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命运玩笑（二）
然而，当最后剩下的草莓冰激凌开始融化，加冕蛋糕成了碎渣，大臣们从繁忙的事物中解放出来，仅仅略微放松一会。
彼得·费奥多洛维奇戴着他那顶重达9磅的“工作冠”，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手擎沉甸甸的的权杖和宝珠，从他的王座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加冕以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这里正式宣布，俄格森自此时起，结束与普拉西斯之战争。从今往后，普拉西斯不再是我们的敌人了，而是我们忠实可靠的盟友……”
他的声音回荡着穿过古老的石砌大教堂，飘上大街，飞越大洋。可能找不到任何一个大臣包括全身心忠于彼得三世的人，在此时笑着鼓掌。尽管早有准备，但是所有人听到他们的沙皇宣布和普拉西斯姘和，放弃唾手可得的果实，背叛盟友转而和普拉西斯结盟的时候，都不禁失望。失落和不悦写满了每个人的脸庞。作为腓特烈二世的忠实粉丝，彼得的选择的确属于情理之中。只是，整个俄格森都为之震动和迷茫。个人感情与国家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倘若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答案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事实果真如此么，果真会有毅然决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国家的人存在吗？站在他人的角度评论是不会理解做出选择时的艰难和挣扎。我始终不信会有这样的人存在；或者说有这样坚定信念的人存在。当你站在那万人注视的位置上被所有人盯着做出抉择的时候，你也许会明白气氛会代替你做出选择——被气氛感染的时候，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感性，所有的一切都会离你远去，你不再是你自己。但是就这一点而言，彼得三世选择了自己的偶像而不是像所有人“预见到”的那样身处决策者的最高层却任人摆布，这是让人佩服的。也许有人会说，他是俄格森的皇帝，他应该为自己的国家、臣民负责。但是诸君请试想一下，倘若有人把你从童年开始就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相对落后的国家，却以君主的要求严格培养，让你学习、欣赏、了解完全不感兴趣的东西，稍有不慎就会被责罚，你会怎么做呢？你会怎么看待这个国家，周围的一切人呢？毕竟彼得三世也只是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他这样做出决定不足为奇。
他为什么要爱国呢？因为他的母亲是俄格森人吗？可是他的父亲却是地道的普拉西斯公爵。俄格森的土地上没有埋葬任何他所敬重的人，没有任何他所能亲近的人。他出生开始说的是德语，高地荷兰语，学的是法语，读的书是德文和法文。他看见的，热爱的每一样东西都来自于其他国家。换句话说，他没有任何机会充分体会对所谓祖国的情感。也许很多年以后他会懂得，但绝不是现在。他踏上俄格森的土地的时候，从甲板上远远望见地平线上俄格森的青山的时候，他的心从未充满了柔情，也从来没有涌出热泪，或者从心底发出一声呼喊。即便是早年居住在外国的时候，他也从未对说俄语的人感到过一丝一毫的亲切。
腓特烈心胸舒坦地听着他的大臣们向他汇报俄格森宫廷里的一举一动。他惬意地躺在真皮椅子里，好让自己整个人都陷进去。他背对着大臣，大臣们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们的皇帝对此到底是高兴还是反应平淡。但是腓特烈确实在笑，而且笑地很玩味。谁会想到，伊丽莎白·彼得罗夫娜女皇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世，谁又能想到这个毫无威望的彼得三世居然能如此顺利地继承皇位而不受到一点阻挠？他靠在椅背上，左手托腮，右手伸出去，尽管表面上他在听报告，但是思绪早就非到别处，现在他的眼前只有欧罗巴大陆。整个俄格森，更准确来说，整个欧罗巴大陆的各大强国的宫廷里早已密布着普拉西斯的间谍。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好的了。命运是真的和他开了一个玩笑，最聪明的他，靠着最白痴的彼得三世得以活命。他伸出右手，对着空气抓了一下，好像要把整个欧罗巴都抓在手中，让这块大陆都置于自己的掌控下。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欧罗巴大陆，简直比春季的感冒传播还要快。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新任沙皇的决定。就连遥远的北美，小亚细亚甚至连远东地区的一些皇帝、国王都有听说。人们一致认为，彼得三世是疯了。
“天知道这个彼得在想些什么。”
仿佛是为了证明战争的天平在眷顾他们普拉西斯人一样，腓特烈早早地就来到卡尔洛斯广场举行了阅兵仪式。他的军队已经整装待发，士气高涨。再也没有人提出放弃战争了。他们现在在司令官的带领下排着整齐的队伍，从长长的广场中间通过。当他们踏着军乐的拍子向前行进时，声音嘹亮的传令官就会播报这个军团的番号并且高声宣扬每一面战旗的光荣历史。
走在最前面的是参加过曹恩道夫战役的几个军团，一共有十八个联队，都穿着黑色制服，军靴刷的光彩照人。这些大高个的身材都过分的瘦长，头发金黄，上身紧紧地裹在军服里，好像女子裹在紧身胸衣里一样。在这片广场上到处都是他们那穿着制服、细腰蜂般高高的身影在整齐地前进。他们的漆布三角帽仿佛一对对黑色的尖刀，连成一片黑色的方阵，从队伍的最前面往后延伸，波动，从广场和四面八方的群众中昂首挺胸地穿过。
跟在步兵后面是的工兵团。工兵团都举着一面白底旗帜，上面有一只黑色的秃鹫，或者是老鹰，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神话故事里的某种神兽。和步兵有别的是他们的三角帽上装饰着黑色的马尾和猩红的帽圈。当他们行进的时候，帽子上又直又长的羽饰仿佛黑夜中的萤火，摇曳着，又仿佛大海中的黑色波浪。尖锐的号声有如胜利的呼喊，响彻整个广场。不过很快就被隆隆的马蹄声所淹没。群众们也开始激动起来。因为弗里德里希男爵亲自带队。
骑兵们缓慢、沉重而平稳地前进着，就像他们如何把恐怖和死亡带给敌人们那样。这些联队曾经在曹恩道夫战役中像飓风一样横扫整个俄格森军队。他们制服上的扣子在日光中闪烁，枪上的小旗在空中飞扬。骑兵们身上缀着红色的彩带，贴身的马刀闪烁着钢铁的亮光，随着角度的变化而散射出不同的颜色。
“这是战争的艺术，也是战争的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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