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冷藏库里只有常备的便当、饼干、肉制品罐头和水果。这也就算了,问题在于艾丽莎似乎不允许佣工进入地下基地打扫,平时都是自己整理这些,懒到极点的她居然把装有剧毒试剂或细胞组织培养液的试管和烧瓶也放在同一个房间里。
尽管本人拍胸脯说食物的密封处理信得过,总觉得打开便当时有股难以名状的怪味,是心理作用吗…坐在旁边的雪绘也露出喝了柠檬汁般的苦涩表情,撇开脸用手扇了两下。
「我家就是这么简陋,有意见?」
「倒也不那么在意食品的丰盛程度啦…只是觉得艾丽莎你成天吃这种东西,将来不会落下什么慢性病吗。」
通宵跟宗教派干完架,对「瑞士卫队」的俘虏进行必要程度的治疗后将他们锁进小黑屋,这时看了眼时间发现是早晨七点,外边的天色应该已经全亮了。饥肠辘辘的我们坐在控制台旁的几把办公椅上,吃着从冷藏库挑选的,一般而言跟早餐不沾边的东西。
雪绘选的是炸虾便当,以及看上去用保鲜膜包得最严实的苹果,我则是猪扒便当外加富含碳水化合物的军用压缩饼干。味道自然比不上「荒原野草」的流水线式全魔法加工生产的便当,但也足够为我们疲惫的身体补充急需的营养。
顺带一提,刘蕊学姐不知是否出于间谍兼杀手的职业素养,迅速处理完早餐后在艾丽莎的地下基地中到处溜达。艾丽莎左手拿着饼干细细啃,右手在控制台的键盘上飞快敲打着,如机器人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屏幕上哗啦啦滚动的数据和符号。看到她这副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样子,就会莫名地产生一种安心感。
「这是…」
雪绘似乎不太看得懂那些符号,更别说我了。
「罗马公教的资料。我出于安全起见开发了一种糅合多门语言的压缩文字,算是防止情报落入敌手的最后一道防线。近几周我也利用闲暇研究了下能否将这种文字用于魔法阵的绘制。」
「…艾丽莎你才十六岁吧?到底怎么同时掌握这么多东西的?」
「不必为自己的智商而惭愧,这不是个体差,人们称之为物种间的差距哦。」
艾丽莎充满优越感地瞥了眼年龄甚于自身两倍的雪绘,后者气得握着筷子的手在发抖,同时也不禁流露出折服。嘛~确实,努力家雪绘跟天才艾丽莎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虽然艾丽莎出于各种原因很少将她的研究成果公开发布,事实上说她以一人之力扛起科学派的半壁江山也不为过,简直逆天得让生物学家犹豫是否在智人种下面再增设一个艾丽莎亚种。
「时间紧迫,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全力投入情报分析和后台支援之类的工作了。你们打算怎么办,暂时按兵不动还是去跟踪公教,待他们开始行动时趁机搞破坏?」
艾丽莎优雅地叠着腿,如同跨国公司的BOSS在办公椅上转过来面向我和雪绘。
「按照艾丽莎你掌握的信息,他们那个术式是在旁边进行干扰就能阻止的程度吗?」
「不好说呢…毕竟那是个传说级别的术式,历史上没有发动过的记载。跟氢弹有些类似吧,大家都知道它的威力何等恐怖,正因如此不敢随便用,每当有人试图发动都会遭受层层阻挠,说不定它的失传也存在人为因素。」
「依照你之前的意思,那个术式一旦生效就几乎等同于我们科学派的全灭,无法依靠…普通途径挽回对吧?」
这让我想起「苍穹陨落」以我的YY小说为典故设计的大型纹装「冥王」。那玩意儿能引发「亚得里亚海女王」术式的第二阶段,从存在上将某个集体、组织或城市直接抹消。会是类似的术式吗?将目标设定为「科学派」之类的。
「毕竟没有人真正用过,我也不确定是否只要生效就没戏了,但最好别寄希望于术式发动之后,而是想办法在发动前阻止。宗教派准备那种术式总有种将排场搞大的义务感,又要寻找适合的纹装载体,又要举行繁琐的仪式。何况他们不是『最强之叛逆者』,无论多么离谱的术式最终还是得落回魔法阵的绘制,所以只要破坏纹装载体,亦或打断仪式和绘制过程的进行就能挫败他们的计划,机会还是有的。现在首要的是确定他们术式施放的地点。」
道理都懂,实施起来就麻烦了…我们已经切身体会过「虔信者」的实力,关于能否悄无声息地凑到他们身边,静静等到他们正式准备发动术式然后突然跳出来捣乱,我觉得必须用超大字体打个问号。再加上他们数小时前就离开了韶关,如今早就不知飞哪儿去了,光是搜寻他们的踪迹都很困难。
「嘀嘀嘀」
「咦?」
这时,雪绘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刚才艾丽莎关闭了地下基地的电磁波屏蔽设备,所以打进来也不奇怪——在不考虑来电人的情况下。
「是陈可儿…她想干什么?」
雪绘掏出手机露出疑惑的表情,按下免提键。
「喂喂,别来无恙啊雪绘?」
陈可儿如女牛仔般洒脱的御姐声线从扩音器传出。
「你好像挺闲的嘛,我还以为『苍穹陨落』那边会更忙活。」
「是很忙呀,宗教派已经在东西半球都有动作了,姑且决定跟『荒原野草』合作应付,信息共享啦战力支援啦,为了不被敌人窃听通讯术式也得做各种手脚。」
「那你还…?」
「所以说,料事如神的我算到你们应该已经把占据基地的宗教派渣滓打扫得差不多,正面临下一道难关,现在是抛下结社那帮家伙偷偷过来帮你们一把啊,所谓雪中送炭就是指这种吧。这都没人给我颁个奖状什么的就太不像话了。」
「陈可儿…」
我鼻子一酸,感觉有奇怪的液体要从眼眶中溜出来。
没办法,不管是多么狗血,多么俗套的少年漫桥段,对我这种单纯宅男的杀伤力依旧跟超电磁炮一样强啊!
「啊对了,艾丽莎·卡洛琳娜也在旁边听着对吧?先声明这可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雪绘,而是为了我心爱的肖瑾才刚回到位于美国的基地开完紧急会议又立刻飞回中国的!」
雪绘和艾丽莎不约而同板起脸,全身散发出类似杀气的细丝瞄准手机扩音器的孔钻进去。我衷心希望这并非我的感应能力在起效而只是单纯的错觉!
「总之就是说,肖瑾…你那个自创结社,还没满员吧?」
陈可儿的语气稍微有点扭捏起来。
「当然,无论何时对陈可儿都是欢迎之至!」
「嗯,那就好。我跟某位莽撞的社长不同,不能完全将结社的事务撒手不管,所以是以个人名义帮忙,把我理解为外援就好。」
「劝你别用那么瞧不起人的口气说话哦,新来的。」
「本社的内部竞争可是很激烈的,一不留神就会被人踩着尸体迈过去。」
「啊咧~怎么了怎么了,又有围绕肖肖的宫斗戏了吗?」
陈可儿的好心援助使我感激涕零,但从另两位冷冰冰的语气看来她们对此并不感冒,不知何时连刘蕊学姐也凑过来搅和。
「呃…于是陈可儿你在哪儿?我们是先集合还是商量好计划后直接在目的地碰面?」
「哎呀,原来没注意到吗。不愧是我们『苍穹陨落』的杰作嘛,个人而言还挺开心的。」
陈可儿悠闲地吹起口哨,艾丽莎愣了半晌,接着露出略带懊恼的表情,转身回到控制台前输入某种指令,堪比电视机的硕大显示屏上呈现出住宅小区的航拍影像,大概是来自无人机或者什么术式。艾丽莎又敲了几个键,实时航拍切换为热成像图。
「就在你们上面哦。」
图中,一个飞机轮廓的红块赫然出现在楼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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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任命为接待员,去楼顶领陈可儿坐电梯下来,还得为她们端茶送水…作为男主角要说完全没有羞耻感是不可能的。
不过仔细一想,撇开某个已经成精的和尚不谈,这是雪绘、陈可儿、艾丽莎、刘蕊学姐四位女主首度近距离会晤,场景颇为壮观。她们顺次坐在接客用的四张沙发上,散发出凑近一步就会被刺伤的冰冷气场,让人觉得要是谈崩了方圆十里都会被夷为平地,事实上她们也有这个能力。
「我再重申一遍,卡洛琳娜,我是出于肖瑾的情面才来帮忙,个人而言暂时无法信任你。」
「信任这种廉价的东西丢到强子对撞机里轰成渣都没关系,只要有符合彼此利益的合作就够了,难道不是吗,『苍穹陨落』陈社长。」
「我们『苍穹陨落』确实跟你一样为了自身利益不择手段,这点我从来不打算否认,也从未抵赖530事件造成的无辜伤亡。只是,我们出于历史仇恨决心跟宗教派不共戴天,哪怕结社在发展过程中屡陷攸关存亡的危机也没跟宗教派有过瓜葛,跟遗传了坐山观虎斗的官员品质的你可不一样。」
陈可儿投向艾丽莎的眼神仍充满警戒,目前好像就她跟艾丽莎过不去…莫非是因为御姐和女王属性有部分重叠,导致燃起了对抗心?
「好啦好啦~陈可儿,既然决定合作,为了提高效率还是先把成见放到一边吧。话说陈可儿,你刚才说宗教派开始行动了是什么意思,能具体说一下吗?」
这时,雪绘展现出深厚的打圆场功底,以及为了防止失火而转移话题的高超技巧。不愧是有着与年龄相称的丰富阅历的雪绘!
「公教除了『虔信者』和『十字军』外还有别的战力。而且作为全世界的基督教中心,公教对几乎所有宗教派结社都有一定支配权,包括明面上与天主教势不两立的新教在魔法界也不敢无视公教的命令。我们联合『荒原野草』借助情报及监控网络,确定公教正在进行全球范围的兵力调动,矛头直指『荒原野草』本部和『苍穹陨落』基地。这是我两小时前在美国得到的消息,现在或许已经大幅更新。」
听上去很严峻啊…连笑吟吟的刘蕊学姐都略微严肃起来。
「雪绘,我们原定搜索『虔信者』的行踪对吧?现在怎么办,要回『荒原野草』支援吗?」
「那应该由我们来问你吧。」
「诶?」
不知何时,四位女生齐齐向站在旁边的我投来目光,以为自己只需送下茶水的我呆立在原地。
「你可是魔法结社『肖瑾和愉快的伙伴们』的老大哦,该不会这种时候又想放弃最终决定权开溜了吧。」
「该不会是…」
「说吧,社长大人。」
陈可儿也史无前例地对我使用那个称呼。
「是回头迎击宗教派联合部队,还是去追踪『虔信者』,还是采取别的什么措施,一切听凭你的意愿。」
跟创立结社时的开玩笑心态不同,直到这时才真正体会到领导者的艰辛。自己的短短一句指令搞不好会影响整个结社,甚至引发世界线的变动。雪绘和陈可儿,说不定还加上艾丽莎,每当她们做出重大决定时内心大概都要经历这番波澜吧。
我感到嘴唇逐渐沉重,就像受一股无形力量的影响难以张开。明明是在冷气全开的地下基地,背脊渗出的汗水却浸湿了上衣。
「别让思绪在心中打结,肖瑾,按照自己的第一判断做出决策就好。」
雪绘略带慈爱地对我说道,如同指导雏鹰飞翔的母亲。
「『荒原野草』那边不用过于担心,我们正是自诩有坚韧不拔的精神才敢起这个名字。假如没了我就直接被人家一把火连根烧尽,那种烂结社还不如送给宗教派当肥料算了。」
「这样啊…」
雪绘刚才那番话其实有诱导我的成分吧,让我有充分的理由下决定,要是计划受挫了好将锅扣在她头上。
抱歉啦,雪绘,到头来还得有你的关照才敢迈出脚步。
「艾丽莎,追踪『虔信者』具体而言是要去哪儿?」
「在我仔细整理完资料之前还不好说,但他们通常在欧洲地区活跃,先过去视察一下总没错。」
「那就行——『肖瑾和愉快的伙伴们』行动方针确立如下,陈可儿用超音速飞机载我和雪绘去欧洲,追踪以西门彼得为首的『圣堂十二虔信者』;艾丽莎和刘蕊学姐留守基地为我们担任后援,及时传达最新讯息。」
「了解~」
雪绘笑嘻嘻地起立,高高举起右手。
「诶~为什么人家要被留下来,这样不就搞得好像雪社长才是第一女主角吗~」
「我本来就是!」
「而且,说到跟踪和潜入搜查之类的工作,人家才是最擅长的哦~」
「嘛,确实是这样啦…不过,假如被对方发现而卷入战斗,就算是学姐也会感到棘手吧,所以我觉得这次让高战斗力阵容出击比较好。」
我用好好先生的语气安慰嘟起小嘴的刘蕊学姐,同时瞄了眼看似没有感情波动,实则微微撇开视线的艾丽莎。
最重要的是,万一对方再度抽兵来袭击地下基地,也能让学姐掩护艾丽莎及时脱身。
「那么,我姑且算是尽到身为社长的部署职责了,剩下的就拜托各位啦。」
以我的话为信号,所有人都听令起立迈向各自的战场。刘蕊学姐蹦蹦跳跳地跟在艾丽莎身后走向控制台,我、雪绘和陈可儿的目标则是通往上方的升降梯。
接下来才是正戏。宗教派最高战力也好,关乎世界命运的宏大术式也好,尽管一股脑地涌过来吧!让你们好好见识我肖瑾有着一群多么愉快又可靠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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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我在驾驶舱的座位上醒来,发现外面漆黑一片。出发时天还是亮的,现在已经完全进入夜晚…不对,应该说回到夜晚吗?总之,这说明我们乘坐的这架经术式改装的协和式飞机比地球自转快很多,据陈可儿说巡航速度能达到3马赫。
座椅有打平的功能,但我对自家卧室的柔软床垫早已萌生感情,加上被要求全程系好安全带,总之就是换什么姿势都不舒服,最终迷迷糊糊地发了会儿呆就睁眼了。雪绘和陈可儿都还睡得正熟,特别是陈可儿,之前还说她负责开飞机让我们好好休息,到头来自己也睡着了…幸好这架凝聚了「苍穹陨落」金钱与智慧的飞机纹装似乎有配置智能飞行系统。
「唔嗯…」
「啊,雪绘,你也醒了。」
雪绘从盖在身上的毛毯中伸出手,擦拭迷离的睡眼,接着可爱地捂着樱桃小嘴打了个哈欠。这副人畜无害的小动物的样子令我回想起当初跟她邂逅时的情景。
「话说雪绘,自从转学以来,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间发生了许多事呢。」
我开始沉浸于对过往美好篇章的追忆。
「当时你们还是作为『阿波罗之轨』技术开发部的成员邀请我加入,我开始是拒绝的,当然后来也没同意…其实嘛,倒也不是不愿意成为科学派的英雄拯救世界之类的。那时主要是我自己仍然被宗教派隔三差五地找岔,担心因为我的特殊身份而给你们添麻烦…怎么说呢,搞得好像我对你们很冷淡似的,真心抱歉啦。」
「肖瑾,你…」
「之后就是连续呈上的惊心动魄事件全餐。跟圣公会的战斗啦,两大科学派结社的恩怨啦,冥王啦,双十一烧烤节啦,结社考试啦,还有这次由爱国会的线索引出的公教事件…虽然好像是我一直被单方面卷入并榨取劳动力,回想起来其实也没那么反感,不如说对科学派,乃至对整个魔法界都越来越喜欢了。」
事到如今,就算嘴硬说不想趟魔法界的浑水,已经无论身心都再也没法脱离了吧。我不再是那个独来独往的毛头小伙,而是同他人建立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起初是结社间的战斗,如今上升至世界级别的争端。或许是拜雪绘的安慰所赐,意外地没有觉得十分恐慌或不安,反倒觉得以前跟宗教派的零星战斗就跟过家家一样。虽然以这种平常心面对筹备超大规模术式的公教好像有什么不太对,不过人类本就是具有极强适应性的生物。到头来也就这种程度嘛!
无需将整拯救世界的重担压在自己身上,只要信任自己的同伴,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大家并肩微笑着面对挑战,我们就所向无敌。
「肖瑾…」
「嗯?雪绘你也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是…肖瑾你那种拙劣的回忆杀怎样都好啦。」
…诶?
居然被喷拙劣了!?而且是被雪绘!我好不容易流露一次真情结果被公认的第一女主角雪绘华丽丽地无视了!拜托至少装出深有感触的样子,如果没人认真倾听的话回忆杀就起不到督促主角前进的作用啦!
「现在有更要紧的问题…那啥,我们的飞行海拔是不是有点低?」
这时,我才注意到雪绘一直盯着驾驶舱的复合玻璃窗外的景色。
我本以为外部完全漆黑,却发现其实点缀着亮斑,在视野中逐渐变大后从两侧窗口下方掠过。
是地面建筑物的照明以及公路上来往车辆的灯光,本应和在平流层飞行的我们无缘。已经能够依稀辨认建筑物的轮廓,估计高度不会超过两千米。
「喂陈可儿,这什么情况啊!」
我解开安全带跨到陈可儿面前,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晃动。
「唔呼呼…肖瑾…在飞机上别这么激烈…」
「别做梦了给我醒来!」
没想到雪绘比我还早发飙,直接照着陈可儿的额头狠砍一记手刀。
「雪绘…不至于用那么粗暴的方式吧?」
「因,因为在梦中跟肖瑾做羞羞的事情实在太令人羡——不对,太有伤风化了呀!明明我两个月以来一次都没梦见过!」
雪绘好像说出了某种很符合心动女主角身份的台词…那个先放一边,我们的机长陈可儿总算揉着额头,略带不满地向上投来视线。
「干什么啊。」
「都快坠机了你问我干什么!」
陈可儿从机长位上起身,望着窗外万家灯火的夜景,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好像忘记加油了。」
「为什么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口啊你这家伙!」
「啊呜!」
这回换我给陈可儿来了记手刀,而且还想象上边覆盖着月牙天冲,劈得格外用力。陈可儿抱住脑袋泪眼汪汪地向上看着我,但别以为靠这种恶意卖萌就能博得我的原谅!身为御姐角色就要对自己保持高要求才行!
「我,我本来就不是很熟悉这架飞机的运作嘛,当初只是负责研发计划的资金而已,不清楚多少油才够用啊!而且我是跟结社的人飞到美国普林斯顿郊外的基地,开完会后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把飞机开走的哦,哪有时间加油!」
你之前不是说以外援身份来帮忙的吗!这已经堪称叛变了吧!比雪绘过分一百倍耶!
…别告诉我,这回又是住持小姐的「因缘和合」惹的祸啊?假如从今以后佛教在我心目中的评价下滑了都怪她。
总之现在的状况非常糟糕。尽管飞机因燃油不足而不断减速和下降,但实际上依旧保持超音速,贸然弃机用移动术式逃脱可能会被卷入庞大的气流或者被空气摩擦烤焦。而且,这么大个铁架子以超音速撞向地面简直跟陨石没两样,多半会造成惨重伤亡。
「没关系,我马上启动自毁装置。你们快回到座椅上躺下!」
是被危机之风完全吹醒了吗,陈可儿逐渐恢复平时的冷峻,指挥我们调平座椅,系紧安全带。她自己也利索地躺到座椅上,打开驾驶舱侧面的一个盖子,拉动里面的手柄。
地板上冒出两个透明玻璃半筒,将我密不透风地关了起来,隔绝了境遇与我相同的雪绘和陈可儿的声音。紧接着地板打开,我们被抛下飞机的同时如同三枚透明导弹向后发射,可以看到飞机从下方离开视野前的瞬间开始自燃并解体。
以三马赫飞行的超音速飞机,向后发射速度为三马赫的导弹,结果会是怎样呢?
很简单,导弹会在空中静止下落。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仰面躺在密闭的逃逸舱内扯着嗓子大喊。上回勇救晕机的雪绘时是从六七千米的高空跃下,现在连两千米都不到,但正因如此更令人无法抑制心中的焦躁。这玩意儿还不打算开伞吗!说到底有没有降落伞的啊!?
终于,在自由下落一段时间后,玻璃罩从中间裂开,硕大的降落伞从头部附近弹出并舒展,比什么都令人安心。只不过受开伞瞬间的巨大冲击影响,姿势由平躺变为站立,安全带从腰部滑到了腋下而且勒得非常痛,差点以为会被硬生生扯飞两条手臂。
如蒲公英在夜空中飘荡了几分钟后,我饱受摧残但勉强称得上安全地着陆,幸运的是雪绘和陈可儿正巧在附近等候。
「好慢啊肖瑾,快把带子解开,别跟上了年纪似的瘫软在地上。」
「你以为是谁的缘故…」
我解开安全带,将头顶的大伞撩开的同时抚摸着依旧肿痛的肩部和腋下。雪绘和陈可儿大概有过跳伞经历,采取了安全姿势从而避免受伤吧,就不能照顾下我这种菜鸟嘛!
「肖瑾你不是被我戳几十个窟窿都死不掉吗,这点过载算什么。」
「那招是仅次于『资讯爆发』的犯规技啊,不能满大街用的。」
我向雪绘和陈可儿那边走去,同时望了望周围,似乎是降落在某个宗教信仰很密集的地方。借助稀疏的照明可以看到周围分布着圆顶式教堂,若不是顶端的十字架在夜幕中闪闪发亮,很容易使我这种外行误以为是清真寺,而我们所处的地方是某栋教堂附属建筑的屋顶。记得美术老师介绍过这叫拜占庭风格吧,在土耳其之类的地方较为典型。
「陈可儿,这是哪儿?」
「刚才没来得及看航程图,从建筑风格看来是中东一带。要不我试着用GPS查一下——」
「不必劳烦了,这里是圣墓教堂,位于耶路撒冷。」
我们猛地回头,发现西门彼得及「虔信者」的其余十一人正站在不远处;戴着头盔,身披锁子甲,手握长剑的上万名「十字军」立于四周高高低低的屋顶或天台上,如同一圈城墙对我们呈合围之势。
然而最吸引我们目光的不是这些,而是悬停在西门彼得上方的协和式超音速飞机的残骸。准确而言,是西门彼得举起的权杖产生庞大力量,将飞机残骸托在头顶。看来两千米高度尚不足以飞机在坠地前充分自毁。
「我还以为崇尚环保的科学派,会在避免随地扔垃圾的方面更加注意些。」
他这句略带戏谑的话深深扎入我的心脏。穷凶极恶的反派突然发善心救人了,而且是正义方没能救到的人,堪称升级版胖虎定律,旁边的陈可儿也不甘地紧抿嘴唇。
协和式飞机烧得只剩黑不拉几的框架,一些细小零件也在空中就燃烧殆尽,但即便是框架质量也以吨为单位,从两千米高空掉下来不是开玩笑的。若非西门彼得及时接住,恐怕会酿成今早就能上头条的世纪重大事故。
随后,彼得就像仪仗队的发令员转了几下权杖,飞机残骸如风化一般在夜空中散作粉尘而消逝。往好了说是环保,往坏了说是**裸的威胁。
「虔信者」加「十字军」全员,用膝盖想都知道以我们三人之力正面作战绝非明智之举。
西门彼得左手拄杖,右手捧着的圣经上的金属装饰物反射着星光,纯白祭服随着夜风微微飘动。
「想不到居然在这种时间及场合遇见你们,只能说是主对我们的试炼。」
我倒觉得还可能是自己的「缘」被某人搅得一团糟。
「雪绘,陈可儿。」
「嗯。」
「了解。」
我视线毫无偏倚地跟公教对峙,同时低声向她们示意,暗中压低重心准备冲出去。
「中国有句古话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对吧,个人而言很欣赏这种和平主义作风。」
「哼…意思是说现在乖乖投降就放我们一条生路?」
「能理解就再好不过。」
「假如我们拒绝呢?」
「那我也十分遗憾。」
彼得将权杖搁在右肩,左手伸向怀中。
与此同时,我、雪绘以及陈可儿宛如并联电路,高度同步地开启术式冲了出去——并非朝着虔信者,而是两下闪到敌方兵力相对薄弱的侧翼准备强行突围。在这里跟他们打起来胜算很低,如今能拼死命逃出去就是万幸了。
然而对方料到我们的想法,除西门彼得外的十一名虔信者抢在我们之前瞬移至侧翼,动作整齐地在面前打开圣经,将文字从书页中拽出来编织为大型魔法阵。该不会他们之中也有类似「瑞士卫队」的感应系魔法师吧。
「『月牙天冲』」
「『加速』」
「『岚脚』」
我奋力掷出的手刀,雪绘刷出的几十枚魔法弹和陈可儿踢出的空气刃同时袭向对方。然而十一名精英魔法师绘制集体魔法阵的速度毕竟要在正常基础上乘以十一,纯文字构成的各类符文在我方攻击抵达的瞬间连成魔法阵并发出红光。跟卡车一样大的熔岩红龙的脑袋从魔法阵中心冒出来,张开深不见底的巨口喷出熊熊烈焰,将我们的攻击尽数吞没。
这就意味着我们的去路被封死了。与此同时彼得从怀中取出一个扁筐,向上扬手高高地抛了起来,几块类似食物的东西从中掉出。
「『饼和鱼』」
那一瞬间,我对于「数字」的概念崩溃了。
我看得很清楚,落下的瞬间是五个饼和两条鱼。
但是随即,我不知为何会觉得应该比这要多。明明视网膜上接受的信息并未发生变化,我却擅自认为那至少得有十个饼,四条鱼,然后进一步变成二十个饼,八条鱼,四十个饼,十六条鱼…并非数量上的分裂,而是概念上的渐变。
最终,我就真的看见无数的饼和鱼从天空落下,在触及「十字军」的时候发出光芒并且被他们的身体吸收。
「全能的主以五饼二鱼喂饱五千人的神迹,其实并非只是凭空增加食物的量这么浅显。」
西门彼得的磁性男中音在夜空下回响。
「主是以这个比喻教导我们,只要向他人付出一份爱,就能激活他们内心的善良,收获许许多多的爱。因为当他为免浪费叫门徒去收集剩余的饼和鱼时,发现装满了整整十二个篮筐。」
彼得再度举高权杖,数以万计的十字军士兵神似钢铁侠地从胸口迸发出炽热光束汇集在他的权杖前端,分成树干粗的三股向我们扫射过来,如同演唱会上的舞台激光灯。这时唯一的办法是混进敌军,指望他们为避免误伤而悠着点。我们被迫分散在士兵丛中左穿右闪,如同到处乱窜的兔子。
「喝啊!」
我将月牙延伸至三米长,来回扫开全方位向我涌过来的士兵。但他们和我以往遇见的杂兵不同,仅靠屈膝横剑就挡下月刃,被冲击震得向后退了几步却没跌倒。背后传来激烈的爆炸和金属碰撞音,看来雪绘和陈可儿也陷入苦战。
「劝你们快些放弃吧。按照科学派的术语,『虔信者』的战斗力可是随人数呈指数增长,十二人到齐且配合『十字军』的情况下战略意义凌驾于核武器。凭你们三个是无法战胜的。」
彼得收起激光,白袍一振,如蝴蝶般翩跹回到「虔信者」的队列中。
「哼,放弃?与其透过监牢的铁栅栏眼睁睁地看你们毁灭世界,还不如在这里鞠躬尽瘁,在历史课本上留下个光彩的人物介绍啊——『典故杂糅·试兽究极进化』!」
魔力在我面前凝聚出试验召唤兽的形态。不满两尺的身高,倔强的刺猬头,玩偶似的小短腿加上右手那状似菜刀的月牙,几乎完全是我本人的迷你版本。接着召唤兽陡然巨大化,如同一座小山拔地而起将周围的士兵从屋顶撞飞,同时往前方挥落手中的巨大月刃,将「十字军」砍出一个口子。我站在召唤兽上百米高的头顶,在视野中搜索雪绘和陈可儿的位置。
「毁灭世界吗…看来你们尚未听说我们术式的名字。」
西门彼得完全不显得慌乱,左右挥动权杖将倒在召唤兽周围的十字军士兵传送至远处安置。
「我们准备发动的术式是『福音书』。」
「!」
我不清楚那个术式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我看见,当西门彼得说出那三个字时,雪绘和陈可儿都在原地愣了一下,忘记了理应滚瓜烂熟的魔法阵绘制,接着顿时在十字军浪潮般的攻势中转为下风。
她们明显动摇了。
这时召唤兽的维持也达到界限而在空中散成荧光粒子,我从空中踏「瞬步」加速下落,落地的同时双手月牙合为一柄劈下,产生一阵小范围爆炸。
「雪社长和陈社长也明白了吧,我们现在没心思跟你们交手,还有更加崇高、更加神圣的义务等着我们去履行。何况倘若在那光辉时刻到来之前造成过多的无谓流血,也不太符合神圣而美好的术式基调——『天堂审判』。」
虔信者们绘制的集体魔法阵突然打平,吸附到地面上并急剧扩散,覆盖了整个战场。
「你难道想假惺惺地说那个什么『福音书』能给大家带来幸福吗!」
「短识的科学派总以为全世界只有自己在考虑怎么用魔法造福世人,还视我们为抑制魔法良序发展的恶魔…你们又如何知晓,我们宗教派,我们公教,我们虔信者为了这一天,为了破译『启示录』石版花费了多少时间和心血。」
一座装饰风格和色调令人联想到天堂的大门在虔信者身后耸立,从门的那边似乎传出「呜呜」的号角声。下一瞬间,所有虔信者和十字军士兵的背后打开了天使般的纯白羽翼。
「唔!」
四名天使士兵从前方挥剑砍至,我右手覆盖上月牙格挡,却只听「叮」的一声,与四把长剑撞击的刃部出现龟裂。我急忙在月牙完全碎裂之前用「瞬步」倒退与他们拉开距离。
「只要『福音书』生效,世人就能找回真正的自我受到主的感化,无论国家、人种、性别、年龄都团结在一起,打从心底接受主的爱,自然而然地也就懂得了魔法的神圣和美妙。届时就再也无需『阻挠魔法的传播』了。」
混战之中,西门彼得带着白翼直立地瞬移至正在用「纸绘」闪避长剑的陈可儿旁边。
「信奉效率至上的你们科学派又知道什么!」
然后抡起沉重的权杖,拦腰将惊愕的陈可儿猛力击飞,正好是朝我附近的方向。
「『吊星』」
我用魔力制造出几十张弹性薄膜叠起来,四角钩住附近屋顶的天线之类的突起,如同航母上的战斗机阻拦网将炮弹般飞来的陈可儿接住并减速。
「陈可儿!」
薄膜完成任务后消失,我飞奔向倒在地面的陈可儿。幸好她尚未晕厥,意识到我的存在后咬紧牙关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没事…有『铁块』护着,似乎没造成骨折。」
这时雪绘也被公教大军的攻势逼向这边,光是展开魔法盾应付不断冲上来的士兵已经手忙脚乱,再加上虔信者还威胁性地瞄准雪绘脚边发射着激光。
「虽说我确实向科学派宣战,然而并没有杀死你们的动机和必要,我自认还是挺有人道情怀的。只要你们两大结社主动投降并且直到『福音书』术式完成为止接受关押,我保证在世界的崭新一页中预留你们的位置。」
「少开玩笑了!」
我大幅扭转上半身,右手拉出一个无定形月牙向前掷出,掀起海啸般的爆炸将大片房屋淹没。
烟尘散尽后,虔信者和十字军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雪绘也闪现至我和陈可儿身边,又回到最初的对峙态势。
「我是不晓得你们在作秀还是真的想当一回拯救世界的主人公…总之刚才那番话就算用放大镜都完全找不到说服力。回想你们过去的所作所为,有哪次是多数派会赞同的真正意义上的善举?」
我从正面瞪着西门彼得。
「比方说530事件。」
陈可儿和雪绘都默不作声。
那是艾丽莎最先告诉我的,发生在1990年5月30日的惨案。公教畏惧无意中接触魔法资料的十几万普通人对他们构成威胁,出动包括「虔信者」在内的部队将他们全部抹杀。一心为了传播魔法而不顾他人安危的「苍穹陨落」当然也负有责任,但直接凶手无疑是「虔信者」。
做出那种事情还好意思说自己想为全世界谋福祉,脸皮简直厚得不亚于圣经。
面对我的直球进攻,西门彼得叹了一口气。
「抹杀行动的总负责人不是我,当时我还没达到现在的地位。而且,当时魔法扩散的时机还远远不成熟,我承认自己无法想出更为优秀的解决方式。」
「这只是在找借口而已吧!」
「是呢…确实,这只是借口而已。」
彼得稍微低下头,似乎是望向怀中捧着的精装本圣经。
「…」
接着,他…他哭了出来?
我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他正像小女孩搂着布娃娃一样,抱着他的宝贝圣经啜泣着,身体不住地颤抖。在战场正中央,在上万名同伴和三名敌人面前,四十岁的大男人就那样哭了出来,不知用拉丁语还是意大利语念叨着什么。
「他在祈祷,请求上帝宽恕他犯下的罪孽。」
雪绘低声向我解释道。
我好像弄懂了。也就是说,西门彼得有感到自责,然而不对那件事感到后悔,毕竟那并没有偏离他的信仰。
或许他确实想做个济世使徒,但若有人挡在他前行的道路上,他还是会毫不留情地除掉。不如说大多数人都会那么做吧。
「失礼了…我又表现出『软弱』的一面。这是我个人的性格,更是使徒名『彼得』无法摆脱的诅咒。」
西门彼得用袍袖擦干眼泪,重新正视我们。
「唯有530这件事,就算被倒钉十字架我也心甘情愿。但我们并非缺乏同情基因的恶魔。总共十七万三千零五十四位遇害者,包括我在内的『虔信者』全员为他们逐人进行了祈祷,在圣彼得大教堂的祭坛前不吃不喝不眠地站了一个半月,靠术式维持生理平衡。」
这次我没说他软弱或自我满足,因为我感到他的语气渐趋坚定。
「那次事件让我进一步认识到人类的软弱,明白了不依靠主赐予的『福音书』人类是不可能得到救赎的。另外,那件事还对我别的方面造成了改变,那便是我对夺人性命感到了抵触,否则现在早就把你们送去主的面前接受裁决了。这是最后通牒,科学派,请放弃抵抗投降吧。」
诚如他所说,虔信者和十字军的战斗力太过强大,搞不好跟魔法界除他们之外的所有人加起来差不多。只要有心,他们早就把我们杀几百次了吧,也许最初看见我们三个打开降落伞飘下来的时候也放了一马。
「西门彼得,问你一个问题。」
从刚才开始就想确认。
「你说无论『荒原野草』还是『苍穹陨落』,只要乖乖束手就擒就没有性命之忧对吧…那么,艾丽莎呢?」
西门彼得自遇见我们后第二次叹气。
「我对卡洛琳娜小姐感到很抱歉,她的了解过于深入了。」
果然吗。
就和当初530的那些受害者一样。
「我对公教乃至所有宗教派部队都下了叮嘱,假如在『福音书』发动后目击卡洛琳娜小姐,暂且先将她带回来审问;假如在术式发动前见到,格杀勿论。」
我咧开嘴笑出声来。
「那真是太好了。」
「此话怎讲。」
「我跟艾丽莎是一伙的,不管世界被谁折腾成什么破样,只要你们想追杀她我也会不遗余力地与你们为敌。」
萤火虫般的魔力粒子悄然落下,汇集在右臂凝结成月牙。我挥动月牙朝前方虚劈两下作为挑拨的标志。
「这样你就有杀死我的充分理由了,上吧!」
我做好开启「超速再生」的准备。
「不愧为『最强之叛逆者』,我以个人身份向你表示敬重。」
西门彼得似乎总算明白我是怎么规劝都听不进去的异端分子,举起手中的权杖,决定用纯粹的实力差将我碾成渣。但他随即皱起眉头,停下正要绘制魔法阵的手。
「…还是算了吧,动静有点大,再胡闹下去就要被发觉了。」
周围连片的平房和教堂逐渐亮起灯光,远方传来警笛和人的喧嚣声。
直到刚才为止,不知公教那边是否用了什么精神系术式不让普通人被卷入我们的战斗,但现在似乎应付不来了,应该说飞机坠毁那会儿一个目击者都没有才奇怪吧。
「看来主正向我们传达尽快布置术式,别在杂事上耽搁时间的旨意,而且打扰耶路撒冷圣城的安息也颇有不敬。虽然对跃跃欲试的叛逆者有些不好意思,恐怕得请几位暂时安分点了——『迷途的羔羊』。」
「!」
视野突然发生剧变,犹如被一层落下的布景遮住本来面貌。点缀着星光的夜空变为白云飘飘的蓝天,脚下的房屋连同虔信者和十字军逐渐被一望无际的草原覆盖,大概是某种空间结界。
「福音的钟声响起,接受圣光的洗礼之前,你们就在这里面好好反省吧。」
西门彼得透过一个洞口说出这句话。在我们飞奔着赶过去伸出手的瞬间,联系外部世界的最后一扇窗也被关闭,我们被完全关进蓝、白、绿的三色天地,成为名副其实的彷徨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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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差不多该解释下了吧?」
我回过身,看向从刚才开始就略显消沉的两位女生。
「那个『福音书』到底是什么东东?」
本来想当然地以为是公教用来歼灭科学派的终极术式,但似乎没那么简单直白。
「想不到他们那块『启示录』石版居然有记载这么不得了的东西…还以为只是个历史上以讹传讹最后被当真的捏造术式。」
向来强硬的陈可儿居然重重地叹了口气,雪绘也不禁露出苦笑。
「肖瑾,你还记得休斯坎博尔的『忏悔之十字』吧。」
「我还巴不得忘掉啊。」
那个将被处决的罪人临死前的绝望强制灌入大脑的,一度将我们逼入绝境的术式。罕逢敌手的雪绘就曾被休斯用那个犯规术式击败并囚禁,我也是在「保镖」等人的支援下才发动更加犯规的「资讯爆发」将他撂倒。
「据说休斯就是从其它史料对『福音书』的描述获得灵感,加上一部分曲解和自由发挥研究出了『忏悔之十字』,有点类似葵花宝典和辟邪剑谱的关系。」
「所以说术式效果是什么?上次是把罪人的绝望咆哮塞进别人的脑子里,这次莫非是强行向别人灌输信上帝有多么数不尽的好处?」
「不,还要温和许多,这才是『福音书』的厉害之处。『福音书』会让全世界的人潜移默化地接受基督教的理念,无论多么坚定的无神论者都会变得相信耶稣的存在,去书店买本圣经回家仔细研读,而且对这种心境的变化完全不感到违和。」
雪绘呈大字形向后倒在草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
「你也知道圣经宣扬的东西过半在道义上还是站得住脚的,而所有人都受到感化,就算不是基督徒也开始笃行基督教义,其结果就是人类变得超级善良…战争,纠纷,抢劫,阴谋,全部成为过去式,大家拉起手围成圈共同庆祝新世界的到来。」
我逐渐明白了雪绘的意思。
也就是说,「福音书」会剥夺人的自主性,但世界将变得相当美好,这么一回事对吧。
西门彼得还说,等到「福音书」发动后就可以放宽对魔法传播的限制,就像「荒原野草」的结社培训班那样让符文啦魔法阵之类的成为学校必修课。若是将魔法运用在农业和工业生产当中,说不定饥荒和能源危机之类的东东也顺带解决,人类直接全员奔小康了吧,跟无忧无虑的天堂有的一拼。
「让人根本想不到去阻止的理由,这就是『福音书』最恐怖的地方。」
原来如此,这就能解释刚才在战斗中雪绘和陈可儿的动摇了。
但是。
「我倒是能想到很多理由啊,起码四点。」
我靠近像尼特族一样颓废地倒在地上的雪绘,蹲下来看着她的脸。
「说说看。」
「雪绘你个人而言不希望『福音书』发动吧?」
「那岂不是废话,谁愿意被圣经那种不知谁在何年何月心血来潮写的无聊传教文洗脑啊。而且文笔也不见得有多高,还常常出现大段大段的凑字数行为,我有时觉得自己写的都比他强。但是——」
「陈可儿你呢?」
我打住雪绘的话转向陈可儿,她有些不耐烦似的拨了下长长的单马尾。
「还用说吗,我们『苍穹陨落』可是基督教的死敌。要是知道以后自己会被奇怪的术式侵蚀思想,不如现在自寻了结算了。」
「我想也是。」
再明显不过了,身为优秀的科学派魔法师不可能允许异物进驻自己的大脑。
除此之外还有艾丽莎和刘蕊学姐。改天艾丽莎突然信基督教了对我来说就跟世界崩溃无异,至于学姐虽然曾在宗圣公会麾下工作,其实她应该并不怀有什么宗教信仰,内心是个自由主义者,所以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受「福音书」影响吧。
「你们两个加上艾丽莎和刘蕊学姐都不希望『福音书』发动,这不就是四个理由了嘛,多简单。」
「惠能大师说的没错,肖瑾你还真擅长讨女孩子欢心呐…」
雪绘以一副她败了的语气向上看着我说道,那还真是过奖。
我有时觉得,假如我是上条当麻的话,面对奥帝努斯创造的世界不需要纠结两章,只需几页的篇幅就回头跟她干架了。是以世界的幸福为优先还是以自己的幸福为优先?这么简单的问题给我三秒钟思考时间都嫌长。
当然是以她们的幸福为优先。
假如她们认同那种童话般甜得发腻的乌托邦式结局,那我也不好说什么,然而我引以为傲的女主角们可没那么肤浅。受他人的影响改变思考方式,这种事对她们而言跟去死没区别吧。
那么,我的选择就只有一个。
「嘿~咻。」
雪绘一个鲤鱼打挺直立起来,用手拍了拍背后沾上的青草。
「既然肖瑾也放话了,那就这么定喽,让世界人民的福祉什么的见鬼去吧。」
怎么听都像出自最终BOSS的台词呢…果然有点坏坏地笑着的雪绘最可爱了。
「虽然这种时候闹内部矛盾有点那个,不觉得这样一来卡洛琳娜显得更可疑了吗。」
陈可儿摆着侦探的pose,用手扶着下巴若有所思。
「她自称因为掌握在『福音书』生效后破除这个术式的方法而被公教视为重大威胁…雪绘,你听说过『福音书』有什么破解办法吗?」
「不知道呢,她也承认这种传说级术式从来没人用过所以不确定吧…但既然她认为可以破解,说明『福音书』并非只要发动就能一劳永逸,而是持续生效型术式吧。或许有人能在完全被感化前把纹装拆了让它中断?」
「但根据传言,『福音书』的生效是比较快的,声称三小时内感化世人,三天内全民加入基督教,三周内全球政教合一,卡洛琳娜她有把握在完全受控之前摧毁纹装吗?退一步说,假设她有对付『福音书』的办法,究竟是怎样的理由使她在衡量利弊关系后决定守口如瓶?难道她有宁愿舍弃自我都决不妥协的事物?」
「那种东西等出去再慢慢问也不迟,我刚才确认过了,这里可是没手机信号的啊。」
我叉起腰,眺望广袤的蓝天和绿地。
「总之先想办法离开这个结界吧,现在可没心情呼吸新鲜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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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野草」本部地下建筑群,Y栋控制室十分嘈杂,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过圣诞节。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里跟热闹或喜庆之类的词语八竿子打不着,每个人都露出如临大敌的严肃表情——事实上他们也确实面临着不容懈怠的强敌。
半小时前,「荒原野草」本部遭到宗教派联合部队的袭击,同一时间「苍穹陨落」位于美国的基地也传来遇袭的消息。
社员进出的报告声不绝于耳,技术人员凝视着电脑屏幕,以超过任何RTS游戏的手速敲着键盘,通过头戴式耳机的麦克风与彼此进行紧凑交流,连擦汗的时间都没有。
「最强的叛逆者们」之一,暂任代理社长职位的项翼坐在房间正中的办公桌前,为了盖过房间内的杂音而对着一个手机般的魔法阵大声喊着。
「前线!敌方身份还没判明吗?」
「总部,对方人员组成实在太杂了!光是已经确认的就有公教的『牧师之血』,法国的『圣女志愿军』,俄罗斯的『东方礼』,美国的『牛仔神父』和『伯多禄兄弟会』,连被认为早已覆灭的『好望角十字』都在其中!暂时没有发现『虔信者』和『十字军』的踪影!」
换言之,对方的单体实力应该不会太强才对,但是从前线传来的战报并不乐观。除了数量上的差距,对方表现出良好的军事配合也是一大原因,是公教暗中训练的杂牌军吗…
「『苍穹陨落』,你们那边状况如何?」
「很不妙,我们的基地是伴山而建的类型,不像你们的建在地底不怎么受战斗波及,这边可是被攻城术式轰得地动山摇啊。真后悔没给那些名画和雕像之类的买保险。」
陈可儿不做声响地离开后,目前主持「苍穹陨落」事务的是一个年轻人,就是策划上回烧烤节事件的FFF团团长。尽管那边的战况应该也很紧急,从他游刃有余的语气看来似乎还没到无力反抗的地步。
「你们的基地不是受到那个老不死的哥德尔庇护吗,为什么会被宗教派发现?」
「那老头的术式效果跟他的脑子一样不稳定,可能被某些敏感的魔法师察觉了吧…又或者他们得到政府撑腰,用监视卫星之类的找到了?」
「应该不会,根据我们这边的信息,政府目前仍保持观望。」
「话说回来,联合军到底怀有什么目的?感觉不像是为了歼灭我们…」
「等一下,我们派遣迎击敌人的第一梯队回来了。」
项翼看向从门口进来的「保镖」们,其中有着常伴雪绘左右的解说员和助手小姐,以及和他们一个档次的「荒原野草」精英战力。刚下战场的他们或靠墙喘着气,或体力不支直接倒在地上,吓得医护人员赶紧跑上前用术式进行治疗。
「伤亡?」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零。」
解说员以自己也踌躇该不该笑的复杂表情说道。
「可以确定宗教派联合部队并不以消灭我们的有生力量为目标,每当我们将战线后拉他们就会减弱攻势,似乎旨在逼我们退守。我在撤退前成功耍了几个小把戏。」
他向前伸出右手画了个灰色魔法阵,射出一道光照在房间侧面的墙壁上,不久接通了天空中布置的监控术式,投影出从不同角度对宗教派联合部队拍摄的实时影像。
画面中他们停下对这边的火力压制,有条不紊地驻扎在距「荒原野草」本部几公里处的位置。俯视镜头则更为直观,「荒原野草」的地下建筑群等同于二十多栋被摁进地底的摩天大厦,从上方看起来就像荒野中冒出的一些井口,宗教派部队则围着这些井口包了一个更大的圈。
「是为了把我们困住,好让虔信者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准备那个术式吗…」
项翼咬牙切齿地说道。
麻烦还不止如此,控制室的大门再次被略带粗暴地推开,吴桐斌领着一队魔法师走进来。他的脸如同被人拿魔法球零距离砸了似的,灼伤有点严重,变成小混混风格的破洞牛仔裤也暗示着方才的激战。
「镇压宗教派那帮家伙至于这么吃力?」
「被装死的兔崽子偷袭了,那些墙头草见我受了伤全部一拥而上。我早就说过那种家伙直接流放都算是仁慈。」
虽然众人所在的是「荒原野草」本部,一个多月前这里还叫做中立结社「阿波罗之轨」。那场某种意义上多亏「苍穹陨落」才实现的戏剧性结社夺取行动中,原「阿波罗之轨」宗教方的高管和强力部队多数被关押或流放,剩余的比科学派人数多上几倍的成员则被收编,主要从事基层工作。
尽管他们得到的待遇也不差,甚至没有强迫他们放弃宗教信仰,有的还因纪律性良好受到提拔,但实际上不少人还是对科学派怀恨在心的样子。结社被公教组织的联军袭击后,某些好事者立刻开始制造骚乱,煽动曾经的同僚占领结社对科学派进行复仇,不得已派出吴桐斌为首的魔法师部队进行武力镇压,现在仍未完全平息。
眼下的状况可谓腹背受敌,离阻止公教发动那个术式的原本目的更是越来越远。
「可恶,还没分析出他们的术式吗…『苍穹陨落』,你们的『冥王』还健在吧?能不能一炮把罗马公教从世界版图上轰飞从而一了百了?」
上次科学派内战算是「荒原野草」这边的胜利,战后协商得出的条约之一就是允许「苍穹陨落」将大型纹装「冥王」开回去,但在那之前为「冥王」加装了一道安全措施——必须同时输入「荒原野草」和「苍穹陨落」双方的密文才能启动「冥王」,即是说「荒原野草」也对「冥王」具有了掌控权。项翼刚才那番话相当于代表本结社解除了「冥王」的使用限制。
「『冥王』的主炮可不是那种随心所欲就能用的东西啊,我们当初可是倾注人力物力准备了一年才对你们发起进攻的,且不谈实际操作中将『罗马天主教』那么庞大的东西作为目标能否成功也是未知数。不过『冥王』装备的其它武器倒确实可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咦?」
「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
「苍穹陨落」的负责人表现出疑惑,似乎跟项翼一样听到了收音机杂讯似的声音。
「嗞嗞喂嗞…嗞嗞…喂,试麦试麦。」
两大结社首脑间的通讯术式被第三方挤进来,具女王风范的冷澈声线同时回响在两人的脑海中。
「艾丽莎·卡洛琳娜小姐吗?」
「…我们的『卫星通讯』可是为了防止被截获经过多重加密的,为什么会被你入侵?难道在我们结社也安插了线人?」
「破译那种小儿科的通讯加密比四则运算还简单哦。我原本以为是通讯员的疏忽将上世纪的技术搬出来,没想到确实是你们毫无长进。」
此时此刻,艾丽莎正叠腿坐在自家基地的控制台前,手指轻点桌面,看着屏幕上的波形频率打拍子。
「你想干什么?」
「我难得屈尊打算不计前嫌地给仍被蒙在鼓里的你们一点提示,就拿那种凶巴巴的语气作为回复?嘛,确实我提供的信息在你们看来没什么真实度可言,要不直接挂掉好了。」
项翼做了几个深呼吸,按捺住内心的骂人冲动。
「请讲。」
毕竟现在是代理社长,要以结社大局为重。领导还真是难当。
「我想你们应该也注意到,自从肖瑾他们飞到中东附近失联后已经过去很久了。本来想传送给那边的情报藏着也只能等发霉,所以姑且分享给你们——直说了,公教正在鼓捣的术式是『福音书』。」
「…然后呢?」
「很平静的样子嘛。」
「内心可是在翻江倒海啊,不过都这种时候了慌也没用,我待会儿将这个重要情报传达给高层社员。于是,关于『福音书』又有何见教?」
「我初步判定,公教用来作当作『福音书』纹装载体的是具有宗教意义的某栋建筑。」
「是指教堂之类的吗…依据呢?」
「宗教派喜欢把场面搞大对吧。将整栋教堂从正门到尖顶涂满魔法阵加工为纹装载体,想想就很有恢宏感。」
「仅此而已?」
项翼似乎觉得这种理由很牵强。
那是当然的,换作艾丽莎也会觉得难以置信,身为优秀的魔法师兼科学家不可能单凭一条模棱两可的推论下判断。
「事实上我是幸运地通过『局部模拟』捕捉到公教成员的只言片语,发现他们在讨论以什么建筑作为纹装比较适合,所以才想到刚才那个理由作为解释。」
「那就非常有说服力了呢。」
「『局部模拟』的追踪时间是昨天,地点为圣彼得教堂某处,所以现在他们可能已经选定目标并开始行动了。然而获得的情报就只有建筑这点,全世界光是梵蒂冈册封的宗座圣殿就有一千多座,不可能逐一去侦察,想当然地认为他们会在圣彼得教堂当家里蹲也过于天真——因此,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荒原野草』和『苍穹陨落』。」
能听到艾丽莎亲口说出的请求话语,两大科学派结社可以说相当荣幸。
「我的地下基地有一台超级电脑,我知道你们两个结社也有。我准备将三台电脑联机,统计各教堂的名气、客流量、历史价值、典故意义、与魔法的联系强弱、近来魔法势力的活跃程度等参量,用模糊数学的方法筛选出可能被公教看中的地点。」
这时,项翼和「苍穹陨落」的负责人进一步确信艾丽莎绝对在两个结社中藏了间谍,等这件事结束了必须来次大清查。
「虽然我的数学成绩很糟糕,但模糊数学貌似很不靠谱吧?不是说跟社科论文一样只需改改权重就能得出迥异的结果吗?」
「说得很对,模糊统计受初始设置的影响很大,结果往往是不科学的——因此我正在采取魔法手段。之前清理地下基地时俘虏了一百名『瑞士卫队』的成员,很遗憾他们似乎不知道具体地点,但可以用术式将他们的大脑与计算机连线,通过向他们问几亿个问题统计得出『虔诚的基督徒对各个参量的重视程度』。若是以基督徒的思考回路为基础设置参量的权重,结果也会离真实值近许多吧。」
「…我突然觉得,卡洛琳娜你可能是因为太过聪明才导致没人愿意做你的队友。」
或许吧,艾丽莎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不过对她来说,「患难与共的队友」就像是高档餐厅特惠券那样可有可无的东西,有的话固然令人开心,没有也不会对生活造成丝毫困扰。
毕竟,她只要有他就够了。
「我这边调试程序还要花点工夫,你们抓紧时间从资料库中提取作为样本的教堂信息,一旦结果出来就派人去踩点。只要赶在公教准备就绪之前揪出他们的所在地,就有机会阻止『福音书』的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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