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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 今年的圣诞礼物想要一串佛珠,阿门

第五话 今年的圣诞礼物想要一串佛珠,阿门

晚上,我扛着被铺来到住持小姐房前,在老旧的雕花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请进。」

许久才传出懒散的回应,早已耐受不住初冬夜晚的我将门推开一个身位闪进去,投入暖气的怀抱。通常来讲僧人为了抛除享受之心应该学会忍受寒冷,而客房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应该加装空调才对,不知为何在这座寺却反了过来。另外,雪绘居然只盖条毛巾被就睡着了也相当匪夷所思!莫非有晚上自动冬眠的机能?

「肖施主有何贵干?该不会只是冷得睡不着吧,太没热血男儿气概了哦,雪施主会伤心的。」

「还好意思说…」

我反手合上门,将被铺抛到一旁,望向阴暗的房间内部。住持小姐正半躺在床上,用一张跨过腰部的板凳作为架子,将手提电脑屏幕调整到适合视线的位置。还真是惬意的尼特生活。

「都怪你刚才那出共浴杀必死,雪绘对我有意见了啦,跟你打完回去后二话不说把我连同铺盖轰出房间。」

我秉持程门立雪的精神在门口跪了五分钟,结果不但没得到雪绘的原谅,脚酸之余还开始打喷嚏,令我不由得怀疑这个典故的真实性。

没办法,最终只好冒着立新flag的风险,在住持小姐的寝室暂住一宿。

房间内大概是休息区域的那边,有两张空着的双层床,稍微给人置身军训的感觉。

「那四位弟子呢?」

「在正殿念经,大概还要念几个钟吧,这是我布置的日常作业。」

「原来有在好好学佛!?」

不过虽然弟子很有干劲,师傅实在荒诞得不可理喻,所以多半很难成正果就是了。

「人家都展现出这么正经的态度,你就不能认真指点下吗…为师不尊也要有个限度。」

「啊咧~我自认有在给她们传授经验的说。佛这种东西念久了自然会觉得无聊然后放弃的啦,所以才叫她们天天念嘛。真是后生不可小觑,才念几年就快领悟我费这么多年才领悟的东西了。」

「这究竟是返璞归真的谦逊说法还是单纯在忤逆佛祖…」

我在地上整理好被铺准备说晚安,然而住持小姐那边间续传来的鼠标声和键盘声实在有些扰人。加上刚才跟她聊了会儿,现在脑子清醒得像数学考试打预备铃的时候。

「…」

「…」

我将带有些许抗议意味的视线投向住持小姐,然而对她而言似乎是清风拂面,她略带慵懒的目光没有从电脑屏幕移开一毫米。

就这样,我在棉被上呆坐了十分钟仍无丝毫睡意,只好起身走向住持小姐,在床边坐下。她似乎在玩某个galgame新作。

「肖施主还是睡不着吗。」

「嘛,拜您所赐。」

反正都睡不着,干脆看她玩一会儿吧。

「这样真的好吗,这可是十八禁游戏呢,请稍微考虑良家妇女的羞耻心。」

「鬼才管,你那种程度的羞耻心还没纯真处男的羞耻心重要。」

我看了眼游戏名称,冬月的无垢之翼…圣诞特典版?

啊,说起来现在是12月24日晚11点多,还有十来分钟就是圣诞节了吧。不过考虑到时差的问题欧美那边会晚一些…总之快到圣诞节就对了。

在这种重大基督教节日,宗教派的家伙多半不会无所作为,更有消息称爱国会正蠢蠢欲动,这也是我和雪绘前来韶关的原因。

虽然到头来完全在玩…或许我们的正经程度比住持小姐强不了多少。

我看向屏幕中间的游戏窗口。女主角宇佐美冬月是一个文静而有些纯情的银长直妹子,带着温暖人心的微笑,立绘是我喜欢的清新风格,背景也做得颇为精良,回头要加到待玩名单上呢。

鼠标点击着对话框和选项,王道恋爱剧情如流水般自然地进行着。没有生活目标、经常跟社会青年混的男主角横岛在去年的圣诞节兼文化祭上远远地望见冬月作为实行委员忙碌的身姿,为她的亲切和圣洁所动容。自那以后他试着接近女主,培养好感度,偶尔触发福利event…然后,在今年和她一同担任实行委员,两人为了文化祭的成功而努力至今。

解决了诸多矛盾和争端,加深了与彼此的羁绊,两人在祭典高潮之时站在绚烂的圣诞树下,执子之手。

『其,其实…我喜欢横岛君很久了,请和我交往!』

『我也是…我从一年前开始就崇拜着,倾慕着宇佐美同学!』

『真,真的吗…?』

『我想带宇佐美同学去一个地方,见证我对你的爱意。』

『我好开心…为什么呢…泪水停不下来…』

呜哇…真的好赞耶。

立绘中,冬月和男主牵着手,眼角的泪光,银色秀发的光辉以及圣诞树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将治愈感人的氛围推向极致。这已经超越了萌或可爱的领域,加上那经过推算、在恰当时机响起的钢琴BGM,虽说有着游戏流程偏短这个缺憾,已经足以让这部作品名列纯爱神作榜。

另外,没想到住持小姐会喜欢这种风格呢…或许她其实有颗纯情少女心?

『没关系,反正待会儿也不会停的。』

『诶…?』

男主拉着冬月的手来到校园外的某个角落,在那里的是…四个黄毛小混混!?

『喂,把人带来了,想上就动作快,别被保安发现。』

『横,横岛君…?这是…』

『多谢啦老大~』

『嘻嘻~看上去挺老实的丫头嘛,是不是在学校当会长之类的啊~』

『据我的经验,这种类型一般都是处!你的第一次就由哥收下啦~』

『背后就交给我!』

『不,不要!噫呀啊啊啊啊啊啊!』

小混混们将冬月的衣服扒光轮「哔——」了!?

还真是神作啊!另一种意义上的!

我感到心灵受到了莫大的震撼,用双手遮住眼睛不忍看冬月的凄惨表情,结果却从指缝中瞄到住持小姐嘴角浮现微笑,一脸愉悦地欣赏着轮「哔——」场景!原来你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发展而且还期待着吗!?我说怎么游戏流程有点短,原来从这里开始才是正片!

「肖施主怎么了,眼睛对着屏幕盯太久不舒服吗。」

「不是眼睛是心脏!实在太致郁了我觉得我现在就有可能急性心肌梗死啊!你一个出家人玩这种败坏公德的游戏真的没问题吗?」

「要分清虚拟与现实的差别哦。不也有研究说侠盗猎车之类发售的年份美国青少年犯罪率有所下降吗。」

住持小姐依旧平淡地鉴赏Hscene,让人搞不懂她究竟代入了游戏中的哪名角色,总不可能是小混混吧!难不成是那个腹黑男主?

冬月苦闷的喘息从手提的外放不绝传出,不得不说声优的演出功力实在太强悍了,非常能勾起玩家的同情,让人现在就想冲进屏幕把男主和小混混们痛扁一顿,但事实上正因做不到这点而看着冬月逐渐被玩坏的表情愈发心碎。

『噫呀!那,那里不行…横,横岛君,救救我…』

『看到了吧,宇佐美同学,这就是我对你的爱,给我好好铭刻在心里。』

男主冷酷地说道,虽然没有声音但能想象出那种欠扁的感觉。这哪门子男主啊,会引起玩家公愤的吧!所谓男主应该是不求回报默默付出,为妹子们带来守护与体贴的避风港般的存在啊!

随后,冬月的不堪照片被发上网络,很快就被学校勒令退学,彻底沦为社会青年们的「哔——」奴隶。男主也在独白中揭晓他的阴谋,早就堕入社会黑暗面的他从一年前看见纯洁的女主开始就想玷污并玩坏她,为此动用他的完美演技成为她的朋友,然后是恋人,再然后便教唆手下将她侵犯,穷尽各种各样的姿势。

然而,冬月对男主的爱超乎他的想象,就像被丢进风俗场却仍坚守信仰,视之为上帝给予的试炼的修女。无论被如何玷污,如何羞辱都忍耐着,每次都在力竭倒地后朝旁观的男主勉力挤出一丝微笑,让早已忘记良知为何物的他头皮发麻。

最终,男主当上了黑帮的地区头目,随便找了个会所将女主送进去,眼不见心不烦。游戏结束,开始播放片尾曲。

而我,也被虐得体无完肤,看着冬月从即将关上的大门中回首露出的,带有些许忧伤的微笑抽泣不止。

「呜呜呜…冬月酱太悲惨了…吸啾…」

用伪·纯爱剧情欺骗纯情玩家,再奉上几乎跟前半段同等篇幅的密集Hscene,制作组实在是太别具匠心了,不好的意义上。感觉未来半年内没心情玩纯爱系了。

与我形成鲜明对比,住持小姐如同对这种展开司空见惯,以一本正经的口吻对游戏进行评点。

「游戏剧情可以给八分,前半段确实起到了极佳的诱导效果,不过转折部分在老手看来还是略微欠缺冲击感。立绘方面,体位的丰富度确实进步了许多,然而还是有拿捏得不到位的地方,例如将女主的某些表情画得过于艳丽,未能表现出她那种直到最后都渴盼男主回心转意的傻瓜式痴情。」

啊啊…算了,我已经失去了吐槽这个人的动力,身心俱疲,只想钻进温暖的被窝,摆脱萦绕在脑内的残酷和黑暗。

「不过没关系,这个社的游戏常常二周目才是精华所在。肖施主,让我们打起精神,继续享受游戏带给我们的欢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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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二周目出乎意料地是真·纯爱。

尽管虐心场景不比一周目少。

直接跳过铺垫,突入冬月每天被复数名男性玩弄的悲惨生活。正常位完了是后入式,后入式完了是对坐式,接着还有鞭笞,滴蜡,强制饮「哔——」,电刺激等等,鬼畜程度较一周目犹有过之。然而无论身体受到何种摧残,冬月的心灵始终如天使的羽翼纯白无暇。

『横岛君,今天也辛苦了。喜欢你哦。』

『切…还在逞强吗小妮子…』

『横岛君,那是刀伤吗?我来帮你包扎——』

『给我住嘴!』

男主狠狠给了冬月一耳光,将她扇倒在地,命令饥渴的手下用最凶暴的方式侵犯她,用近乎中世纪拷问异端的刑罚折磨她。他以为冬月只是在苦苦支撑,只要再加上一根稻草就能完全击溃。后来连他自己都亲自出马,试图将她调教为只知道**的雌性。

然后…然后就不知不觉被她感化了。

虽然这种欢喜禅似的情节未免有些不合理,但在那种充满压抑和黑暗的游戏氛围下,这展开犹如一杯沁人心脾的琼浆,让玩家倍感清爽,不假思索地将这部作品重新编入神作榜单。

『对不起,宇佐美同学…』

『叫冬月就可以了哦。』

最终男主被女主的真情打动,洗心革面,带领女主逃离黑社会回到正常生活的怀抱,还在高中毕业的同时喜当爹。若干年后,两人带女儿来参观文化祭时,站在圣诞树下补上当年欠彼此的那个亲吻。True end结束,撒花。

「唔…」

住持小姐噘着小嘴,露出一脸欲求不满的表情,稍微有点可爱。

「完全不给力呢…这个社什么时候改做这种狗血治愈风的游戏了?果然是happy end厨的势力日益强大,被上级要求考虑商业化问题吗。」

「依你说怎样的结局才算完美?」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女主的心田防线被完全击垮,成为对男主和混混们百依百顺的堕落女,过了几年被榨干价值丢弃到马路边,在冰天雪地中冻饿而死。」

「暂且不谈你的僧人身份,说出这种贬低女性的言论使我严重怀疑你的真实性别啊!」

「好讨厌呢肖施主,那假如我是每天对着鬼畜类游戏撸一发的七尺男儿,脸蛋是化妆胸部是垫子,声音是用变声术式加工的,这么说你就开心了吗。」

「完全不开心!」

「那就对了。所以怀疑归怀疑,劝你还是将我认知为女性。」

跟这个人说话好累啊,真心的。感觉跟宗教派那群家伙吵架都更畅快些。

「顺带一提肖施主,你为了看清屏幕一直不自觉地往我这边凑呢。」

「抱,抱歉!」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跟住持小姐离得相当近,几乎是脸挨着脸的程度,赶紧像弹簧似的挺直腰板拉开距离。糟糕,对游戏剧情太过入迷不由得失态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如说我很享受呢,肖施主醇厚的童贞气息。」

「这用词听起来好龌龊…咿呀!」

住持小姐再次使出泡澡时的伎俩,凑到我耳畔轻轻吹气,暖烘烘的而且十分酥痒。我一惊之下差点从床边跳起来,为了掩饰有些发热的脸颊而撇开脑袋,背后传来住持小姐的轻笑。可恶,只是房间里的暖气开过头了,才不是害羞什么的!

主题钢琴曲仍然从外放持续流出,在温暖的室内飘扬,搭配滚动播放的纯爱CG,让故事在冰晶般空灵的圣诞氛围中画上句号。住持小姐似乎是就算不中意结局,为了体现对制作组的尊敬还是会把ED看完的类型,并没有直接点右上角红叉叉,我也安静地坐在她旁边欣赏。感觉这气氛很不赖呢。

要不,趁机问问她?

「我说啊,住持小姐。」

「嗯?」

纠结了几秒钟,还是下定决心问出口。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总之你是个很强的魔法师吧,搞不好是我见过的之中最强的。为什么成天宅在家里玩游戏?不出去普度众生之类的吗?据我所知,佛家虽然提倡自个儿找一堵墙对着修身养性,但度化世人也是很重要的吧。」

「肖施主是这么想的吗…」

「确实由我这个科学派阵营的说出来也不太好啦…其实有时我觉得自然科学信仰跟宗教信仰没太大区别。总之既然有如此高超的实力,为什么不出去做番事业,例如将菩提寺发展为几千人的大结社,或者单打独斗阻止邪恶魔法师的阴谋也可以呀,我看你也不是那种不过问俗事的类型。」

想当年我无师自通领悟魔法后,有一段时间也当过惩恶扬善的英雄呐~在林立的摩天高楼间飞来飞去打倒坏人之类的,漫威拿我的经历改编成电影说不定又能赚十几个亿。虽说后来发现所谓的「坏人」都是自找上门的宗教派魔法师。

那段经历也夹杂不少作死桥段,特别是我练成「超速再生」之前好几次接到死神的请柬,事实上就算练成了也称不上无所畏惧呐…好像还闹过让自己很后悔的事件来着?不太记得了,总之我渐渐学会对自己的逞英雄行为有所收敛。

「问题就在于,我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强哦。」

「啥?」

「不如说,我觉得自己弱得不行呢,公教那边随便抓个喽啰都比我厉害。」

住持小姐依旧没正眼看我,盯着电脑屏幕淡淡说道。

「连自己的信仰都搞不定,哪有工夫去普度别人…」

「…」

「肖施主,举个例子,你很喜欢凉宫春日这部作品对吧。」

「嗯。」

「假如有人让你将TV版无尽的八月反复看15498次,你会作何感想。」

「呃…大概会挺无聊吧,不过还是尽力咬牙坚持。」

「不只是无聊的问题。试想,起初你可能会本着好玩的心态在这八集之间找不同,捕捉着每一帧画面的每个人物,景物,动作,神态等等。渐渐地,在那种一心不乱地进行剖析的情境下,你在找不同的同时可能会留意到某些之前未曾察觉的偷工减料,甚至作画崩坏。」

「嘛,那确实在所难免…」

「不仅如此,你将人物的对白和心理独白反复听了上万次后,也许会找到不符合氛围的几处,发现前后不一致的bug——更有甚者,你或许会对这部作品的基调和主旨本身产生怀疑。要是这会儿恰好有人路过你身边,看了眼屏幕然后对你说『你还在看凉宫这个粪作吗』,你对该作品的热忱有一定几率会降低。」

住持小姐刚才就点开了浏览器,却没有做进一步动作,仅仅看着在空白页上晃来晃去的光标发呆。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若隐若现的惆怅。

「直到那时,你仍有自信说,你打心底喜欢凉宫春日这部作品吗?」

「…」

「…」

「嘛…应该有自信吧。」

我稍微整理思绪,组织好语言后说道。

「脑残粉就是这样的啦,就算别人再怎么批评…哪怕是自己挑出了其中的不足之处,也只会一笑而过,最多拿个小本子记下来,以便向别人炫耀自己看动画看得多认真。但无论如何都没到能撼动这部作品在心目中的地位的程度。所谓脑残粉,就是一类以甚于建筑自然腐朽的速度添砖补瓦的生物。」

「…」

「何况我说过,我觉得科学信仰,宗教信仰以及其它形式的信仰都没多少区别。任何人为建立的体系都有难以自圆其说的部分吧,动漫作品自然如此,关于圣经释义的争端古往今来持续不绝,纵是达尔文进化论也能衍生出许多吵红了脸各不相让的派别。我承认我的信仰以及我所信仰的都存在不足,但我并不因此而动摇。」

「…」

不知住持小姐是否接受我自认帅气而富有哲理的说辞,只见她无言地对着屏幕盯了良久,然后重新动起鼠标,点开书签中的亚马逊,开始逛轻小说区。

「…」

然后依旧没说一句话,回归那种头顶着颗核弹都无动于衷的平淡懒散的表情。

那个…起码应付式地点个赞成不…就算点差评也可以啊!至少能让我认识到自己的口才仍待努力!干坐在那儿一言不发会让我很尴尬耶,感觉滔滔不绝说了半天的自己跟动漫中的嘴炮男主一样傻。

就这样,我坐在住持小姐身边,除了想象自己是心理学家试着从住持小姐感兴趣的书目分析她的性格,以及听着那一成不变的摇篮曲般的鼠标点击声,其余什么事都干不了。眼皮开始打起架,暖气的催眠功效也开始体现,意识逐渐模糊,一不小心可能就偎依在住持小姐的肩膀上睡着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哐」

所幸就在这时,房门被撞开,发出的响声以及屋外吹进的凉爽夜风将我从睡魔的怀抱中拽出。然而我很快明白,这并非值得庆幸的事。

「嗯?」

两股黄色小旋风从门口刮了进来,直到我们面前站定停下,是四位女弟子中的两位。住持小姐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还没到她预计的功课结束时间。

「师傅不好了!南华寺着火啦!」

「哦,原来是这样。」

住持小姐露出一副「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声调淡得像兑水的椰奶,将目光移回琳琅满目的原版轻小说书单。

「师傅~火势真的很大啦!从藏经阁烧到大殿再到厨房,搞不好是遭到敌袭,光凭我们控制不了!A说她最擅长水魔法先动身去了,B正在请雪绘施主起床帮忙。」

「肖瑾!情况怎么样了?」

这时换上便装的雪绘和另一位黄袍女弟子也从外边跑进来,表情混杂着焦虑和严肃,在场的人当中最不紧张的恐怕非住持小姐莫属。

「烧就烧啦…没听说过多难兴寺吗。反正那些文物也不值几个钱,还不如一场火造成的新闻宣传效应有用。」

「再,再这样下去连六祖老人家的真身也要被烧毁啦!」

「那种过气的老头子谁会在意…」

「师傅!」

一位女弟子瞪着住持小姐秀眉倒竖地娇嗔,惊得她不由得停下鼠标的动作,看来是对祖师爷持尊敬之心的好孩子。

「唉…好啦好啦…陪你们去就是了。毕竟烧掉太多会对旅游价值有影响,我分得的门票收入也会下降,然后就无法享受美好的宅生活了。嗯,真的只是出于这个原因哦,绝对不是C酱的女王气场和平时的软萌属性形成的对比太强烈把我震撼到了。」

女弟子C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住持小姐不紧不慢地将手提放在一边,下床穿鞋,还跟深闺大小姐似的拢了拢头发,这才右脚跺地,踩着一个金莲状魔法阵瞬移至屋外。我和雪绘以及三位女弟子也紧跟在她身后。

——————————————————————

刚出菩提寺的门口,住持小姐就停下移动术式,皱起眉头伫立在原地。

放眼望去,夜空下漫山遍野的漆黑森林中只有一处火光冲天,那里就是南华寺没跑了,已经到了无需住持小姐带路我和雪绘也能找到的程度。但是很明显,住持小姐停下脚步的原因不是这个。

「有问题…这是圈套…」

「师傅怎么了?那是幻术吗?」

「不是…就在刚刚,有人突破了这附近的精神系和光学迷彩双重结界。」

「什——!」

「方位是…」

住持小姐猛地转身,只见一队蒙面黑衣人迅捷地跳出刚才为止我们所在的寺房,飞上屋檐,分两路从后院那边离开菩提寺,消失在森林的阴影中。

「你们两个去追,我帮她们救完火马上赶过来。」

「稍等一下!必须保证信息畅通才行——『无线通讯网络』。」

雪绘将手伸向天空,绘制出一个迅速扩散的圆盘魔法阵,如同张开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我和住持小姐接入。看来「无线通讯网络」可以由某人担任沟通枢纽,并不要求所有接入网络的人都会用这个术式。

「『金莲坛』」

「『代步魔法阵』」

「『瞬步』」

住持小姐带领弟子奔向南华寺,我和雪绘投入漆黑森林的怀抱,在林中朝那两群黑衣人追击,眨眼间就跟彼此拉开几百米的距离。多亏雪绘的术式,我们就像戴着超强性能的蓝牙耳机般保持交流,脑内直接响起其他人的声音。

「他们到底是来偷什么的啊?住持小姐你的电脑中有什么机密文件吗?」

「天晓得,我是觉得大概没有。」

「他们跑得还真快啊,目测时速超过0.7马赫。而且这术式有点眼熟,跟爱国会的风格挺像…咦?」

「嗞嗞嗞嗞…嗞嗞嗞喂嗞嗞…」

无线通讯网络中突然混入明显的杂音。

「嗞嗞…嗞嗞喂…社长!社长听得见吗?」

这个声线是——「荒原野草」总部前台的接线员小姐!

「社长你为什么关手机呀!害我们打了半天打不通,让已经到达韶关当地的人找你们也找不到,只好动用超远距离『卫星通讯』。」

「啊哈哈…抱歉,因为不想大半夜的被肖瑾吵醒。」

原来还有这手!?将我赶出客房不说还拒听电话吗!雪绘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冷酷无情的孩子了!

「『荒原野草』的成员吗,请问有何贵干。」

「这位想必就是之前介绍的『菩提寺』住持小姐了。从通讯杂波看来似乎在忙什么的样子呢?」

「我正在赶去处理不知为何烧起来的南华寺,肖施主和雪施主正追击刚侵入菩提寺就脚底抹油的不知名敌人。」

「啊,那正是时候。我就长话短说吧,请三位认真听——你们现在面临的敌人多半就是天主教爱国会的成员。」

接线员小姐清晰高效地向这边传达情报。

「我们使用一切不致死的手段审问此前的爱国会俘虏,终于从他们口中得知,爱国会似乎畏惧被政府逐步掌控实权,已经彻底跟政府翻脸,准备投奔罗马公教。当然,名不经传的他们想找公教这种靠山,必须献上相应的贡品。」

「嗯,这点我们也经由其它渠道有所了解…是说那件『贡品』在菩提寺?」

「详细情况那几个喽啰貌似不知道。只是,爱国会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庞大的人脉和情报网络,底层的跑腿人员跟蚂蚁一样多,据说随便问个名字找到的同名人数比计生委还全。既然他们最近聚在韶关搞动作,如今又出现在菩提寺,大概是这样没差了。住持小姐,您对此有什么头绪吗?」

整个通讯网络突然沉寂了几秒钟,用「瞬步」在森林中飞驰的我只能听见类似收音机杂波的声音以及耳边呼啸的风声。半晌后,住持小姐终于开口。

「硬要说也不是没有…只是我自己都觉得牵强。跟基督教有关的东西只有这个可能——利玛窦的『天主实录』真迹。」

「利玛窦…那个明朝的天主教传教士?为什么会跟佛寺扯上关系…」

「利玛窦是第一批来华传教士。最初由于中国人对西方文化的不了解及利玛窦本人的诸多因素,基督教是被当作佛教分支接受的,带有尖顶和十字架的教堂也被认为是风格新奇的寺庙。十六世纪末利玛窦用汉字撰写『天主实录』,是用中文解释天主教义的先例。恰好当时他有在韶关这边传教过,又正值南华寺史上香火第二旺的时期,即憨山德清担任住持那会儿,两种宗教说不定会搞个文化交流会什么的——总之,『天主实录』原稿几经辗转被埋没在南华寺的藏经阁中,也不无可能。那玩意儿在公教眼中确实能值几个钱。」

「那又是怎么从南华寺蹦到你们菩提寺的?」

「菩提寺当初也是正经寺庙,我建好后还特地从南华寺那边搬了几箱经书过来,之后也一直延续这个习惯,说不定哪次不小心把『天主实录』弄过来了吧。话说爱国会的情报能力还真是逆天,这么偏僻的地方都能调查到。」

原来如此,还真是曲折纠结的路途…假如我是那本「天主实录」八成在藏经阁就耐不住寂寞,直接自焚连同其它佛经烧掉,藉此报效耶稣。

「雪绘,你觉得梵蒂冈那边搞到那本书想用来干嘛?」

「通常是以之为载体制作什么强力纹装吧,当然不排除那位自诩超有艺术品味的教皇单纯想把这件宝贝文物装进相框挂起来——」

「抱歉,我想问住持小姐一个问题。」

这时,接线员小姐打断了雪绘,不知为何语气有些凝重。

「我对您刚才那句『我建好后』的遣词很感兴趣。如您所述,菩提寺在历史上本来也是一座挺正经的寺。」

「…」

「事实上,我们这边的资料显示,不少古籍明确记载菩提寺是南华寺的附属寺院,还有文人雅士结伴去题过词。换句话说,它跟南华寺多半是同辈。鉴于南华寺曾重建过几次,可推知菩提寺大致建于南北朝至宋初之间的某个时点,总之是一千多年前就对了。」

「…」

「请问您到底是谁?」

这次过了十秒以上,住持小姐都没有回应,就像维持QQ隐身状态,仿佛以无声的语言述说在时间长河中乘扁舟漂流的寂寥。

「噫呀!」

突然,雪绘的一声惊叫将我从遐想拉回现实,「无线通讯网络」毫无预兆地中断,雪绘、住持小姐和接线员小姐的声音无影无踪,有种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错觉。看来那边是遇敌了…我也别想太多,暂且将住持小姐的事放下,专心对付眼前的爱国会敌人吧。

稍微有点麻烦的是,我眼前并没有敌人,只有漫无止境的树木,稍不留神就可能在跑的过程中撞到。

「不但消息灵还逃得快,这就是中国本土特色的魔法师吗…」

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荒原野草」他们也是在中国发展壮大的。

我越来越确信自己难以追上那些黑衣人,毕竟我最不擅长防御术式,第二不擅长移动术式。「瞬步」和「响转」在实战中很管用但不适于长途跋涉,「坐标移动」冷却周期长且不稳定。最终换算下来,我的长时间移动速度连「荒原野草」中等水平都达不到。这也是雪绘他们一天到晚催我练「代步魔法阵」的原因。

不过我可是有先见之明的男人。既然自知速度方面跟敌人多半有差距,平时肯定会在脑内构思相应战略,就像陈可儿他们那个绚丽的战斗模拟游戏。这也是为什么我没在刚才就实施计划,而是选择跟雪绘兵分两路,先跟她拉开足够距离。

因为担心伤及无辜嘛。

「差不多是时候了——『月牙天冲』!」

我横向挥动裹着一团云雾般的魔力粒子的右手,在身前将魔力拉扯成带状,不加凝聚地发射出去。水晶般闪耀的高密度月牙手刀强调锋利度,由松散粒子构成的无定型刀刃则增大杀伤面和爆炸威力。

如我所料,堪比危楼爆破的轰鸣和冲击波如动物大迁徙般扫荡前方,面前约莫足球场大小的一片树林被轰得只剩残缺的树墩,烧焦的树枝残渣和地表泥土被卷飞在远处堆积成一座小丘。

视线上移,夜空中闪过几下魔法荧光,映出数个黑影——机智如我当然也料到了这点。

「主动将战场转移至空中,这边可是求之不得啊!『坐标移动』!」

要问为什么,「坐标移动」虽然不稳定,换算成时速也不高,然而单次移动距离是最远的,一公里都嫌短。

我直接从地面消失,凌空出现在那些黑衣人上方俯视他们,不等他们有机会使出下一个移动术式就左右开弓,向下甩出两发月牙,将他们淹没在锥形爆炸之中。

这时爆炸的烟雾中突然亮起一束激光,在数个魔法阵之间不断弹射传递,我以为瞄准的是我而一个瞬步闪开,谁知那束光仅仅掠过我原先的位置——然后被我头顶的黑衣人用权杖接住,加上他的那份力量向下朝我发射!但很遗憾,我可是不好符文和魔法阵那口,靠大脑空想就能迅速发动术式的「最强之叛逆者」啊!

「『螺旋月牙』」

月牙天冲的CD再次转好,我动用全身所有关节的扭矩将右手的月牙当作牛皮绳甩向上方的黑衣人把他缠住,然后像投链球一样连人带月牙回身甩向下方。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两阵锥形爆炸的烟雾上又加一重。我在空中用几个「瞬步」抵消重力势能落至地面,环视周围,逐渐散去的烟雾中露出横七竖八倒下的黑衣人们。应该说,他们采取的每一步行动都是正确理智的,然而最终还是落败,谁叫对手是肖瑾本大爷~

我不耐其烦地将他们逐个用适当的术式束缚住,同时一丝不苟地搜身,并没有发现类似「天主实录」的古籍,连张纸都找不到。

看来这边是诱兵吗…即是说书在雪绘追的家伙身上,那边的战力很可能更高,从刚才的惊呼看来是能让雪绘陷入苦战、无暇维持「无线通讯网络」的地步,要尽快赶过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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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冒着被敌人从地面狙击的风险,用「瞬步」踏空驰骋,搜索雪绘的身影。幸好这比想象中的简单——因为隔着老远就能听见他们战斗的声音在连绵的群山间回响。

视野所及的最远处,一大片光裸的山地上,两团明亮的荧光之间持续交火。凑近些可以看到一边是周身环绕几百个魔法阵的雪绘,另一边却并不是黑衣人。那几名黑衣人似乎已经被打趴下晾在战场的角落。

正与雪绘激战的,是四位一身白的宗教派魔法师。身穿及膝白色祭服和衬肩,头戴金边白圆帽,人手一本精装圣经,看起来是神父级别。然而我却莫名地觉得,他们的实力绝对比「英国圣公会」的那帮主教要强。

毕竟,雪绘明显正处于下风。

那四位宗教派魔法师站在十字架的四个角,圣经在各自面前如魔术般浮起,书页「哗啦啦」地翻至主人想要的那一页。接着,书页上的那些墨字发出金光,如同是用贴纸贴上去似的一行行脱离纸页,在空中弯曲折叠组成花样繁多的符文,进而排列成一个金灿灿的魔法阵。

巨浪从魔法阵中喷涌而出,变化为几十条水缸粗细的蟒蛇蜿蜒地袭向雪绘。饶是擅长多线的她,对这兼具威力和范围的术式也难以招架,瞬身避过几条后展开密密麻麻的魔法盾挡下其余的,却慢了一步才发觉几条水蟒欺至身后,张嘴露出那喷射水刀般的尖牙往雪绘的脖颈咬下。

「喝!」

危急关头我接连两个瞬步,第一次闪至水蟒侧面,右臂覆盖上荧光粒子,第二次闪至地面,顺势挥动月牙将它们的脑袋齐齐斩落。

「肖瑾!」

「久等啦。」

听雪绘惊喜地喊我的名字,总觉得胸口充盈着温暖。我起身后左手一抖也覆盖上月牙,站在雪绘旁边跟那四位魔法师对峙。

「他们什么来头,很强吗?」

「『罗马天主教』教皇直属战斗部队,教会最高战力『圣堂十二虔信者』。论个人能力只比圣公会的『坎特伯雷辅理主教团』强一点,但他们有许多强得犯规的集体术式,老实说光凭这四个人确实有可能打倒我。」

「他们的符文技术,跟那个叫什么来着…『卡尔洛符文』,貌似有点像?」

「嗯,将文字或压缩符文排列成环,当结构符文来用是最常见的做法,但这种整个魔法阵都用文字排列出来的还是第一回见到,多半是为了强调典故内涵从而起到增幅作用吧,刚才估计是大洪水那段。梵蒂冈的家伙一如既往地耍文艺范呢。」

「硬实力还是花架子,试试就知道!」

我向右前方蹬腿,离开雪绘围着那四位魔法师绕起一个大圈,同时抄起双手月牙朝他们连环快斩。无间断掷出的月牙连成一条线,在夜空下呈现钟表逆时针转动的景象。

四位魔法师中的两位见状翻动书页,抽取新的文字构成一个扁棱锥形的魔法盾,将我的月牙全部硬扛下,防得滴水不漏。果然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他们不起效吗。不过我也弄清了他们的分工,两人负责防御,负责攻击的另两人则将圣经往前翻了数页。大洪水之前记得应该是…创世纪?

他们面前的魔法阵纹路发生改变,同时我的视野突然变得完全漆黑,即便是关掉所有光源拉上窗帘的卧室也没这么黑,视网膜没有接收到任何一个光子。

纵是脑袋木瓜如我,也能联想到与此景相应的圣经原文。

『起初,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

我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危险即将袭来,却不知它会以什么形式,从哪个方向袭来。胡乱用自己的攻击抵消又可能造成误伤,只好开启「超速再生」了吗…

「哇呀!」

「肖瑾你乱跑的习惯真让人头疼。」

听到雪绘声音的同时,我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拽住衣领拖到一边,紧接着——

『神说,要有光。』

视野瞬间恢复亮度,一束等人宽的金黄光束从正面袭至。但在我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之前,身前的雪绘已经绘制好一面碧蓝色魔法盾。光束打在魔法盾上产生剧烈冲击,形成一个状似音爆云的扩散面,然而并没有让魔法盾破损分毫。

「肖瑾你又打算用那个术式对吧。」

雪绘侧头瞥了我一眼,眉目间带着愠色。

「哎呀~雪绘你还真是火眼金睛呢。」

上回用「超速再生」逼陈可儿休战后,雪绘将我拉到某个小房间,手持魔法弹抵在我后脑勺冷冰冰地说,下次再敢随便用那个术式她就亲手把我干掉。明明都跟她解释过「超速再生」没有削减寿命之类的副作用嘛!真是不讲理的女人。

「别愣着,当心下一轮攻击!」

以那四位魔法师为中心突然放出一阵急速扩散的环形气波,我和雪绘各自用术式瞬移至空中勉强避开。那阵锋利的气波席卷向四面八方,将远处的一片树木拦腰斩断。

『第二天,神造出空气,将诸水分为上下。』

不等我们有呼吸的空档,魔法阵的纹路又发生变化,其中心冒出几株植物的幼苗。

『第三天,神说地要发生青草,结种子的菜蔬,结果实的树木,各从其类。』

它们越长越粗壮,越长越迅速,分岔越来越多,几乎成为一座横置的森林,数不清的树干和藤蔓朝我们的手足缠绕上来。

「虽然不太符合低碳精神,危急时刻只好这么办了——『炎夕立』!」

雪绘乘「代步魔法阵」在树木间上下穿行的同时,操纵大量火球烧出一条前进的道路,还对准缝隙弹出几枚火球偷袭敌人,可惜没有成功。我则将双手月牙延长至数米,像农夫割麦似的不断挥舞月牙,将周围不知名的植物切成碎片并从另一个方向突击。

当我们快要冲到敌人面前时,所有植物和植物碎片突然如全息投影般在空气中消散,好比油画绘制到高潮时提起装有纯白颜料的桶往画纸泼。视野重新捕捉到那四位魔法师的身影,以及魔法阵纹路的再次剧变——平均篮球大小的球体从魔法阵中浮现出来飘向这边,或白色或灰色或火红,彼此碰撞的时候发出低沉持久的响声。

『第四天,神造了管昼的大光和管夜的小光,又造了众星,将它们排列在天空,普照在地上。』

我抄起月牙奔向附近的一颗星,却在接近的时候感到自己被无形的力量向前拉而赶紧止步。糟糕,难道这玩意儿的密度真的像白矮星那么大?那一旦贴近了岂不是整个人会坍缩成肉酱!不对,应该在中途就会被潮汐力扯成两截。

「肖瑾!」

距离已经近至不足三米,身体开始对庞大的引力产生不适,必须尽快逃离原地。「瞬步」的本质只是高速位移,或许敌不过天体的引力,那就只有超脱空间的——

「『响转』」

伴着一阵空间扭曲,我瞬移回到雪绘身旁站定,感觉头有些晕乎乎的。

「肖瑾你太乱来啦!都说了进攻之前至少试探下。」

「对不起…」

诚恳地低头了。

「他们不可能创造出与恒星等量的物质,仅仅创造出了『力』,那些星辰应该只是为了还原典故而存在的幌子…接下来的作战听我的,我尽全力掩护你,你专心致志准备你攻击力最强的术式,然后一击打倒他们。」

「了解~」

「『即兴纹装·振动反应装甲』」

雪绘打了几个响指,在我周围制造出几块绘有繁复魔法阵的复合金属板,就跟浮游炮一样灵活,只不过是用来防御的。

「盾牌的移动和抗冲击由我控制,你专注进攻就好!」

雪绘一声令下,我踏「瞬步」向前冲刺,同时在脑内回想术式典故。

附近的星辰以某种阵型拥向我,试图将我挤爆。不好意思啦,肖瑾我就算死也要以超新星爆炸的形式,才不要被压缩成一团咧!我大胆地笔直冲向前方,一块合金板移至面前撞上一颗来袭的天体,在接触的瞬间就坍缩成金属渣被吸附在表面,但同时也施放出某种冲击将其从我的前进道路上弹开。NJ雪绘!

敌方魔法阵中浮现的天体数量和种类都不断上升,缤纷多彩的球体充斥了我的视野,犹如在亮闪闪的银河中漫游。一些速度较快的小型彗星如自动制导子弹钻过其它天体的间隙,从各个方向袭来,我偶尔用瞬步避开,更多则是拜托雪绘的合金魔法盾。

虽然看不见敌人的位置,但我凭感觉得知接近至一定距离后,直接用「坐标移动」原地闪现至几十米高的天空,将蓄势已久的右手朝地面挥落。

「『典故杂糅·月符·众星璀璨的幻想乡』」

魔力凝结成的月牙就像倾盆大雨,穿破夜晚的漆黑云层自天边坠落,期间从覆压方圆几十米的排场汇聚为截面不足五平米的激流,往公教魔法师的脑袋砸落。那些星体纷纷飞向上方试图救主,但无一例外被雪绘控制的合金魔法盾弹开。

见识一下吧,「最强之叛逆者」的最强月牙招式!能将十艘连成线的航母由头到尾打穿的威力,假如世间有哪个术式能防得住,我干脆从魔法界隐退算了。

就在这时,我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一直没能留意,直到雪绘用魔法盾帮忙将星体扫空,让我看清敌人的身影。

我反手一挥,命令万千月牙汇聚成的激流在途中拐弯,打向雪绘那边,没等雪绘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就秒杀了正欲从背后偷袭她的那名魔法师,将其淹没在茫茫月光之中。幸好我第一时间发现留在原地的公教魔法师人数不对。

不过,剩余三人见状开始全力召唤星体,将空中的我团团围住。倒不至于无力自保,只是被迫用出「超速再生」,或许又要让雪绘生气了呐…而且还浪费了大好的进攻机会。透过形态和颜色不一的球体之间的缝隙,我看见雪绘惊慌与懊悔的表情,平静地朝她笑了笑。

「『因缘和合』」

熟悉的沉着女声溜进耳朵,具有某种震慑心灵的力量。

下一瞬间,所有星体突然消失。消失方式不同于之前,并非如幻象般消散,而是每一颗都自内向外发出金光,迅速达到刺眼得无法直视的亮度,宛若整个世界都被佛光普照。就跟前天擅闯菩提寺那次一样。

我紧闭双眼,在自由落体的过程中用「瞬步」调整平衡,最终平安落地。

感受到光芒散去而睁开眼睛,只见不但以圣经为典故的集体魔法阵不见踪影,那三位「虔信者」也躺在地面失去意识。回首望去,住持小姐正朝这边缓步走来,雪绘则是一连几个闪烁飞驰过来扑进我的怀里。

「肖瑾!呜呜呜…对不起,这回又是我大意了…」

「才没有啦~雪绘你一直做得很好嘛,没有你的支援不可能出现那种绝佳的攻击时机。而且最后还是捡回一条命。」

我转向住持小姐,她仍摆着那副千年不变的平淡面孔,没什么干劲地垂着双手,绣花灰袍在激战过后的夜风中微微摇曳。

「对住持小姐实在是感激不尽啊,救命大恩永世难忘。话说南华寺那边如何?六祖真身有抢救下来吗?」

「多谢肖施主关心。幸好我们在火势大肆蔓延前赶到,加上他们布置的起火术式也比较一般,最终除了庭院被烧了几棵树,以及佛像的金漆融化了一部分,没什么其它损失。」

「那就比什么都好。话说住持小姐,您刚才用的术式叫什么来着,『因缘和合』?能否为我们解释一下。」

雪绘似乎对术式方面比较敏锐。

「因缘是结合了华夏本土文化的佛学用词。因指内心的渴爱与知识,缘指外界缘分,可以简单将因缘理解为完成某件事所需的内因和外因。因缘和合而生果,大因缘生大果,小因缘生小果,二者对果的联合作用类似木桶原理。假如内因不足,缘分再强也无济于事;相应地,假如缘分不足,内心再有干劲也是白搭。」

这似乎是第一次听住持小姐讲佛学术语,因为跟平常的脱线感差距太远反倒不太适应。

「而我的『因缘和合』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涉他人的缘。比方说,我能感受到刚才这些魔法师有着很强的因,只可惜缘分有些欠缺,这种情况下他们做某件事的成果主要取决于缘。我用『因缘和合』将他们的缘进一步调低,从而大幅度影响了他们的果,最终表现即为术式中断并失去意识。」

「虽然听得不太懂,貌似从术式名到效果都在宣告自己是因果律术式啊…雪绘你怎么看?」

「不知道耶,能操纵因果的魔法的确前所未闻…当然,暂且不谈更加脱线且古怪的某个人。」

没错,雪绘也注意到了,住持小姐从气质到术式都跟那个人有相似点。

怪异,超常,高深莫测,不可理喻,经过了时间的积淀。不过她使用术式似乎依赖魔法阵,而那个人——库尔特·哥德尔则不用。

「住持小姐,请问您是谁?」

我直视住持小姐的双眼,尽量彬彬有礼地抛出这个接线员小姐尚未问完的问题。

「唉…」

她露出或自嘲,或无奈的苦笑,低头盯着地面,嘴里念叨着什么。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

什么…!?那个不是…菩提偈…

「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菩提只向心觅,何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眼前。」

「…」

「真是的…我哪有写过这么掉时髦值的诗。」

「诶…?」

「特别是最后那首,简直跟马路边某些奇怪教徒的宣传语一样假大空不是吗。何况,看到别人写了一首诗,在其基础上加工出一首更好的来秀优越感,这种事根本不符我的风格嘛…说到底『坛经』根本就不是我写的。是神会那帮无聊的家伙为了巩固曹溪南宗的正统地位,又欺负我不识字,便抽取我平时讲课的只言片语加上诸多艺术加工,写成了『坛经』和『菩提偈』等等。」

我感到心脏砰砰直跳,比遇见哥德尔的时候还震惊,因为某种意义上这货比哥德尔厉害多了。

她抬起头来,做了个深呼吸,微眯眼睛看着我们。

「贫僧俗性卢,人称六祖慧能,请二位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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