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什么。”李任觉得自己还蛮不好意思的。
“头，你说这些个棘手的事儿您都给我们挡了，其实是我欠您人情啊。”
“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工作上的事儿都归到工作上，别往私人身上扯。”苏白倒是冷着一张脸。
“是......您这儿说得对，这思想觉悟就是不一样。”
“我可不知道，从警校里出来的人个个都是象你这样油嘴滑舌的。”
“没有，我们那一届每人比我更个说了。”李任还有些得了吧搜的样子，可能说起来他还有些小骄傲。
“行了，别扯了。”苏白叹了口气，她缓缓说道：“还有一堆事儿，有那功夫还是多去监控室转转吧，说不准还能帮交警队抓个无照车辆。”
“交警队的事儿咱们片警怎么管得着呢？”
“得亏你还知道，被盗人家财产赔偿不得你来？案情通报不得你办？结案报告不得是你办？”
“事儿一天天多的做不完，你要是没事儿，早上一队王树人可跟我说了，老干部区那条街里总也闹贼，他们想让咱们排一队去蹲守一下，要不然这帮老爷子老太太们可不会那么善罢甘休，你要是真觉得没事儿，我派你去？”
苏白眼睛一瞪，她有些不满李任的态度，于是自己抱着双臂，靠在一旁的窗台上，一双眼睛直视着李任。
“头！别介！我事儿可多了去了！”李任一听，又是外派蹲守的活儿，顿时变得脸色煞白，两腿仿佛眨眼间就能跑到办公室去一样。
“哼，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敢出外勤，我已经让王树人的一队过去了。”
“你也跟人学学，这批盗窃团伙首犯也是他抓的，名单也是他审出来的，歇了不到一天还是得出外勤，这才叫思想境界。”
“那王哥老同志........”
“别废话，快去干活，嫌累就别干警察。”苏白说完，转身就想走。
“哎！头！等会儿！”可苏白前脚刚走，后脚李任就喊了一嗓子：“您说您这一打岔，搞得我想说啥都没想起来。”
“那个.......我之前从书上看过一篇文章，说是这对正在青春期的孩子，不能一味的打压，得去倾听孩子的想法，多给孩子一些空间，多和孩子沟通沟通，理解和包容孩子的脾气，尤其是这理解包容孩子的脾气，这个头儿我觉得您得琢磨着些，尤其是小鹏这情况有些特殊......”
李任那张嘴就像机关枪一样，开火后就只能等子弹打完或者炸膛，可苏白这种人一般都是一枪崩了机枪手的狗头。
“你那孩子才多大？这一天天看什么奇怪的东西呢？”苏白一枪就崩了出去。
“那个......快满月了，到时候请您加上几个同事吃饭......”这一枪很罕见的打偏了，李任还是一脸笑嘻嘻。
“你是真没事儿干是吗？”
“不是......我就是......”
“没事儿干就跟我说，压在手上的治安投诉一件接一件的，我可以给你一筐让你自个处理去。”说罢，苏白一转身，她齐肩的马尾辫一甩，居然还甩出了些高中女生与对象闹别扭时转头就走的感觉。
可她都多大岁数的人了？
“嘿！说着些还不是为你好？”这句话不能喊出来，背地里骂两句还是可以的，李任看着苏白走向楼梯，嘴里肯定是不老实的。
“也不知道是哪位，和自己孩子吵架整个一层楼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说完，他叹了口气，还是认命的转头朝着拘留室走去。
“不过这脾气，真不愧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境界啊境界，刚愎自用的境界。”
吐槽够了还是得转身去拘留室把苏鹏给提出来，怎么想李任都觉得，果然是境界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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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爷。”
“别......别.......”宗文革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他自己私藏的拿包烟现在已经堂堂正正的扔在办公桌上。
“您.......您还是少抽些烟吧，您这肺......”
“我还藏谁啊？”苏白原本想好了的套词儿，却被宗文革这无心的一问，给直接问的说不出口了。
“小哲要是走了，我还藏谁啊？”
说罢，宗文革将烟盒里的烟一根根的都倒了出来，铺在自己面前。
“那您也别.......”
“算了吧，算了。”
“别说话.......”宗文革的双眼前已经蒙上了一层略有些浓稠的烟雾，可他每次一张嘴，还是会吐出一缕又一缕的淡蓝色烟雾冒了出来。
“让我歇一会儿.....让我歇一会儿......”
宗文革捂着额头，他缩在大沙发椅上，此时的他真的是更加苍老，苏白从来都没觉得，这个做了她五年上司的人，这个安分守己，有时候犯怂而有时候出奇的热血，有些小聪明，却相当的有自知之明的老男人，不是没有苦闷的时候，可说是痛苦，苏白一次都没有见过他这样。
也许五年来说，不管是对于宗文革还是苏白，都不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也许五年里看穿一个人只是像水月镜花般的不可思议。
宗文革真的老了，他的头发虽然依然灰白的，可是颓废，却不是没有变色的头发就能掩盖的。
宗哲也该哭，宗哲必须得哭，苏白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她现在非常想狠狠的揍宗哲一顿，把这个小子满头的黄发揍回黑发，把这个满脑袋江湖义气的臭小子揍回学校老实听课，把这个小子揍得站不起身来、最起码给宗文革道个歉。
最起码让宗文革还记着，自己还有个值得去藏他那盒云烟的人。
“........”宗文革沉默着，握笔的右手有些微微颤抖，他在纸上一笔一划的签上自己的名字，方方正正的字真的不像是一个老干部应有的字体，而是小学初次接触书法的孩子们。
“给。”他将纸推向苏白，说罢，又变得更加沉默。
苏白并没有说话，她轻轻的将纸从办公桌上拿起来，然后折了两下放进衣兜里，点了点头，努力的挤出一丝丝微笑，转身就走了。
她什么都做不了，无论是宗哲、还是苏鹏，她仿佛是一个与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上的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要什么，不知道他为何会那么生气，不知道为什么当年那个帅气可爱的小男孩有一天会变成这般气人的模样。
苏白很清楚自己就不是一个脾气很好.....应该说是还没有坏到极点的人。
“你们这些男人......怎么会有这么一段气人的日子？”
“肖伟，你当初怎么就不告诉我呢？”
她似乎能听见办公室里宗文革压抑至极的抽泣声，那个苍老的男人终于哭了出来，自己一个人守着香烟哭了出来。
苏白趴在走廊里的阳台上，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亦如当年，广西连绵不绝的大雨。
“肖伟你可真是个混蛋。”
苏白自言自语着，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她却觉得自己都要哭出来了。
多少年了，都没哭过。
想想也有些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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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鹏那年十六岁。
十六岁的年纪，江湖义气，所以苏鹏从学校里收什么保护费，他就觉得这个世界是那么肮脏，年纪里漂亮的女生不知道被人轮过多少次，或者在他的春梦里出现过多少次，每一次他都觉得爽，也觉得恶心。
苏鹏很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跟他作对，为什么他不能有一个正常一点的监护人......或者是家庭？
他一个人上学放学，上学路上调戏初中女生，放学路上逗弄高一女生，直到一天有一个女生的父亲看到这一幕，他很生气，给了苏鹏两拳头，并且让苏鹏叫家长过来。
那个女生的父亲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模样，薅着他的领子，在他耳边大声的叫喊，仿佛要整条街的行人都知道自己非礼的他的女儿一样。
可明明自己只是拍了拍他女儿的头。
那天苏白很快就到了，穿着一身警服，从警车里走了下来。
苏白的脸色不能说阴，或者她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好的脸色。
“他怎么了？”
苏白从头到尾只说过这一句话。
可那个女生的父亲，态度却是最软的那个，苏鹏想着，明明当初暴戾的模样，却在苏白面前软的像条哈巴狗一样。
“没什么.....苏姐.......我不知道他是您的儿子......”
苏鹏那一天觉得世界还真像小说里那样写的，强者为尊，只要自己手段够强，就可以强到翻天覆地。
虽然他那天被苏白先是抽了两个巴掌，然后狠狠的塞进警车里，他狼狈的模样应该是被一整条街甚至同班同学给看到了。
他一人觉得那一天是非常值得的。
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人生的意义。
可他才十六岁，他就算是在同龄人间有着最狠最不怕打脸的流氓脾气，但是在苏白面前，他还是像只雏鸡一样，最多啄疼一下她的指肚子。
苏白身上都是煞气，她从来没说过她的过去，苏鹏也从来都没问过。
现在他站在苏白那间五年了也没变过模样的办公室里。
而苏白就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
“坐。”苏白拍了拍身旁的沙发。
苏鹏不说话，却老老实实的坐在了苏白的身旁。
苏白掏出两根白塔山，叼在嘴上，一起点着了，然后将一根烟递到苏鹏面前。
“.......”苏鹏一开始并不敢接，可苏白举着烟的手却迟迟没有放下，到后来，他还是将烟接了过来，狠狠的吸了一口。
在拘留室里的两天，他可是受够了烟瘾的折磨。
于是这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起抽烟，出奇的和谐。
只要苏白不说话，对于苏鹏来说，一切都是那么和谐。
“过瘾吗？”可是和谐总是短暂的，苏白到底还是说出了话。
苏鹏没有回答，他反而更使劲儿的抽了一口。
“过瘾吗？”苏白直接动手了，她朝着苏鹏的后脑勺拍了一下。
“嗯？过瘾吗？”又是一下，苏白用的力气大了一些，苏鹏嘴里连烟都没叼住，还剩半根的烟掉到了地上。
“拘留室里的烟头是谁给你的？”苏白继续问道。
“......”
“不说？怎么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苏鹏现在非常想回苏白一句：有本事你自己去查啊，可转念一想，这话要是说出口了，苏白肯定会查。
力量啊！力量还是不够！虽然年纪与力气无法弥补，可这个世界是充满奇迹的。
只是奇迹总会破灭，而苏鹏的奇迹往往破灭在他还无力承受这个世界的重量的时候。
他用来弥补力量的神奇道具，已经被苏白没收了。
“那把左轮，你哪儿弄来的？”
“你知不知道，那把仿真左轮......”
“**妈的.......”
不知道为什么，苏白的话在中间就断掉了，反而是一句没有脑子的脏话。
苏鹏想笑，可他打死也不敢笑出口。
“给我滚回学校去，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我跟你老师已经请了两天的假，该怎么说话，你自己应该明白。”说罢，苏白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后面，将苏鹏的书包拎了出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学校将他的书包给拎了出来。
还不等苏鹏奇怪着，可下一刻，苏白抬手就将书包朝着苏鹏扔了过去，书包里装满了书，狠狠的砸在苏鹏的肚子上。
“滚。”
苏白冷冷的说道。
苏鹏眨了眨眼睛，他拎着书包，站起身来，就走出了苏白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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