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上海有两个。
一个在地面上,在那封住原始地层的混凝土之上,像是钢铁的森林一般,有着大量建筑物的繁华的都市——地面上的上海。
还有就是另一个。
在上海的地下,轨道交通的接点,有些人流量特别多的地方,政府为了方便人流流动,在那些地方的地下建立了许多广场。
有了空间,有了人流,自然会有商业。
地下不仅有着广场,还有许多商场,美食区等会让人们聚集的地方。
这是第二个上海——地面下的上海。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地下空间,都是政府开拓的。”
孔思德先生说着,为两个大学生开门,引他们进入地下的一个地方。
就像有些地方,意想不到的空间就在你的脚下。
——或许那家看上去像是普通洗衣店的店面,它下面藏着一个庞大而混乱的赌场也不一定啊。
不过,这里并不是赌场。
冼肖滔注意到这里的通道十分厚重,而且是层层叠叠进行过特殊处理。
是为了隔音吗?
自己身旁,席金鹏学长抱怨着:
“有这种地方我居然都不知道?”
走进这扇门,冼肖滔听到了什么。
“这里还流行着过去的规则。”
孔思德先生他一边无声地前进,一边平静地对冼肖滔介绍。
但是他的话语并没有被冼肖滔理解。
这个少年不会选择将内心的疑问藏起来,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过去是怎么样的规则?”
“我应该说过的——”
伴随着三人越走越深,冼肖滔感觉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越来越嘈杂。
“——施暴之人,其暴力被视为才能的过去,那种价值观,现在这里还流行着。”
前面有一扇门。
冼肖滔感觉,那扇门,如果打开了,就会断了自己的退路。
他会了解到一些他终生都无法忘记的事物,然后,会被这之后看到的景象改变。
要说为什么他这么认为,那是因为——
“——喂喂,这是什么声音啊?”
席金鹏忍不住疑问,他的声线因为紧张而颤抖。
孔思德先生回答:
“人的喊叫声。”
“我知道,我听出来了。”
孔思德先生点了点头。
他说:
“这里是后场的入口,不会有其他观众注意这里。”
冼肖滔知道,眼前的这个年长之人,不会在意自己的人生会被如何改变。
所以,他会提供给自己信息。
即使那个信息,会对自己的人格产生怎么样的影响——孔思德先生都不会在意。
自己改变也好,堕落也好,他都无所谓。
所以,他会开门。
——真正善意之人,根本不会让人接近这里。
对此,席金鹏也是如此,他对孔思德来说,不是重要之人。
“——学长,你说不定会后悔。”
“啊?”
会这么对席金鹏说,也是因为冼肖滔觉得,自己没有口才说服席金鹏回去。
至少,给个警告好了。
接下来,孔思德先生打开了门。
然后,冼肖滔了解到了一些事情。
——过去,在智力在社会上的性价比还没有武力高之前,人类流行着这样的价值观。
施展暴力的人,其暴力也是一种才能。
现在这里还流行着。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冲破耳膜,刺眼的舞台灯铺满了天花板的各处,眼前满是人群的位置上,那些人群举着拳头。
他们呐喊着。
理由一目了然。
孔思德先生,他用不大不小,但是却无法被吼叫声盖住的透彻声线说:
“——这里是‘过去’,是时代的断层。”
眼前的场地,是个擂台。
十分简洁明了。
就和许多竞技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事情在于——
擂台上并没有裁判。
当两人缠斗之时,没有人会拉开他们。
没有人会计算分值,也不会有人因为犯规而争吵。
人们在喝彩。
——十分简单易懂,血肉横飞的场面十分华丽。
泛着红光的血滴,折射着舞台的光芒,在空中飞舞,色彩斑斓。
令人大饱眼福。
于是喝彩。
“——这、这是什么……”
身旁,学长已然是无法思考了。
大脑尚有余裕的冼肖滔注意到了更多事情。
“……自由战斗……”
他喃喃自语。
摊着沙子的擂台上,有着许多沙丘。
上面倒插着许多武器。
刀也好,剑也好,从那些刃面反射出的折光,不懂兵器的冼肖滔也明白,那些都是精炼之物。
他突然想起了马梦娇的拳击。
那个时候,自己说她喜欢耍阴招。
——不对啊。
‘我的拳脚之中没有怜悯可言。’
马梦娇当时是这么说的。
什么是没有怜悯可言?
——是这个样子吗?
眼前,擂台上这两个人,冼肖滔不认识他们。
——当一个人拿起一把太刀,摆出架势。冼肖滔以为会看到什么武道。
但他晃荡无力的一只脚突然被他的腰力带动,摆过地面,砂砾飞向他的对手面孔,接着他另一只仍能站立的脚猛地踢蹬地面,挥刀斩去。
——刀锋直指对方脖颈动脉,杀气冲天。
隔着老远,冼肖滔不寒而栗。
另一个人看着砂砾飞来,他没有动摇一下,任由碎沙洒满面孔,磨伤眼球。
然后他不退反进,嘴里紧咬着一把匕首。
铁器交鸣的刺耳之音,立刻被另一波庞大的欢呼声盖过。
冼肖滔心中涌现出了其他想法。
——……大腿骨折、手臂脱臼、牙齿松脱、双眼受损、失血过多。
被踏得乱七八糟的砂石地面里,渗透了鲜血,半红半黄,颜色黯淡。
那片地面,无法被舞台的灯光照亮。
“简单易懂的规则,对吧。”
孔思德先生没有丝毫动摇,仿佛早已习惯。
——生或者死。
这就是这里的规则。
——像那样子是被允许的吗?
那样的长刀,触碰然后划动,就能让肢体分开。
不是对着桩,而是对着真正的人体,这样挥去,别说是犹豫,刀光闪过之时,冼肖滔的眼睛甚至难以捕捉到轨迹。
那样的匕首,甩动并投掷,虽然小巧,但也有着将铁板洞穿的力量。
那样危险的东西,朝着人体掷去,即使是使用牙齿,但也是用上全身力量,全力投掷。
……观众们在干什么?
这里的观众,并不都是如冼肖滔想象的那样,是奸邪残忍之徒。
——如果只看衣着的话。
有的人西装皮革,有的人穿着汗衫,腰间绑着外套,有的人穿着全身上下首饰齐全,有的人却邋遢随意,不修边幅,有的人已经接近中年,有的人则是稚气未脱。
就和在街上一样,可以看到几乎所有人。
但是他们都在喝彩。
嘈杂在一起,无法分辨他们在喊什么。
但是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眉飞色舞。
突然,冼肖滔想起了孔思德先生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他们变得狡猾了’。
本性难移。
人难移改变自己的心性。
——但是,只是藏起来,还是非常容易的。
这些人,他们藏起了自己的心性,在平时,他们就如同平常的人一样,显得和蔼可亲。
然后,这些人压抑着的心情,就会被释放在这里。
——世间有坏人。
这是常理,即使再怎么不愿意接受现实,批判现实也不会让现状改变。
就概率来说,是怎么样的呢?
一半一半吧。
地面上,有许多好人。
地面下,有许多坏人。
“……我以为,严格的法律,会让人们变得善良。”
即使在这片哄闹的环境里,少年的喃喃自语也没有被孔思德听漏。
老者反问道:
“‘善良’是可以靠‘严格’来塑造出来的吗?”
“……我实在不知道。”
这时,在冼肖滔身边震惊许久,此刻终于回过神来的席金鹏喊了起来:
“喂!你们的重点不对吧!他们在干什么?!这会死人的啊!?”
他猛地伸出手,指着擂台上看上去已经到达极限的两人。
孔思德点了点头。
他说:
“测试的结果出来了。”
“测试?”
“阿鹏,带你来这里是为了看你的反应,然后看看哪条路比较适合你——结果是,你果然还是比较适合‘地面上’。”
哈?这算什么?席金鹏不解地追问,但是孔思德没有继续回应。
他偏过头,对冼肖滔说:
“……你,倒是正好相反。”
“关你吊事?我怎么过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事情。”
冼肖滔这么回答道。
他比席金鹏冷静太多,这似乎让席金鹏感到有些畏惧。
这个侦探少年没有像席金鹏那样,说一些‘他们快死了,赶快阻止他们’之类的话,而是对孔思德说:
“——你为何愿意带我来这里?”
“因为我们利益一致——某种意义上。”
孔思德微微睁大眯缝着的眼睛,对冼肖滔说:
“就像你有求于我,我也有求于你。”
“我拒绝呢?”
“你是侦探,你是为了阻止犯罪而工作的人。”
果然早就暴露了啊,冼肖滔心想。
“如果你的目的是打击犯罪,那么你一定会理解。”
孔老说着,展开双手,展示这个地方——这个地下竞技场,现代的罗马竞技场,他说:
“——这里,观众们会释放自己负面的情绪,让自己在激情过后重归冷静,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安稳地带着‘面具’,扮演自己的人生角色。
这个地方,是娱乐的地方。
我们称之为‘马戏团’。
你无法统计,侦探,你只能理解。
这个地方的光是存在——
——就已经让多少本来可能发生的冲动性犯罪防患于未然了。”
席金鹏愣住了。
他完全听不懂孔思德先生在说什么。
但是,冼肖滔,他的眼神变化了。
“不是没有道理。”
什么道理?哪里有道理了?
冼肖滔说的这句话,让席金鹏莫名感到惊恐无比,他突然觉得,冼肖滔这个人变得如此陌生。
不过,冼肖滔又说道:
“——但是,今天看来不行,他从别的入口进来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谁?
话完,指向擂台。
孔思德先生回过头看向擂台方向,他的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变化了。
同时,观众也纷纷发出惊疑声和嘘骂声。
擂台上,出现了第三个人。
那第三人,个子矮小,穿着黑色的套头衫,远看只是一个无力的少年。
但是,仔细一看,他一只手,手指捏着被他折断的太刀断锋,另一只手松开抓着的散发,试图啃咬他但被他打昏的男子徒然地倒在地上。
拿着断刀刀柄的男子则是不禁跪了下来,不敢动弹。
他开口的时候——那丑陋难听,让人皱眉的声线让人联想到地狱画卷里面炽热的火海。
“——安静。”
夹杂在话语中的某种情绪,带有命令性的情感,透过嘈杂的喧闹声传遍了竞技场。
刚才还在纷扰的竞技场,刚才还在呐喊的人群,突然鸦雀无声。
看到这副场景,冼肖滔心想:
——未,他比较适合‘地面上’。
时代断层的缝补人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与女鬼H生活》、《诸天地球大融合》、《灵境行者》、《抓到你啦》、《重生末世:空间屯粮养崽崽》、《黎明之剑》、《我从末世归来》、《地球人实在太凶猛了》、《这个QQ群绝逼有毒》、《从港综签到成为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