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刺入骨髓的痛楚，爆发在身体的每一处。
这痛苦是如此深刻，简直就像是渗入了灵魂一般，让人无法忍受，无法坚持。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神经都像是被千根针扎过，再被碾子狠狠压过，最后再浸入滚烫的热水中一样——哪怕一分一秒，这都是宛如酷刑一样的折磨。
但她无法逃脱，甚至无法哭喊，连咬紧牙关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想动也动不了，想说话却连嘴都无法张开，就连喊疼或是昏过去都不行，只能在这近乎无限的折磨之中，独自承受着这痛苦。
眼前是一片漆黑与空虚的无尽空间。被包裹在这黑暗的恐惧与无助之中，她只有意识格外地清晰。
可这一点正是对她最大的摧残。
即使放空思想，痛苦也一直存在。即使想去死，也自杀不了。即使觉得已经够了，这一切也远远无法结束。
[薇希……做错了什么吗？]
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祈愿着，却又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少女无助地想要痛哭失声，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在这深沉的梦魇之海内，没有什么能帮助她。
在这里，她永远是孤独一人。
泪水沉入心底，彷徨无助的少女强忍着无尽的疼痛，自己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马上就会醒的，马上就会醒的……]
疼痛好像减轻了一些。
[妈妈，马上就会回来的，马上就会……唔……！]
刚刚减缓了一点的疼，换了一种形式，又卷土重来。
就像是被锯子拉扯着身体，一阵阵的钝痛感涌入了脑中。就连心中的自言自语都开始变得破碎不堪起来，少女的意识渐渐模糊——却又被不知名的力量维持着，无法消失。
[唔……啊……这，次，的噩梦……好，长……]
少女是明白的，现在只是在梦里——她已经不止一次被困在这个地方了。只不过，在前几次的时候——当这彻骨钻心的痛苦让她彻底昏厥之时，她就会在现实中惊醒，或是……
被一双并不温暖，却能驱散一切痛苦的手握住。在那淡淡的凉意之中，她才能真正安详地睡去。
不过，这次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噩梦的时间“有点”长了。
而且……妈妈不知去做什么了，还没有过来。
这片梦的黑海中，没有时间的概念。少女不知道自己已经沉睡了两天两夜，也不知达斯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却根本无法将她唤醒——也幸亏她不知道，才能还怀抱着一丝“醒来”的希冀。
[唔……呃啊，啊……妈，妈……我……呜，疼……]
比上一波更为剧烈的痛感如潮水般涌入四肢百骸。
心脏几乎就此停摆，大脑几乎就此停运。
“就这样放弃吧……”
不知何处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像是坏掉的老旧座钟的鸣响。
大概是痛苦产生的幻觉吧。
“放弃了，就能解脱了哦？”
声音越来越近了，吱呀呀作响，让人烦躁。
[我不要。]
即使忍受着如此深刻的疼痛，少女还是在心中坚定地说道。
“为什么？”吱吱呀呀的声音显得困惑而愤怒，“你难道还想继续痛苦下去吗？”
[呜，我，不想……变成怪物。]
疼痛感再一次袭来，少女连心声都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哦？”那声音在一瞬间变得冷漠起来，它显得有点惊讶，又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嘛。”
[呜……呃，呃……当，当然……呃……虽然……大家都瞒着……瞒着我。但是薇希……也，也是……不傻的。]
少女在心中回应道。新一轮的疼痛又朝她袭来——她像是整个人都被塞进了绞肉机里，浑身上下的骨与肉都像是被锉刀一下下挫断一样，发出了断裂一样的痛觉，向着脑中传来。
“这样下去，你会死掉的！”那声音里带上了威胁。
[不，要！]
“答应了，你就能永远不再痛苦了。”那声音开始有些急躁了。
[不，要！]
“你会更疼的哦？而且——无能为力。”那声音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不，要！]
不管疼痛有多剧烈，不管那声音是怎样威逼利诱，少女都坚信着，自己的契约者不会抛弃自己。
因为立下了那样的约定。
少女想着那天的场景……即使在无尽痛苦的蚕食之下，心中也依旧坚定。
那是一种信任，刻入心中的信任感。
然而，仿佛读懂了少女的心思那样：
“……达斯马尔已经放弃你了。”那声音阴测测地说道。
随着这句话，向少女袭来的，是更进一步的痛楚。如同全身的骨头和内脏被挤成碎片，又被拼接起来——再次被碾碎，拼接……无限的循环之中，少女已经无法思考，只是拼命地在心内否认着那声音的话。
[呃……啊……呃！不……不会！妈，妈妈，妈妈她，她会，会来……一定会来的……]
疼痛让思维变得混乱不堪，少女不自觉中，已经慌了神。
“那他为什么——这次没有来救你呢？”
[那当然，那当然是因为……]
“当然是因为他已经不愿再被你拖累了。”
[唔，呜呜……可，可是……]
“醒醒吧！”
“你是谁？你只是个无父无母，毫无优点的普通人类女孩子！”
“他是谁？他是巨龙，是王，是神！是亡灵的顶点，是能终结世界的存在！”
那声音好像很是激动
“他凭什么要跟着你？”
“他有什么理由跟你在一起？因为你是女儿？别开玩笑了！你只是在一厢情愿而已！亡灵是没有感情的！”
“亡灵是，没有亲人的！”
[……不，不……]
疼痛感减轻了一点。
但少女的心中的钝痛仿佛又加深了一样——她的内心绝望地颤抖着。即使是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听、不要想，也不由自主地去自己询问自己。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在这声音的蛊惑声中，少女越来越迟疑——自己的理由，越来越显得无助而苍白。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妈妈……好像……确实，没有理由，去管自己呢。
这样麻烦的，这样没用的，根本就无法帮忙的自己。
如果真的，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么，也无所谓了吧……
“吼——！！！”
巨响声硬生生打断了少女的思绪，在那声响轰然传来之时，一股无匹的威慑感瞬间布满了整个梦魇之海。
“怎么可能？！”那吱吱呀呀的声音少有地慌乱起来，“他怎么过来的？！该死！”
“妈，妈……？”
在这蛮不讲理的吼声中，少女的心却慢慢平静了下来。疼痛、绝望、悲伤与一切的怀疑，在这龙吼鸣彻世界的瞬间全部消失无踪，留下的只有惊喜和淡淡的埋怨。
“妈妈，来的好晚……”少女紧紧抱住了膝盖，有点别扭地嘟囔着。
“差点，我就……”
她突然惊讶地捂住了嘴，脸上不由自主泛出了红晕——能发出声音了？
“是哪个混球敢动我女儿？！！！”
从那巨响发生的地方——又一声巨响轰然炸开。
一声怒鸣，一阵龙吼，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震动，凭空而来。
庞大而锋锐的骨爪直接撕裂了这黑暗的世界，就像是打破鸡蛋壳一样，从破损的黑海外围，一只巨型的骨龙之爪直接硬生生敲破了这无形的障壁，突入了这梦魇的空间。
束缚少女身体的无形之物一瞬间全被撕成碎片。蒙住少女眼睛的“东西”也在这瞬间消失。她惊喜地睁开双眼——所见之物，便是那骨龙
——蛮不讲理地冲入少女梦中的苍穹之龙，名为【达斯马尔】的，她最熟悉的存在。
“切。”那恼人的声音懊丧地嘟囔了一句，就慌忙撤走了。
再这么下去，它绝对会被怒火中烧的骨龙撕成碎片的。
“妈妈……”
眼中的泪水终于能肆意流淌出来了。
那无尽的委屈，在这时，终于能宣泄出来了。
少女向着那星星点点的光芒狂奔了过去——骨龙慌忙化为了人形，笨拙地张开了双臂。
亡灵的怀抱可是冷冰冰的。
但对于少女来说——这就是温暖。
“乖……”
=========梦中梦=========
原本以为，找到了薇希就够了。
没想到她沉入了噩梦之中——而这噩梦又形成了另一个封闭的空间。
然后，我以为，撕裂了噩梦之后，我们俩就会在现实中醒来。
但事实并非如此，在我费尽心思粉碎了那个世界之后，我们俩……又来到了不同的地方。
现在看来，这所谓“生与死的狭缝”，可并没有如此简单。
“……”轻轻拍着伏在我怀中的少女略显瘦弱的脊背，我的脸上一片平静。
可不能在薇希面前露出一点焦躁的表情呢，即使她睡着了也不行。
话说回来，在梦里她都能睡着……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梦境呢？
眼前的场景，已经不再是那混沌一样的黑暗之海，而是正常的世间。
但这还是梦境。
无论多么真实……都是梦境而已。
只有我怀里这无助的孩子，才是真实不虚的存在。
感受着胸口的骨甲中渗入了温热的水滴，即使是身为亡灵的我的表情，也不由得柔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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