，想过要在街头卖点花弄点开销，但卖花要有特色，古子李研究出来一种花，把猫的生物基因和花草融合，就诞生出了猫草，不过由于猫草太过凶恶最后也没卖出去。
我笑了笑，也难怪是这么奇怪的花，可能还是当年没卖出去的吧。
古子李心很细，是想把一切都做好的人。我忽然想，也许这些年他还在默默研究这个奇怪的花种？
我伸出手想要逗逗那颗猫草，它竟然真的像是一只小猫一样，蹭着我的手，鼻子嗅着，又像是只小狗。
可是，我的心脏忽然一痛。
那只猫草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炸了毛般，“嘶……”瞪大了眼睛，它猛地咬了我一口。
猫草是没有牙齿的，虽然凶但没有危害。
可我的手臂上的寒毛立起，像是自动防御的尖刺。
我自己被身体上的变化吓了一跳，猛地抽回了手，只是轻轻地擦碰过了猫草，它竟然就碎了，像是一颗颗沙子一般分化了……
“这……”我想说不可能，但我把脑子里忽然闪过了那个银发少女。
我的鼻子忽然不能呼吸了，我张开嘴大口的喘息，血液通过心脏急速运行到身体各个部分，如果我身上有检测仪器的话，就能看到，我现在心脏跳动的速度是平常人十倍！
我全身都在微微地抖颤，骨头和肉体要散架分离。
我捂住头，剧烈的疼痛，仿佛脑子里每个细胞都在跳动，激烈地对撞，好似岩浆滚滚地灼烧。
“有人么……”我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可是无人回应。
也不怪医院没人来，我的一声就像是短短地咳出了一口气，静乎无声。整个单人间里就剩我一个人，我蜷缩在床上，抱着脑袋，它快要炸了！
我透过黑漆漆的液晶屏幕，反照出了我现在的样子，我身上每一根毛发像是活了，如同一根根凌乱的线条，群蛇乱舞！
眼睛中金黄的光辉映出，瞳孔迅速扩大，眸子、眼白都变成了金黄色的光。
种种黑暗又光明的场景出现了在我的脑海里，绝对的黑暗中，一个巨大的金色眼瞳裂开了，从无尽的黑暗中裂开。
“找到汝了……”像是太古洪钟一般震耳的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脑海。
这种感觉并非是我的耳朵听见了，而是我感觉到了。
它说的都不是人类的话，只是我明白到了它的意思……它的话就直接出现了在我的脑海中，精神里。
随着声音的出现，周围又像是精灵的低语，又像是远古悠扬而深远的歌声，我没有听懂，但随着歌声的到来。
我所处的地方也发生了变化，一次次的眼睛的模糊，一次次黑暗，终于到这一次醒来。
眼前便不再是病房，不是单调的白色床单和墙壁。
而是一面海，广阔无垠的大海！
惊涛骇浪地巨浪撞击在礁石上的声音仿佛一声声战鼓雷鸣，凌冽的啸风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刃鞭打在我的身上。大地裂开，山河崩塌，远处擎天的支柱倾塌了，天空中倒灌了岩浆融入了海洋。天空降下火雨，一块块巨石从天而降，轰击在世界最高的世界树上。
这是——世界的末日，诸神的黄昏……
它降临了，那双眼睛。
狂风呼啸，寒冷到了极致，它张开双翼覆盖了整个天空，满挂着死人的骸骨，传来沉重的骨骸的撞击声，好像是一场死灵的盛会，灵魂的哭号。
尼德霍格。
它像是一条蛇盘卷在一座冰山上，张开双翼高高立起，仿佛是最完美的十字架，却是一条极恶的龙。
它的眼睛看着我，金色的光芒犹如初升起的太阳，满满地龙威在压迫我。
“你……你……”我想跑，却发现不知何时我就被捆在了一根铜柱上，身上尽是锁链。
“蝼蚁。”尼德霍格重重地吼声，“觐见本王。”
我看着他的嘴里吐出幽蓝的气息，似乎是他在说话了……
很奇怪的，我知道眼前这个生物是什么，他是龙，叫“绝望”的黑龙，尼德霍格。
“不……”我咬着牙说出了这个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但感觉不怎么说，我就仿佛会失去什么。
“汝竟敢忤逆本王。”他似乎是愤怒了，而且很没有耐心，脾气也不好。
“虫蝼罢了，也敢称王？”少女轻笑。
她也是从天而降，从一道突破黑云的光里，少女缓缓下落，**的双足没有踩在石地上，金色的荧光仿佛托起了她，漂浮在空中，一身洁白的裙子，圣洁地仿佛是圣女。
少女侧过头，看着我，微微一笑：“汝做得很好，如此快便觉醒灵能之力。”
我瞪大了眼睛，她就是那个从培养罐中走出来的少女，我一转眼她就不见了，现在又出现在了这里。
如果楚凌说得不错，她是——LV7的超级天敌！
那么眼前这条龙，也是天敌吗？
“诗寇蒂，此人就是你选中的血脉之人？”尼德霍格发出一声巨吼，那张庞大的脸贴了过来，停在少女面前，凝视着她。
“正是。”少女淡淡地回答。
我在心里要不断吐血了，这俩人，不对，这俩天敌说话简直是有毛病，太中二了吧……难道天敌说话都这个样子？就不会好好说话吗？
“把这个人类献给本王，汝之罪，将被赦免。”尼德霍格的瞳孔细如丝线，看上去像是在商量，其实是在威胁。
“赦免？可笑。汝有何等权力？也在敢吾面前放肆？”少女冷冷地笑了，一手指着天，一手指着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尔敢！”尼德霍格挥动双翼，猛地飞起，飓风狂暴卷起了惊天海浪。
它越飞越高，像是在逃离这里。天空乌云中一道光，仿佛是利剑似得扎中尼德霍格，它痛苦不堪。
“神……神仙打架……”我惊呆了。
这种打斗方式像是神话中才会出现，因为它根本就不符合物理原则，和现代科学背道而驰，我不能理解。
“这是汝的精神世界，有何可惧？”少女回头跟我解释，手缓缓抬起，指指向尼德霍格：“吾将汝驱逐于此，不得重临！”
“本王亦在现实位面中，必将汝毁灭殆尽！”尼德霍格挥着双翼突破了云层，消失了。
少女银发飞舞，全然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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