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十八岁那年，苏墨渊躲在午夜之后的小巷里，想试着抽一根烟。
她的一岁是从她第一次挣脱出另一个人身体的那天算起的，也可能不到十八岁，反正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也没有人会替她记着。
她身旁的人，不是害怕她，就是她害怕。
除了苏白与打火机。
所以她试着点上一根烟，学着重庆森林里的女杀手，靠在小巷口，点上一根烟，看人家抽的都是那么美，自己却连一根烟都夹不住。
夹不住也点不着火，光是闻着巷子里腐烂的味道都是令人作呕的。
那天她碰到一个半夜值班回家的警察，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火机那咔嚓一声还是小巷里的火光，或者她一不小心踩到了易拉罐。
警察用掏出手机朝着小巷子里照亮，光就晃在苏墨渊的脸上。
她好长时间没见过强光了，躲在黑牢里的日日夜夜，除了走廊里的白炽灯，还有她小屋里的那盏台灯之外，那是个不允许阳光照进来的地方。
那个地方是养鬼人用来养鬼的，鬼怕光，养鬼人怕鬼出事，就这么愣生生成了天底下一处不见光的地界。
“谁？”
苏墨渊用攥着打火机的手挡住双眼，垂在腰间的手还夹着烟。
“谁家孩子，大半夜还不回家？”
看着眼前不过一个矮个子的女孩，警察才喘了口气，然后关上了手机。
“吓我一跳，还以为真闹鬼了呢......”
“喂，妹子，你哪家的？大半夜不回家睡觉干嘛在大街上呆着？”
警察一抹眼睛，抹完还揉了揉脸，朝着苏墨渊走了过来。
“这都快两点了，你明天不上学的吗？”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听没听见啊？这大半夜的你一个人不害怕啊？”
这个警察一边说一边朝着苏墨渊走了过来。
“喂？听没听见？嘿！”
“这孩子怎么回事？”
警察伸着手朝着苏墨渊眼前晃来晃去。
“嗯？”
苏墨渊一动不动的，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肩头露着白色的背心吊带。
“我操！”
警察先是愣了一会儿，他突然一个没站稳，不知道是不是踩上了一个烂橘子还是香蕉皮，一屁股就摔倒在地上，屁股还粘了一个带有某种液体的塑料袋。
“他妈.....”
“你....没事吧？”
看着警察一脸囧样，苏墨渊还是小声的问道。
“......”
警察也不管裤子上沾着不知名的液体，他先给了自己一个巴掌，然后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不是鬼啊？”
“不是啊。”
“那你为啥半天不回我话？”
“......没想说喽。”
“呵......”
“这一裤子什么东西......”
“水，楼上有一家夫妻俩打架，水管被砸裂了。”
“都漏一天了。”
苏墨渊说着，将烟叼在嘴上，打火机却打不着火了。
“小孩子抽什么烟。”
警察见状，一手将烟从苏墨渊嘴上拽了下去。
“我成年了，十八岁了。”
说着，苏墨渊将手伸到警察面前。
“把烟给我。”
“你一年涨两岁？阴历生日涨一岁，阳历生日涨一岁？”
“十八岁你逗我呢？”
“长的嫩不行吗？”
还没看出来这是个老好人，也许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小年轻，穿上警服就觉得自己责任比天高。
“不行我再把身份证给你看看？”
“我就那一根烟，还给我。”
“.......”
警察将烟塞回苏墨渊嘴里。
“我再给你点上行了吧？”
说着，打火机从苏墨渊手里噌的一声，豆大的火苗窜了出来。
点着之后，刚闻着点烟味，苏墨渊狠狠的将烟头仍在地上，然后弯着腰咳嗽起来。
“不会抽烟就不要学，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年纪轻轻早恋了？我跟你讲，活该不听爸妈话，小孩子别早恋。”
警察喋喋不休的说着。
“你的话怎么那么多.......”
苏墨渊压着嗓子，努力不去想喉咙里缭绕着的烟雾。
“果然叛逆期，劝你都不听。”
“这要是我，我爹早把我一顿揍了。”
警察嘚嘚瑟瑟的说着。
“......”
苏墨渊慢慢的抬起头，看着警察那双不停眨来眨去的眼睛。
“那你呢。”
“大半夜不回家来着儿干嘛？”
“不......警察的事儿你也问啊？”
“你和同事打赌了？过了半夜巷子里有鬼？”
“还是赌钱了？”
苏墨渊问道。
“........嘁.....小丫头还挺精的.....”
“但是你的同事并没有答应陪你来。”
“嗯，确实要我自己来着.......”
“我操！”
突然，警察张嘴骂道：
“他妈！孙贼！耍我一道！”
“害得我半夜不睡觉，明天还得值班！”
“输赢都得不着钱是吧！你个孙贼！”
“那您老快回去睡觉吧，大半夜的，您老明天早上还得早起呢......”
苏墨渊一旁装模作样的说。
“得了....小丫头脑袋真够好使的.....果然能猜得出来小男友劈腿....”
“大半夜的快点回家！别在外面瞎晃悠！”说罢，警察拔腿就朝着巷口外面跑去。
看见他跑出巷口，苏墨渊捡起地上刚抽了一口的烟，先用袖子将滤嘴擦干净，然后又叼在嘴上，掏出打火机按了起来。
“.......”
打火机好像没有气了一样，怎么着都按不着。
苏墨渊只要两指在烟前打了个响指，火花噌的一下稍纵即逝。
“咳咳咳....咳！”
苏墨渊抬手就将烟头扔到地上，还狠狠的踩上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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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站在巷子口。望着漆黑一片的巷子。
“到底让这个小丫头给耍了。”
“嘿！我这脑袋！”
警察小声骂道，然后掏出手机朝着巷子里面照去。
巷子里除了几个开着盖子的垃圾桶，空无一人。
“这小丫头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没想到还是个老乡，一口京腔听着都舒坦.....”
“得了您哪，打紧的回去睡觉去吧......”
“明天好找那孙子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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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诚的那辆车已经脏的不像样子了。
两个大灯就算是开远光都不见得能比近光灯亮，挡风玻璃被雨刷完美的刷出一个半圆，他的车还是银白色的，现在比土黄色还土，整个都是用土刷上去的。
再加上南方多雨多潮湿，土黏的不牢固，就像是泥一样。
要不是这层泥，他应该是从昆仑山上绕道了新疆再从甘肃一道开过来的，整个一驾车环游全国爱好者。
傅诚拉下车窗，伸出他已经打了绺的头发，还有胳膊上都有黑点的手，朝着蹲在路旁的苏墨渊一挥手。
苏墨渊都能借着月光看清楚他手指间的泥。
“你这是.......一直从车上住的吗？”
越过傅诚的身子，苏墨渊还能看见副驾驶座位上成堆的方便面袋子还有两个不锈钢碗。
“你去环游中国了？”
“没办法，穷嘛。”
“穷道士一个，身上带着的钱也就够加油的了。”
说到这儿，傅诚舔舔嘴唇。
“好几天不见肉和青菜味了，吃了一路方便面。”
“算了，别说了，上车吧，顺路捎上你。”
“最好能让我去你家洗个澡。”
苏墨渊紧走两步，拉开车后门。
“......”
车里一股酸腐的味道熏得苏墨渊差点没站稳，简直就和黑牢最深处那种钻人骨头的酸味一模一样。
“得了吧，你自己走吧。”
“不上来了？”
“我.....我还有点事儿，你先自己去吧。”
“那行，你给我点钱，我去找个旅馆收拾收拾，然后去吃顿好的。”
“这个模样太难见人了。”
“.......”苏墨渊两手**兜里，翻来覆去的掏着衣兜。
“就这么五百多块钱。”
零零碎碎的一把票子塞到傅诚手里：
“不过我给你找的客户可是有钱的紧，你到时候可以管他尽情要价。”
“是吗？”
“那我可绝对不会嘴软。”
“为了能让你照理下山，我就不怕你嘴软......人呢？你放哪里了？”
“后备箱。”
傅诚看着有点漫不经心的说道。
“给我打开。”
苏墨渊敲了敲车床，冷声说道。
“这么急？”
“......”
“好。”
“我信你，不急。”
“其实吧......我不在乎你给我找的人有没有钱。”
傅诚挠了挠头发。
“我只在乎你答应我的算不算术。”
“你急什么？”
“我都不急。”
苏墨渊又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的纸票，她扔到车里。
“..........走了。”
说罢，傅诚拧动车钥匙，发动机一阵嘶哑的咆哮声，可是汽车还是没发动起来。
“.......老祖宗唉......怎么又坏了。”
“你帮我推一下。”
苏墨渊白了傅诚一眼，她摸出两张纸巾贴在手心里：“快点！”
发动机又发出了一阵颤抖，苏墨渊明显故意糊弄般的在后面推着车。
可是车轮卷起一阵子尘土，终究是发动了起来。
“我操.......”
尘土呛得苏墨渊差点咳嗽出声。
傅诚却没有马上开车走，他从车窗伸出头来。
“喂！”
伴着发动机吵闹的声音，傅诚喊道。
“我总觉得我之前见过你，可你不该这么小。”
“.......”
“我什么时候见到你的来着？”
傅诚问道。
“........”苏墨渊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先是扇了扇灰尘，然后说道：
“你告诉我，人死了吗？”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活了。”
“生魂？”
“嗯......对，生魂。”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我什么时候见到你的来着？”
“不知道，滚。”
苏墨渊张嘴就骂了一句，她满脸灰尘的样子，两手都是土。
“这孩子，长得挺可爱，怎么这么没礼貌呢......”
“出口成脏啊.....罪过罪过........
傅诚嬉笑着说道。
说罢，他踩动油门。
“送你一句话：死亡也无法将狂热平息。”
苏墨渊刚说出口，傅诚伸出头来，看着被车后灯光笼罩起来的女孩。
“**看路啊！”
苏墨渊还是没忍住，张嘴骂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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