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和麻烦都比我想象中的来得快。
门铃响起，因为原房主正在沉睡，所以作为代理人的我前去应付那位不速之客。
我按下门口的通话机。
“喂，你好，这里是平安保险。”
“你好，听这声音应该不是谢瑾萱小姐，莫非是传说中的‘阿明’先生？”
是女生的声音，很耳熟，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不，你认错人了。我是平安保险的推销，洛克毕维斯先生。”
“啊，我就是来找你的，洛克毕维斯先生。还记得我是谁吗？”
医生说的侦探和警察都是男人，这明显就是个女人的声音。莫非是伪娘？
“你是谁？”
我顺着对方的问题问下去。
“洛克毕维斯先生还真是健忘呢，你可以叫我芙蕾德莉卡女士。我就是上次和你一起在小黑屋里度过美好时光的美少女哟。”
“哦哦，我想起来了。我现在可是每天都在回忆那一晚的美好呢。”
我想起来了，对方的身份。她不是侦探，也不是警察，但却比他们更麻烦。
“说起来我可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洛克毕维斯先生你啊。”
“你把人当白痴吗？我家可不在什么大山深处。”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前几天一直被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拒之门外。”
“啊啊，那想必是拙荆。我教她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毕竟最近社会不太安定。”
“请你明天以前去死，这也是尊夫人的招牌台词吗？”
“不，是请你暂时停止呼吸三十分钟才对。”
“尊夫人还真是礼貌呢，值得尊敬。那么不知道洛克毕维斯先生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到外面逛一逛，随便发展一段令人落泪的感人婚外情呢？”
“抱歉，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
“真是冷淡呀，洛克毕维斯先生。那么过几天在下会去学校亲自拜访。这样就有机会制造出我的天降女友与青梅竹马的惨烈修罗场了。真是像漫画场景里一样的美妙邂逅呢。”
“……了解，就看在芙蕾德莉卡女士如此热情的份上见个面吧。只是不能让拙荆知道。”
“这世上没有不被拆穿的外遇哟。”
“那么要约在什么地方呢？”
“无人的体育器材仓库。”
“我知道了，那就这样。”
我将通话机切断。
两秒钟后，门缝底下传来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从位数和格式上来看是QQ号。
我打开了从老家带来的，许久未动的笔记本电脑。
虽然已经好久没有登录QQ了，但未处理的信息也就只有一个人的，是班长发来的信息。
我粗略地看了一下，大概是在怪我一直没来学校，布置黑板报重任就交在了自己和另一位美术委员的身上。发来的消息基本是在抱怨，说什么一直忙碌到半夜，连晚饭也来不及吃了之类的。
话说我一直没去学校你就不担心我一下吗？不来登门拜访慰问，好歹也打电话确认一下我的身体状况之类的呀！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当然，这是骗人的。
同学之间，如果是那种平日里没怎么说过话的同学，没有人会想着哪天登门拜访，因为不知道电话号码，也就懒得去通过别的途径去慰问。同学间的羁绊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么深，人在学生时代要好的同学也就那么几个，毕业之后还在联系的更是寥寥无几。
我按在纸条上的QQ搜索联系人，好友请求刚发送过去，对方就马上通过了。
“离谢瑾萱家最近的小吃街，周记烧烤，周日，中午十一点。”
对方留下这句话之后便下线了，头像变成了灰色。
我也发送了消息，我知道了对方不会回应我的，但我知道她看得见。
“好久不见，魔女小姐。”
发完消息，我打开了旁边的窗户。窗外吹来了阵阵冷风，我的房间也成为了秋冬替换的交接点。
“什么时候才能治好谢瑾萱呢。” 我不禁喃喃自语道。
我现在是犯罪者，也是个将死之人。未来的一切都不确定，可以确定的是我终有一天会受到制裁，在那之前，我希望谢瑾萱可以学会独立生活。
这不需要技巧，也不需要智慧。只要那么一点觉悟，我和谢瑾萱都没有的那种觉悟。
**********
周日
我向谢瑾萱提出今天要出门，预料之中的，我被缠上了。
“我也要去。”
不问理由，不问目的，只是单纯的想要跟着我。
“那是必须我一个人去的地方，不能带小萱去喔。我在天黑之前就会回来了，你就在家等我，乖。”
如果我回答是去和女孩子幽会，大概当场就会血溅三尺。
“不行！”
我被这条名为谢瑾萱的巨蟒给缠上了，虽说不会被吞掉，但估计会被紧紧地勒死吧。
“那个，还记得我跟小萱你说的约会吗？我是去参考一下那些地点适合约会。”
谢瑾萱锐利的视线刺痛了我，为什么我会有那种丈夫欺骗妻子出门与小三约会的罪恶感呢？
“我不在乎去哪约会的，只要有阿明陪着我就行。”
“那不行的，毕竟是我和小萱的第一次约会，当然要选个好地点啦，不能那么随便。”
“那我也要一起去。”
“不行，我要给小萱一个惊喜。”
我将谢瑾萱拉近身边抱住，一只手爱怜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另一只手像是安慰婴儿般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部。
“……嗯，那我就忍一下。”
这就是这位任性少女最大的让步了。
出门之后，我才发现外面下着雨。我不准备回去拿伞，毕竟不知道回去之后还能不能再出来。还好雨不太大，约定的地点离这也挺近的。
我小跑到了约定的地点，是一家露天的烧烤摊，只挂起了一个大大的遮阳伞来遮风挡雨，不过如果风够大的话，这个伞估计就毫无作用了吧。
在恶劣的环境，恶劣的地点，我将要谈论恶劣的话题。
很快，我就发现了有位奇特的客人向我招手。
是一名少女，穿着黑白横纹相间的长袖衬衫，裙子的设计也是如此，如果光看上半身的话估计会让人联想到囚服吧。少女面前的餐桌上放着一盘羊肉串，羊肉串的数量很多，更令人惊讶的是旁边的空签子更多。
这家伙到底是多能吃呀……。
我默默地做到了少女所坐着那一桌，随手拿了一串盘子里的羊肉串吃。少女眉头微皱，露出了一瞬不高兴的表情，很快脸上的表情就被笑容覆盖了。
“啊，你好，我叫史文霞。”
“啊，你好，我叫洛克毕维斯。”
“啊～真是的，人家可是把真名告诉你了耶，没想到‘阿明’同学这么绝情，都不肯告诉人家真名。呜呜呜……”
面对少女拙劣的演技，我无话可说。
“是吗，我记得以前你可不叫这个名字呀。史文霞是谁？你的小名？还是你的代号？”
“真是的，人家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的名字吗？可能是那晚太过激烈了吧，人家记不清了。嘻嘻。”
少女吐着舌头歪着头。还是我家的那位更可爱，至少我可以知道她的行为的意义。
“你吃的很多嘛，这么对羊肉串。该不会是想着让我买单吧，很遗憾，我是个被富家千金包养的软弱小白脸，出门可不会带钱包的喔。”
我瞄了一下满桌的空竹签，不禁咽了下口水。出门太急结果忘了吃饭了。
“因为早上非常，非常担心‘阿明’同学会不会来，根本就吃不下饭呢。”
“所以才吃了那么多羊肉串吗，真是合情合理。”
“要不要我请你吃？”
“抱歉，我是个专一的那男人，一生只接受一个女人的包养。”
对方虽然嘴上说着请我吃，但脸上却不是那么表现着，面无表情的说请人吃饭，再加上刚才我拿她羊肉串时她的表情……她的动物吗？还是原始人？这么在意自己的食物。
“‘阿明’同学还真是铁骨铮铮呢。”
我无视了她的话，向老板点了些吃的。毕竟中饭还没吃，肚子已经开始叫了。
“老板，来五串花菜，五串金针菇，两串茄子。”
“‘阿明’同学不爱吃肉吗？”
“毕竟我可是被以前的同学称为食草男呢。”
这一点是骗他的。
“那么‘阿明’同学有些什么爱好呢？”
“对恋爱的监视视频略有兴趣。”
“‘阿明’同学还真是个说话含蓄的人呀。”
少女对我露出高雅地微笑，眼睛里却发出一种“你这肮脏的蟑螂”意味的视线将我射杀。
“‘阿明’同学的爱好里还有深夜游荡这一项吗？”
保持着微笑，少女以游刃有余的姿态发言。
“因为我已经是名高二少年了呢，每晚都会因为庞大的学习压力而睡不着觉。所以那时我就会出门逛逛，欣赏一下月色，顺便对这不公的世界有所感慨。”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来应付少女。说完话的一瞬间，少女就像是抓到语病似的，用高傲的食指直射向我。
“我有异议！‘阿明’在说谎！一个会旷课逃学的学生怎么会被学习压力所困扰呢？”
“哦哦，侦探女士还真是明察秋毫啊。”
举起双手做出投降姿势，向少女认输。
“哈哈，‘阿明’同学太夸奖我了，侦探可是另有其人喔，我现在和接下来的推理可都是来自那名名侦探喔，所以‘阿明’同学懂我的意思对吧。那么，作为‘阿明’同学刚才说谎的惩罚，可以告诉我真正的理由吗？”
变成真正的理由了吗……。
拿起烤好了的花菜贴到嘴边，眺望着外面的雨景。
不管我说真话还是假话，这家伙都是无所谓。毕竟她早已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她想要的并不是真相的证言，而是我拼命反抗的滑稽模样。
“知道了，我可只对芙蕾德莉卡小姐说哟，就连我家的那位都不知道喔。”
“哎呀呀，外遇幽会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了呀。”
我将嘴里的花菜慢慢地咽了下去，准备将酝酿已久的理由漂亮地说出来。
“在深夜里游荡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抓住那个杀人鬼。”
“哎呀呀，‘阿明’同学是正义的伙伴吗？”
“是的呢，我从小就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世界和平。”
只要继续进行无意义的对话，那么就不会达到对方的目的。
“毕竟故事里的主角都是亲自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是吗？”
不过我并不是主角呢。
“不过对‘阿明’同学不利的证据很多呢，想要证明你夜间游荡的证据也是有的。比如便利店的监控视频还有那时候的收据，那么晚了还来便利店买夜宵，这对身体可不好哦，‘阿明’同学。”
“哦哦，这都被发现了。现在的警察效率这么高的吗？”
“我也很清楚‘阿明’同学你讨厌警察，毕竟八年前就是警察搜索触礁，最后还得靠‘阿明’同学自己解决了事件。”
八年前，是打算从那里开始挖坑吗？
“当年打电话报警的是‘阿明’同学吧。”
“是吗？我只记得我好像打错电话了。”
少女对我的说辞比雨声还不在意，继续说道：“‘阿明’同学那时候可勇敢了呢，一个人拖着受伤的身体在满是尸体的房间里冷静地报了警。啊，说到这个，当时的证言是说记忆混乱记不清了。现在想起来了吗？是谁杀了人，那具身份不明的尸体是谁。”
“哎呀呀，还是想不起来呢，现在一回想起来脑袋就痛。”
我一如既往地说着谎话，虽然对她说谎并没有意义。
“这样也好，硬想起自己想要遗忘的事可不好呢，谢瑾萱就是个前例。”
少女表演着浮夸的强调悲伤的戏剧，再次丢出了恶劣的往事。
不过，只要不表现出特别的反应，她就不会再继续提及谢瑾萱的事。
“话说回来，听说八年前的那个杀人犯又重新作案了。”
“真是的，你明明知道犯人并不是八年前的那个人，对吧。”
少女无奈的耸耸肩，切换回了标准的笑容。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那位名侦探说的。而且，他还说，”少女顿了顿，戏谑地看着我“犯人是高中生。”
不止是学生，而且已经定位在高中生了吗？
“到底是以何种根据做如此判断？”
“这个嘛……首先，会锁定为学生是因为犯人作案时固定的时间带。”
“真是了无新意的推论呢。”
“四起事件，两起发生在工作日的深夜，一起发生在周末的早晨，一起发生在周末的中午。很容易理解呢。”
“其实凶手是伪装成学生，实则是待业的尼特族。这样的推理你觉得怎么样？”
我将眼睛微眯，不让对方看出我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恐惧。
“说的也是，当然，这一点也被那位大侦探列入思考了。不过犯人真的那么深思熟虑吗？连续四次都伪装成学生，就连之后警戒变严后也不改模式。如果考虑到自身伪装，犯人应该知道在固定的时间作案会被警察找到破绽。犯人应该知道在固定的时间带作案会被警察盯上，但他没有改变自己的模式，很简单，因为他无法改变。”
“说的也是呢。”
我心虚的附和着少女。
“还有尸体的损坏程度。第一起案件中，犯人明显有猎奇杀人的倾向，但其余案件中，被害者并没有遭到肢解，那三起案件中的被害者死亡时间，一个是在周日中午，一个是在工作日深夜，另一个是在周末深夜。在时间上找不到任何共通点，通过专家的犯罪侧写，犯人应该是个性格随便的人。”
“这个嘛，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没有顾虑，不加思考，在空闲时间杀人。这种犯人不会在意时间带，对他来说杀人就像是在去便利店的时候随便丢一下家里的垃圾。”
已经不需要我的回应，这已经逐渐变成了少女单独的推理秀。
“‘阿明’同学看过电视吗？”
“不经常看。”
“其实已经发生了第五起杀人事件了。”
“是吗？”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我突然有一种我即将被将军了的既视感。
“就在昨晚，所以新闻里应该还没播放。很奇怪，这次和上次的案件的时间是在周末深夜，这与警方之前推断的犯案人身份的作息时间有了差异。一名随便杀人犯会在周末的美好时光不睡觉，大半夜爬起来杀人吗？但随便的杀人犯也应该会很粗心，不会突然发现自己作案的缺陷而改变行为模式吧。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内，犯人的作息时间突然改变了吧？”
即使使用语气上扬的疑问句，我也无法解答你的问题呢。
“这种时期还要适应新环境，犯人还真奇怪。”
是呢，犯人是很奇怪。
“说起来‘阿明’同学最近为了自己那位小女朋友的是操碎了心呢。”
“这也是警察调查的结果吗？”
“不，是‘阿明’同学的叔叔。”
从死角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名字。
“‘阿明’同学的叔叔可是很信任你哦，坚信你与杀人事件没有关联，对警方也是绝口不提你的事。不过我的那位侦探朋友会耍一些小手段，所以还是从他那里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听说‘阿明’同学经常在学校值夜班，一到假日就跑出去。你的叔叔都没机会和‘阿明’好好相处了呢。”
“关于这个，我会好好反省的……。”
“还常常半夜跑出去，怎么说都不听之类的。”
少女的台词就像拼图一般，拼图显示的图样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啊，最令你叔叔担心的是还是你跟你的小女朋友同居。据说你那小女朋友整天黏着你，片刻不离的。估计‘阿明’同学只能趁她睡着的时候才能休息吧。真是辛苦呢。”
最后一块拼图已经被对方握在手中了。
“非常希望参考一下谢瑾萱小姐的生活习惯。”
对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真是令人不快。我的口已经开始干燥，只靠这那条像被放在旱地的泥鳅的舌头来勉强湿润。
“就算不问，警方也会很清楚吧 。”
“也是呢，那么推理午间剧就到此结束吧，最后再让我们总结一下。”
少女那充满戏谑意味的瞳孔将我锁定，将话题迎向了终点。
“是学生，最近行动受限，兴趣是深夜游荡，性格随便。还有一点，‘阿明’同学是高中生。”
“原来如此。还真是高效率的主观推论啊。”
原来如此。
因为我是犯人，所以犯人是高中生吗。
无论正反命题都能成立，还真是高效率呢。
“别这么说嘛，毕竟这只是那位大侦探的意思，我可没这么说哟。我今天也只是托那我侦探的意思带句话：别对我弟弟动手。”
我将目光朝向外面，雨势已经渐渐变大了。再不回家估计就要难办了。
我起身准备离去，桌上没吃完也懒的打包了。
“等等，”少女见我要走，急忙叫住了我“不想听听我的推理吗？”
“没兴趣。”
反正这家伙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杀人犯是阿明喔。”
预料之中，我早就知道了。虽然已经能猜到了，但听到她最后的确定，心脏还是被吓的慢了半拍。
“对了，那起绑架案会与杀人事件归为一类吗？”
听到我的问题，少女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谁知道呢，不过那位大侦探认为杀人犯与绑架犯是同一人。”
是吗……那就已经够了。
我转身离去，但还没有迈出回家的第一步就停了下来。
遇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黑色的外套，黑色的雨靴，右手撑着黑色的雨伞，左手也同样拿着黑色的情侣伞。全身被黑色的包围的少女把世界也染成了黑色。
啊，外遇被抓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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