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
老秦腔。
带着那从昏黄天涯引来的沙哑和干涸,乘着风,狠狠的砸在黄土高坡上。
记忆有时总会在梦里变成奇怪的小故事,就像当初黑白相间的照片却凝结成了枯黄,潋滟的眼眸最后浑浊的像死水一样。
梦中还有那一片被圆润的麦粒压弯了腰的麦子,老人额头上的毛巾从淡白染成了淡黄,年幼的娃娃唧唧喳喳的笑啊,吵吵闹闹的哭啊。
和高坡上的黄土一衣带水的大黄狗不停的叫。
它叫着隔壁吵闹的小夫妻,叫着屋里哭闹不停的无知娃娃,叫着时不时擦过天边的飞鸟,叫着焦急来往的中年男人。
它对着刚刚下了土地的老汉大声的狂吠。
老汉随手拾起一块土坷垃,狠狠的朝着大黄狗砸了过去。
“你个畜生,瞎叫不停!”
大黄狗的背上被土块狠狠的砸了一下,它呜咽了一声,夹着尾巴自顾自的溜到了一边。
可它却仍没有闲下来,狗耳朵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尾巴一竖,对着隔壁家那口子小夫妻又吠了起来。
“要你消停消停,你还没完了是吗?”
老汉当时一怒,操起手上的锄头就想吓唬吓唬就是不听话的大黄狗。
可惜凡人的大黄狗没有吓到,反而吓到了刚刚从屋里冒出来的老太婆。
“干啥啊你?你个老不死的要干啥?”
老太婆向来宠着这条烦人的狗,也不知道她哪门子心空闲了下来,这一下就心里有了一条狗。
心里有条狗已经好多年了,老头本想家里多了个小娃娃,老太婆能将这条狗给赶出去,省得成天让他心里烦的直上火。
可是这老太婆一吼啊,老头子心里那些小九九愣是突然就想不起来了。
他任由着老太婆劈手夺下原本就没有紧握的锄头,再承受着老太婆那一套不用想都知道的说词,从一块破布口袋里摸出半截抽剩下的旱烟和一盒脏脏的火柴。
他弄着了火,小心翼翼的再将嘴里叼着的半根旱烟点上。
“行了行了,俺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老头子露出他那一口烂牙,不耐烦的将老太婆巴拉巴拉说个不停的教训给打断。
“我先去看看娃子。”
老头子装的一脸镇定,他先噎了老太婆一下子,然后就朝着屋门快步的走去。
“哎!哎你等等!”
老太婆先是被老头子出其不意的反驳噎了一下,有那么几秒钟她愣是忘了该怎么狠狠的训斥老头子。
可是当老头子转身朝着屋门走去的时候,她才想起了,她已经顾不上如何训斥老头子这种事情了。
“你回来!别叼着个呛人的玩意进屋里去!”
老太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快跑两步,一把抠住老头子的肩膀,牟足了劲,狠狠的将老头子从门口拉了回来。
“老婆子你干嘛?!”
老头子当时一只脚正好带起来就要迈到屋里去,下盘不稳,被老太婆这狠劲的一拉,差一点没栽到地上。
“你先把你那呛人的玩意儿掐了!别进屋里呛着娃子,娃子才刚睡着!”
老太婆先是抬手就朝着老头子嘴里叼着的半截旱烟就抢了过去,可惜被老头子一个侧脸给躲掉了。
“为啥子?俺这半截烟可是跟着大队长身后拾来的哩!金贵着狠哩。”
“你金贵你一边落抽去!这破东西再怎么金贵,那也是能熏的娃子直哭的东西!俺给你说,老头子,我才刚刚把娃子哄睡着,你可别再把娃子给熏哭了!”
“你就知道瞎说。”
老头子听完,一脸的不屑。
“上次明明就是娃子自己饿了,她才哭的!”
老头子狠吸了一口他那半截烟,直到从鼻孔呼呼的冒出两道青蓝色的烟雾,他才有些模糊的说。
“哪里是俺熏哭的嘛,你忘了那时候,娃子喝米糊喝的多开心?”
老头子说完,他长舒了一口气,将嘴里窝藏着太多太多的烟雾一吐出去,弄的老太婆连忙挥手试图扇走这些呛人的烟。
“就是够劲,这玩意....比那二两和水差不多的酒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老头子用两个指头夹下那还剩一点烟屁股的旱烟,好像他用两个指头夹落了黄土山前那血红血红的夕阳一般。
“正好让娃子闻闻这金贵东西的味道,让娃子也染上点金贵气。”
老头子说完,猛吸了一口仅剩不多的烟屁股,然后不顾老太婆的阻拦,执意闯进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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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布鞋,上面满满的土,互相那么一撞,噗的一下,像没有颜色的老花又从油灯上绿豆大小的太阳的照耀下绽放。
枯木逢春终究只是一句玩笑罢了。
老头子没有了年少时壮硕的体格,他现在只剩下再也直不起身的腰背,还有一双僵硬黝黑,布满老茧的手。
老太婆没有了青春那年柔软的腰肢,还有一头黝黑的长发,她现在皱纹诞生在眼角,灰色的头发盘在一起,再插上一根草标,当年的嫁妆,那个不知何处去的银镯子也就只有在梦里才能偶然的被带在腕上。
他们都老了。
其实对于他们来说,过一年就好像是过一天一样,每天都是面朝黄土,有时背却朝不到天。
山沟子有多深,他们就一起过了多少年。
但这并不代表老头子就真的能一直忍受着老太婆几乎无穷无尽的抱怨和斥责。
“俺都给你说过了,不要叼着你那根金贵东西熏到娃子,可你却还是巴拉巴拉.......”
老头子将一瓣蔫了的蒜从黑色的酱碗里蹭了蹭,然后一嘴巴合上,嘎吱嘎吱的嚼了嚼,腮帮子一缩,咕嘟一声就咽了下去。
“俺吃完了,你吃吧。”
老头子说完,从一旁掏出他那根灰扑扑的烟斗,塞上几须子烟草,再将烟斗探入火灶里,手腕那么轻轻一抖,只见星星点点的光从烟丝里闪烁了一下,随后变熄灭了。
老头子那么一嘬烟嘴,随手从门后拎出个小板凳,拍拍屁股,跑到门外去了。
他根本就没记得老太婆说了什么,他只是随后将板凳往地上一放,然后蹲了上去。
再抽上那几口自家偷摸种的干涩烟草。
也不光是嘴里,舌根上,喉咙中,顿时痒的有些发慌。
“南北二京两个王,
一来一往动刀枪。
南京城坐的宋皇上,
北京城又坐天庆王。
他凭的驸马鞑子叫韩昌,
宋王爷凭的儿六郎。
他凭的肖天佐佑、韩原、广寿四员将,
我凭的郎千、郎万、陈林、柴干、
黑师焦赞、孙儿宗保、孟伯仓。
兵对兵来将对将,
何愁胡儿不纳降。
将身儿打坐在宝帐,
等六郎回来问端详。”
他一时没忍住,就着嗓子里的那股劲,舌头一直,烂牙分开,愣是吼了几嗓子出来。
等他吼完,嘴里那点味道也没了。
“你又鬼吼啥?”
老太婆愤怒的吼声从纸窗户里冲了出来。
“你看看!你又把娃子吵醒了!”
夹杂在吼声里细小的,微微的哭泣声顿时钩回了老头子神游天外的魂,他连忙将烟锅扔到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就钻进了门里。
娃子哭的小脸有点泛红,看到她皱在一起的五官,老头子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他最不喜欢的甜兮兮的糖水一般,他心里总也觉得多了一点小疙瘩,就那么牢牢的扎在那上面。
“让你消停消停,趁早去睡觉,可你到底听没听到啊?大半夜的出去扮鬼?吼一宿?”
老太婆一双老眼瞪的滴流圆,她一旁慢慢的拍着娃子的后背,一旁冲着老头子低吼。
“我这不是嗓子痒了吗....一时间没忍住....”
“怎么?说你贱你还是真贱啊?当年咱们就因为这东西受的苦还少吗?你......”
老太婆说道一半,却将剩下的话直接给咽了回去,她稍稍的摇了摇头,暗自叹了口气,就只顾着照顾娃子去了。
好像就只剩下老头子一个人,坐在炕沿上,呆呆的看着娃子一点点哭声小了,直到最后呼呼的睡着了。
那时候,油灯上微小的火光不知道何时灭掉了,老头子看着老太婆将娃子轻轻的放到用了褥子铺好的炕上,然后再用一小块被子盖住她小小的身体。
老太婆在弄完这些东西的时候,她定定的看了娃子一眼,一翻身到旁边的草席上,被子一盖,睡觉去了。
可是老头子睡不着。
他只好捡起已经灭了的烟斗,紧握在手上。
他将小板凳端端正正的放到了一边,右脚踏了上去。
不高,起码没蹲着。
就像当初他用五彩的颜料抹在自己那时还年轻的脸上,他穿着厚重的戏服,穿着朝天靴,踏着太师椅,一把大刀直直的横在他手里。
那刀锋好像烟锅一样,昏暗的看不清出,而那刀柄细小的就好像是个烟杆。
老头子踏着小板凳,像是个活脱脱的将军,他一手紧握着烟锅,一手抬到胸前。
他好像在哑唱一样,走着台步,舞动着双臂,却看不到脸上,听不到嘴里到底唱着什么。
“别唱了.....”
老太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走了出来。
“睡觉吧,明天还要下地干活呢。”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老头子身边,从他手里轻轻的抽出那杆烟锅。
那时月亮整整的悬挂在深夜的中央。
它将老头子身后的一片漆黑好像正是披在他身上的披风一样。
“你半夜睡不着觉,出去吼两嗓子,心里装着事吧。”
“麦子....到底是没回来?”
“嗯...”老太婆小声的答到。
“哦...还没回来啊。”
老头子小声的说到。
他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老太婆身旁睡的正香的娃子。
他就一个儿子,他家一脉单传。
“这个小子....祸害了人家小闺女....现在跑的没影了....自家闺女送回来这都一年了,怎么就还见不到人影呢?”
老头子嘟囔着说。
“他....唉....也不知道他过的啥样子了。”
老头子自顾自的叹息着说。
“.....算了....要不你明天再帮人家多拾到三亩地吧。”
老太婆小声的说。
“........”
“唉,好吧。”
老头子答应道。
“睡觉吧,明天干活去别晚了。”
老太婆说完,别过身去睡觉去了。
可是她刚刚想睡着,外面那条大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叫了起来。
“余老头?余老头!”
还混杂着吵吵闹闹的叫喊声,混杂在狗叫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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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迁!拆迁!拆迁!
对枪!对枪!对枪!
我先发个疯,然后睡觉去了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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