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五号
天又下了一场雨。
这算是今年入夏之后的第二场雨了吧，也算是老天爷帮我救救我那几盆仍在窗台上从来都不浇的野花。
一大早上的睡不着觉，就想出去走走。
营里的风还是那么大，里面还时不时的夹杂着一点一些沙砾和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枯草根，当然比当年要好上太多了，当年那大风要是一吹起来，漫山遍野的土啊树叶子啊，都能呼人一脸。
那年我们连队一个新兵，刚入伍第一天就让一根树杈子直接戳瞎了左眼。
他那个惨样子啊，两手捂着脸，血从手指缝里流了出来，嚎的声音特别大，就好像祁连山后面大草原上深夜里的狼一样。
嚎的让人害怕。
我到是不怕说出来，当年我虚报了一岁从了军，看间他那个惨样子我直接被吓的尿了裤子。
后来那个兄弟让班长送到了医务室，等班长回来的时候，即使被黑乎乎的沙尘吹着，也能看出来他脸色煞白的样子。
他回来什么也没说，而我呢，裤裆里的尿都渗到里层我娘偷偷给我套的秋裤里了，大风一吹，蛋就凉飕飕的。
蛋越凉，我越精神，结果我就凉的一直瞪着眼，笔直的站着，就因为这个，我成了我们班里第一个被班长表扬过的人。
等之后，我和班长混熟了，班长也和我说，这时他第一次当班长，虽然也见过血，但是实在是没见过嚎这么惨的。
“他直接就给我嚎懵了，就好像.....”
“以前见到血，也没人嚎的这么惨过，要么是训练时摔破了什么地方，一个个都憋着嗓子，脸通红的，不让自己喊出声来，要么就是一枪爆头或者直接乱枪打死，也没机会嚎。”
“他嚎的就像那些草原上的垂暮的狼一样惨，弄的我后背一阵凉。”
“那......那班长你杀过人呗？”
“啊....杀过人。”
班长说着话的时候，很明显的顿了一下。
“那.....啥滋味啊。”
“啥啥滋味。”
“就...就是杀人啥滋味啊？”
“不是，你问这个干啥？你想杀人啊？”班长瞪个眼睛，装模作样好像很凶的样子。
“我....我就问问。”
然后我还被班长唬的一愣一愣的。
“你要是闲的，你就围着操场给我跑五十圈，要不你小子就赶快给我滚回去睡觉！听着没？！”
“是！班长！”
我被吓的直接跑回了宿舍里。
可是班长不知道，他在我走后嘀咕的那点东西我都听到了。
“杀人有啥滋味啊......不就是扳机一扣，枪一响，胳膊一哆嗦。”
“杀人....就是火药味啊。”
“挺他妈呛人的.....”
他说完，好像想起了自己还有半个馒头没吃完，塞到了被子下面，然后他就急急忙忙的往宿舍跑去了。
可惜那半个带着点土味的馒头早让我给偷吃了。
那半个馒头的土味，就和我偷摸抽的那根烟一个味。
香啊，有些东西，真的是光明正大的拿一点感觉没有，非得偷偷摸摸的才带点劲。
营里一直都不让抽烟，当初是大头兵的时候自己偷着抽，后来成了连长自己也得偷着抽，你总得给手下的弟兄们一个表率不是？虽然说军队抽烟本来就是犯了条例，但是遇到了那些刚进来就有烟瘾小伙子们怎么弄嘛？
时代都变了，有的孩子十三四岁就会抽烟了，还抽的特别凶，烟瘾这东西一上来就是要人命的难受，有些时候我也能体谅体谅这些小伙子们，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团里审查，基本都抓的不严。
结果到现在，我想严抓了，却一个能抓的人也没有了。
人都没了，这空荡荡的，弄的我怪......怪闹心的。
这回好了，现在自己也该走了，肩膀上轻了很多东西，空荡荡的挺难受。
这回想抽根烟，总不会.....
可是我火柴找不到了，那个还有点气的打火机也找不到了。
我放哪里了呢？怎么就忘了？
啧。
唉，算了吧。
烟瘾上来了，就这么难受着吧。
要不心里空荡荡的，总是空荡荡的。
难受点也好.....其实也好。
免得心里空荡荡的，更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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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四号
医生说我身体有些问题，需要再检查检查。
我看到那个CT的时候我就觉得感觉不太好，去年媳妇去做CT之后，就查出来了点问题。
结果没想到她会是糖尿病。
唉，平时就叫........你不要总也在茶里填蜂蜜，结果你不听，现在到好了，你现在连吃个苹果都不行了吧？
不过医生说幸好你发现的早，要是再晚上一段时间，就你那连熬个紫菜汤都要放点糖的人，还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也是奇怪了，咱俩都是土生土长的陕肃人，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吃糖呢？
这回我就直接在日记里写了得了，你也不用偷着翻了。
我能外面找个女人吗？就我这样的谁要啊？要脸没脸，要钱没钱，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了，还是个大烟枪，我就奇了怪了，你有什么心疑的？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就是不信，那天我身上的香味真的是我手下一个女警官的，我们庆个功喝个酒，一群大男人里就那么一枝花，就算是棵白菜，这一只只猪也会往她身上凑啊。
你也甭想我，我多大岁数了？我会闲的没事凑上去吗？
结果这群小孩劝不动我酒，就都瞅着人家一枝花去了。
等到酒席散了，一枝花喝的早就过去了，一问谁送人家回家，没人敢，说媳妇或者女朋友管的太严，一个个都狗怂了。
那就只有我了，除了我没人敢送啊，我一想，就我一个老头子我还怕啥。
就这么着，事实就是这样，我真不知道为啥你一直怀疑这怀疑那的。
媳妇，有时候你真的放下心来。
我还会嫌弃你什么呢？一过都这么多年了，我还有啥嫌弃你的啊？
没孩子才好呢，我跟你说。
就我手下有个同志，家里的孩子成天在外面胡闹啊，什么抽烟喝酒打架斗殴，什么事缺德他干什么事。
他那个爹，光去派出所捞他都去了多少次了，每次去的时候还得提心吊胆的，万一他孩子做出了什么缺德事，那可就完蛋了。
你说咱俩，多好，没这个事乱，消停消停多好，你又空就养养花，出去跳跳舞，想买啥衣服就买啥衣服，想吃啥就买啥，我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在家，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出去找别的老太太老头子唠嗑聊天去，我肯定不会怀疑你，真的。
唉，行了，我也该走了。
粥我熬好了，就在锅里，别往里面放糖，听到没，别我不在家你就偷着往里面放糖。
至于那坛子腌黄瓜，我不知道做的咋样，你尝尝，要是咸味不够，你就在放点盐。
反正，不许在动糖了！要是我知道你动了糖我回去就把你私藏的那一两冰糖给你扔了。
就你还想藏我？哼哼，也不看看我是干啥的。
行了，我走了，你慢慢吃吧。
我这次不知道几天才能回来，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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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走了。”
“啊......”
老侯再怎么老，在团长面前也是小侯。
“把烟掐了，如果你还认为你是我的兵的话。”
团长说。
老侯愣了一下，他还是马上将烟头扔到地上，三两脚踩灭了。
“是.....团长。”
老侯说道。
“走了，也别忘了自己是个军人。”
“忘不了的，头。”
“忘不了就好。”
团长说着，拿出水壶，喝了口水。
“妈的，看见你，我烟瘾犯了。”
团长含了口水，含在嘴里好长时间才咽了下去。
“最近团里严抓纪律，我也要以身作则啊，看看能不能把这烟戒了。”
“戒了好，戒了好。”
“.......”
“............”
“头，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我等车过来。”
“不用，我送送你。”
“......”
“......”
“抚恤金，肯定会发，也有你的份。”
“我？我又没死......”
“死没死都有你的，军令。”
“.........”
“.......”
“头，帮我个忙。”
“你说。”
“你帮我把那些钱都分了吧，分给其他兄弟。”
“要分你自己分，我不管你。”
“........”
“好，我自己分。”
“.......”
“.......”
“到底还是没给出个.......”
“给不出来的。”
“军令？”
“是......”
“哦........”
“.......”
“........”
“头，我车来了。”
“我知道。”
“......”
“.......”
“小侯。”
团长喝了口水。
说完，他将水壶里的水全都倒到了地上。
“咱们，就好像这点水一样，落在地上，什么都没了。”
团长说。
“........”
“没有啊，还在呢。”
老侯爬上了车，他看着站在一旁的团长说。
“我都记着他们长什么样呢。”
老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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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二号
雨停了。
有时候我真的该庆幸咱们的法庭没有西方那边的陪审团，否则.....
否则我很难想像的到，那些律师，咱们还不完善的法律会让那些律师，那些讼棍们糟蹋成什么样子。
今天我抽空去了趟法庭，那个犯人正好是白二狗子临死前抓住的。
结果，差点因为证据不足，让那个混蛋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律师给弄成了无罪。
我真想一枪崩了那个混蛋，判什么判，等着法庭上那个带着眼睛的老头子让这个混蛋和他找的讼棍给糊弄了，再判个有期？判个无罪？
白二狗子白死了？那些牺牲的弟兄们白死了？
可是我怎么就那么废物啊？明知道王传虎和刘源火两个杀千刀的就藏在烟港，活的风生水起的，我怎么就查不出，抓不到他们一点破绽呢？！！！！！
我他妈的活着干啥啊？
老团长说，咱们就像那点水一样，撒了一地，啥都没了。
他妈的我明明记得他们每一个人！怎么就能说没了？！怎么就能说没了？！
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一点消息都没有？！怎么就没有？！
是不是....我真的不该活着？
也许当初不是我当的连长，会不会出来一个更厉害的，帮弟兄们争口气出来？
我他妈的......
算了......
管他妈的什么，证据不证据。
啧。
知道他有罪就是了。
一枪毙了就是了。
反正，我他妈的也快了。
到时候，弟兄们在地下问我，报仇了吗？报仇了吗？
我这个，苟且偷生的，贪生怕死的混蛋。
好歹也敢去见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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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时候到了，我该赶火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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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了....沉迷拆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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