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聪明人。
明事理，通人性，知书达理，品行优良。
一样都没沾上，但是她很聪明，这就够了。
当初认识她的时候，王传虎脸上灰一道白一道，还有毛茸茸的长满了腮帮子的小胡子，衣服脏兮兮的，就和街上那些来回溜达或者随便找个街角弄个写着修水管通下水之类的牌子往身前一摆，然后是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整个半路辍学的不良少年，梦想着自己能在大人们的世界里闯出一片宽阔的天地，结果满地的泥浆都不会嫌弃他。
所以，想知道肉的滋味就一定要知道屎的滋味，从那时候起，王传虎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其实最好吃的还得是苞米面大饼子，就着咸萝卜条，还有小米粥。
在一个初生的早晨，晨曦微光，漫山的黄土，纵横的沟壑，黑漆漆的酱碗，泛黄色的布匹，精瘦的老爹，絮叨的老娘。
有的人是真的贱，有了火炕头就想着席梦思，最后只剩下水泥地又开始回忆曾经的炕头。
他自己也是个这样的人，平常肯大饼子就回味除夕夜的炖肉，看着酱碗里的酱就好像舔到了烧焦的鸡腿。
到了最后连口干净的饼子都吃不上。
他妈的喝西北风就着狗屎去吧，毛还没长齐的孩子还想在道上混？
混混们骂骂咧咧的，嘻嘻哈哈的走了，顺便掏空了王传虎口袋里仅有的几块钱。
他跑的太匆忙，走的时候只顾着将自己慢慢攒下的几块钱揣进了兜子里，却忘了柜子里爹娘那几百张十元大钞。
然后在圆圆的月亮下，爹操着棍子，娘细声细语的劝告，晚风吹过苞米地弄的叶子沙沙响。
一场光明正大的奔跑，穿梭在黄土高原上，赛道是旱田地和悬崖的交界处。
身前，是看不清楚的城里，身后，是爹的棍子娘的念叨。
身前，是冰冷杂乱的水泥地，身后，是烤到人上火的热炕头。
总得要人选一个，总不能一步跳到悬崖下面去。
但是小娃她就走了啊，远远的，跟着牛车，拉车的老牛摇晃着尾巴，顶着晒死人的正午太阳。
小娃她就那么走了，背着一个小包裹，也许里面塞了三四个饼子，一两件换洗的干净衣服，还有一个少年人焦躁滚烫的心。
老牛和小娃冲着太阳上走去，她们的步伐缓慢的，却在黄土地上烙下了深浅不一的坑。
老牛和小娃冲着太阳上飞去，她们跟着风，越过了茫茫的红与黄交织的大山，身后的影子越来越长。
然后灼热，她们的背影灼热，送别她们的眼睛都被迫挪开了视线。
然后灼伤，男孩那颗心脏，流淌着鲜血和热血的心脏，被烙上了深深的伤痕。
疼死个人，急死个人。
那种.....那种焦虑，那种思念，那种欲望。
生根了，发芽了。
在争吵中，在敲击下，在责骂时，在劝解里，在暴怒后，开花了。
绽放，从男孩的胸膛，从那颗消失不见的心上绽放，填饱了男孩坍塌下的胸腔。
如果男孩看的到，那将会是空前的美丽。
那些大山，那些黄昏，那些狂风，那些流沙。
这头牛，这只鸡，这穗苞米，这筐麦子。
这个男孩的双眼，是火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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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之后，他到了之后。
“你回来了？”
也许是听到了车声，或者是她一早就在门口静静的等待。
女人打开了门，她穿着淡蓝色的睡衣，她卸下了淡薄的粉底。
“嗯，回来了。”
她带着微笑，直至腰际的长发三三两两耷在肩头。
那种笑容是不需要任何准备的，既自然，又真实。
王传虎将说话的声音放的很轻，女人接过他摘下来的帽子，还有他常年带着的那条拴着木雕的项链。
丘千斤象征性的按了一下喇叭，然后他调转车头，就直直的走了。
“怎么还不睡啊。”
关上了门，外面的一切便被隔绝了，老兄弟走了，他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天早就黑了下来，月亮也升到了窗前槐树梢上。
“这不等你呢吗。”
女人说着，将王传虎的外衣挂在客厅的衣架上。
“要不要吃点宵夜，正好我买了点玉米茬，给你熬点玉米茬粥，再放点糖。”
“好啊，少放点糖。”
王传虎一屁股就缩在了沙发里，女人将他的帽子放到了一旁，一边打开冰箱打量，一边说道。
“还有点醋蒜，也给你剥了好了。”
说着，她从从冰箱里挑出了几瓣早就腌好的大蒜。
“你什么时候买的醋蒜，我怎么没听见你说过？”
“这不前几天，和几个姐妹一起去逛逛街，半路上碰见一家熟食店，当时正好饿了，就走进去看了看，正好那家熟食店里就有刚腌好的醋蒜，就买了几瓣回来。”
女人轻松的说道，直到将那几瓣蒜都放到了盘子上。
“怎么，你不喜欢吃吗？”
女人转过身，看着王传虎问道。
“没有。”
王传虎站起身，走到女人面前。
“你快睡觉去吧，挺晚了。我想吃啥我自己弄就好。”
说着，他接过了女人手中的盘子，将盘子放到了一边。
“哈哈.....”
女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就你啊？得了吧，你什么时候能做熟一锅饭我都能谢天谢地了，我还是给你把粥熬熟了再睡觉去吧。”
说着，女人从厨房里拿出个小碗，舀了一碗半的玉米茬，然后加上水，盖上电饭锅的盖子。
“蒜先晾一会啊，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还有点凉。”
看着女人站在电饭锅前的身影，王传虎只好重新坐回沙发上，头一仰，眼睛一闭，开始等着电饭锅里的粥。
“对了，你明天晚上回来吃饭吗？”
冷不丁的，女人问了一句。
“不知道啊，怎么了？”
王传虎坐直了身子，他歪着头，看着女人。
女人还是背对着他，她一直注视着面前的那个电饭锅。
“没什么，只是明天晚上要和几个朋友逛街去，怕你晚上要是什么时候回来了，没人给你做饭，再饿着你。”
“哈.....那我明晚上就随便弄点东西垫吧垫吧肚子好了，你随便玩去吧。”
王传虎笑着说道。
“对了，你什么时候交的朋友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这一天天忙里忙外的，也不怎么陪我说说话，自从咱们到了这东山之后啊，总觉得你好像比之前还要忙了一样。”
女人看到电饭锅上的灯灭了有一会儿了，她才打开锅盖，开始往碗里乘粥。
“我这呆在家里也无聊啊，所以没事就往外面走走，没想到还真见到了几个曾经认识的人。”
“对了，明晚上逛街就是刘源火他老婆邀请我去的呢。”
“刘源火他老婆？”
王传虎顿时就好像精神了一点，他眼睛里跳出了一丝丝的光芒。
“是啊，吃饭吧。”
女人一边说着，将碗和勺子放到王传虎面前，然后拿起盘子里的蒜瓣就一瓣一瓣的剥了起来。
“你怎么和他老婆认识的，你不是挺烦刘源火的吗？”
王传虎舀起一勺子米茬粥，一边吹着还冒热气的粥一边说。
“确实烦啊，刘源火那个人，整个一无赖流氓，什么缺德事都做。”
“喏，给你放这里了。”
女人将一瓣剥好的蒜放到了乘着粥的碗里。
“我也是个流氓无赖啊，怎么没见你这么厌恶我？”
“你怎么一样啊？你又不是什么流氓无赖的。”
“我怎么不是啊？我和他刘源火干的事不都一样吗，有什么去别吗？”
“做的事一样做的人可不一样啊.....行了行了，你快吃你的吧。”
女人说着说着突然有点不耐烦了。
“你看看，说说就急。”
王传虎笑着说。
“咱们不说他了，你是怎么认识刘源火他老婆的？”
“那什么，几年前他老婆从一个人手里淘弄了个瓷器，花了好几十万，后来呢，有人说是假的，于是她就在网上发帖子，问这个瓶子是不是假的。”
“那时候我就在网上瞎乱点，就点进去了，结果一看，卖她假瓶子的正好是你手下一个人，所以我就帮她把钱给追回来了，结果虽然被那个人花了几万块钱下去，不过还是追回来不少。”
“然后我们就这么互相认识了呗。”
“不是吧，这么厉害？”
王传虎有些哑然。
“哈哈，厉害吧，你先吃吧，我睡觉去了，明天早上要早起去上瑜伽课。”
女人说着，伸了个懒腰，朝着卧室走了过去。
“哦对了。”
女人突然走到王传虎身后，她搂着王传虎的脖子说：
“阿虎，虽然我确实不该问，但是.....唉....你告诉我，你这几天，没想道再去干之前的事吧？”
“....”
“怎么了？”
王传虎放下碗和勺子，他轻抚着女人的脸说道。
“你说过你已经洗手了的....阿虎，你一直说，现在不比从前了，咱俩也没有孩子.....”
“我真的不希望你再......”
“放心吧....我没干。”
王传虎说着，他丝毫没察觉到他说话声音里的一点点颤抖和发虚的感觉。
“那就好，那就好。”
女人从他脸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了卧室里。
“...........”
呼哧呼哧，王传虎将碗里的粥就着蒜瓣喝完。
然后洗碗，洗脸，刷牙，洗脚。
他是真的老了，有时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五六十岁，满脸的皱纹。
“年轻气盛，不存在的。”
他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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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啊，没那股子气有什么意思？”
你抢我一次钱，我打不过你，你抢我两次钱，我还打不过你。
“但是你不能惹我第三次。”
那个进城就被抢了钱的孩子，将另外两个小青年用刀子活活捅倒在地上。
“没捅死你，你他妈就来找我啊，**。”
王传虎说着，很装逼的用衣服擦了擦刀子上的血，然后朝着蜷缩在地上的小青年吐了口唾沫。
他一边装逼，手脚一边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他费劲的伸出颤抖的手，将吓的缩在一边的穿着校服的女孩拉了起来。
他拉着女孩，傻愣愣的在街道上跑着。
要不是那个刚出校门就让俩小青年打劫的倒霉女孩，他还在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抽出刀子去装一次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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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们跑了很远，跑不动了。
王传虎瘫倒在地上，女孩倚着墙，呼哧带喘的，面色惨白。
他们俩喘了很长时间。
“谢谢....谢谢。”
女孩声音小小的。
“下回自己小心点.......”
虽然是尽力在压制自己内心抑制不住的激动，王传虎说道话还是带着一点颤抖。
“那个....我叫沈丽娟，你叫什么啊？”
女孩看着男孩还有些紧张的脸，她轻声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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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杀！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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