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十一天前的街市 ，哭着的神曾经问过他
“选择你死，或者绘死，还是全座汴梁城陪你一起死？”
那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知道到现在他的怀里的纳，那个被自己刺杀的猫妖，现在不可以交出去，交出去的话，他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他还欠他一句话......他想亲口对他怀里那只猫妖说一句
“对不起。”
如今，他在问自己，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四周街坊的打骂，扔过来的鸡蛋和番茄，无尽的咒骂，明明他们什么都不懂，他怀里的人假如在这里被发现是妖身，他会死，绝对会被乱棍打死。
他不过是一只连质疑人类的恶都不会的妖，他有又何等勇气去食人，何等勇气去灭掉祥和村的数万人呢？
不过，他们不会懂，他们只会懂得
——妖，都是恶，必须除掉。
他们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善与恶都是外来的界定，从来没有多想，他们不会理解，在刺刀落在那张笑脸，那张无辜的笑脸，那张只为得到一个回忆满载的铁兜兜而微笑的脸，那是一股什么样的滋味。
那是对善的践踏对人类自身存在的极力否定。
所以，他犹豫了，他是否该守护这样的居民，守护这样愚昧的人类。
“我不知道，孽主持......对不起，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你。不过，纳现在不可以交给你，你明白为什么的。”
“......”
对，现在，纳，不可以交出去。
——围观的人群，在纳交出的那一刻，他们将会让天士大叔治疗来重伤纳，而他所刺到的地方是心脏，也就意味着纳的上衣必须脱下，到时候，纳腰上缠着的猫尾就会袒露在众人的面前。
不可以，纳不可以死！
宁可自己丢脸也不可以让纳丢掉性命。
“纳的身子只有我可以看！你们都不可以！纳是我的！是我的！”
好羞耻的发言，自己被自己强行扳弯，完蛋了......
不过，足够了，他第一次遵从了本心，他以人类的身份守护了妖。
他的耳边，那是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来至那位红袍女子，哪怕是如此冰冷，如此地拒人千里之外，她的答案是他想要的。
“可以，我甚至可以让纳在你那里度过一个月，接受你们人类的治疗，但是三天后，我会去找你，那时候，请你给出你的答案，但是别以为你刺伤了纳后，我还会放过你。”
这样就可以了，这样就真的可以了......
他抱紧着自己头，将纳拥入怀里，之后，是无尽的殴打，高高的人墙里，只是单方面地施虐......
不过，他却笑了，左腿被打断了，他依旧笑了。
原来，行善，是这样的感觉......
(二)
夜，格外地宁静，三天已经过去了，她来了。
他依旧没有给出答案，却接下了她给的东西。
一个圆球，如西洋玻璃一样的圆球。
面无表情的她，背对月。
“你想救绘的话，就吃下这个，虽然你现在不会有事。但是三十一天后，你一定会死。”
少女嘴角意义不明的微笑，再也没有从前的那一份圣洁。
“这是鳞蛇的魂魄，我动了点手脚，吃下之后，你就不再是人类了，之后的东西以你的智慧，你也应该懂得了。能不能救下叶绘和汴梁的那群虚伪的人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话毕，他的房间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的身影，只有那一扇敞开的门，他手上的球。
那一夜的晚风，格外的冷，他坐在了大厅的椅子上，失眠了.......
（三）
“少爷，你真的要切下吗？切了之后......你的腿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复原了！”
黑矮大叔拿着手术刀，第一次在自己的病人前，止不住颤抖了。
——因为他知道他的少爷待会要做些什么，一旦帮自己少爷完成了，也就意味着将自己的少爷送上了一条不归路，自己葬送了个前途一片光明的青年。
“少爷，天士我看着你长大的.....我知道你.....”
“天士大叔够了，不用说了，动手吧。我没有选择了，你不想救下绘马？我现在只有这样做了，成为不了妖，我就摸不到这件事最后的黑盒子.......我不想这样下去，我不想做懦夫一辈子了。”
“不切下这条腿，我就无法全身妖化了！我就无法知道孽那个妖女想我干什么了！拜托了天士大叔！”
他放下了自己一直摇着的折扇，褪下了一直自满的书生装，放下了作为人类的骄傲。
“动手吧！求你啦！天士大叔！我......我不想一直窝囊下去了，不过你还是尽力让我别那么痛......”
老汉带着泪的脸，泛着寒光的手术刀，高举着立于墙上的窗框中，而窗外的月光格外的清冷。
“啊哈！”
森林里凄惨的尖叫，惊起了夜间的已眠渡鸦。
他的房间里，那个装着清水的盆子上，是一条断了腿......
......
(四)
他望着自己满是鳞皮的手，和那一条只有妖化才会出现的腿，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而且太可悲了.......
自己那对绿色的蛇瞳里，自己房间的墙角是倒下的黑老汉，脖子上是两个流着血的小孔，自己的嘴巴下是一对尖锐的牙，带着血.......
是自己咬了天士大叔?他的记忆里还停留在自己的腿被切下的那一刻，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
只记得自己很渴，很想喝东西......
之后就是一阵很舒爽的感觉，感觉自己快要升上天了。
——是妖的本性，是妖嗜血的本性。
那一刻，他才明白纳是多么的厉害，妖对血的渴望是有多么强烈，纳却能忍住不去吃人
纳一定不是凶手，他再一次确定了这一件事情，同时，他也意味着自己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人类的世界了.....
“对不起了，天士大叔，还我好清醒的快，你估计是贫血了而已，总之，对不住了，斌，要走了。我会将绘带回来的，然后......请让她嫁一个好人家吧。”
老汉迷糊的双眼里，是一张完全不熟悉的脸，青色的皮，灰色的鳞，墨色的长发带着浓烈的腥味。
只是，那是熟悉的笑容，嘴露八齿的憨厚笑容
老汉颤巍巍的手伸向了那一张从小看着大的脸，却再也触碰不到了。
“天士大叔，我的皮肤有毒，不可以碰，斌，要走了......保重，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门，敞开着，林间的大宅空了，
——他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五)
现在，张斌他是一只实力不错的妖，一向聪明的他，用了十天就已经掌握了这一具身体，虽然他的战斗力没有多少，但是他至少已经是能看到了道士和孽说的“缘”了。
他站在了汴梁的最高点，森林的一颗百年大树上。
墨绿色的瞳孔里，他能清晰地看到了整一个汴梁都被一个红色的法阵包围着，城里的人心脏都被一条红线牵着，而所有的红线都将交汇在一个地方。
——他的家，他安排纳睡的地方。
他终于明白了孽为什么要让他化作鳞蛇妖了，蛇的皮肤天生就对空气与异物有着特殊的反应，而蛇眼是超强的实力存在。
只有是身为妖，同时，也身人类的才能明白那一个人的存在，有多么的艰难了。
妖，要食人才能维持自己意志的清醒，不吸血还保持神智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就像自己一妖化，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吸了天士大叔的血，太难了。
更难得，要保持着一颗继续是人的心更难，对，在被人类无限的欺凌下，还保持着向善的心。
哪怕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也一样做不到，那一刻他才真的明白纳的艰难，和孽对他倾心的原因。
——纳，那货太善良，而且意志太坚定了。
为妖三十一天，他现在所站的树下，是十多具来追杀他这条蛇妖的道士尸体。
是的，他回不去了，他做不到任人欺负不还手他也做不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他已经是妖了，再也不能见绘了......
同时，他也在为自己的计划制造着证据。
——替绘去送死的证据，虚伪的证据。
一览纵山小的巨树上，下看是渺小的汴梁，鳞次栉比的房屋，独自一人的他，盘腿坐在了树尖上，淋着风，背后摇晃着那条巨大的蛇尾，笑着，满是鳞皮的脸，笑着，带着血泪。
“纳，辛苦了.....斌，懂了。”
“请善待自己，斌，想帮你一把”
他从大树落下，久违的穿上了人类的衣服，蓝色的浴衣，将树下那十几具除妖师的尸体的头颅拧了下来，从除妖师里学过来的纳物术，放入了广袖之中，然后趁着天士大叔睡着的时候，回去偷了一部木制的轮椅。
——久违地回到了人类之身，没有了左腿的身子，缓缓地推动着轮椅，向着那春节大会的地址走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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