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朱雀大道十分寂静，高高的空中挂着一轮碎月。负剑的少年和侧圈扎发的女生走着。
“你真的要……自己去做诱饵么……”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你会保护好我的吧～”少女侧过脸，杏眸轻眨，勾起一丝笑颜。
脸一下有些发烫，“呃，嗯……我会的……”
停顿了一会儿，我很认真又说了一遍，“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少女看着我愣了一下，随即一笑，“～开玩笑的啦，我自己没问题的！”
魆黑的夜色覆盖在小镇每一寸的土地，夜晚的小道仿佛被无现拉长，一眼望不见尽头。
是……人么……
我和晴妃同时看向了转角的一个阴影，心在这一瞬仿佛都被抽紧了。
那个身影在屋檐下轻微的摇晃徘徊，似乎是花布的衣裳，辨不太清。
我们相继停下了脚步，屏息间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格外清晰。慢慢往她的身边走去，似乎是觉察到了脚步，那个身影缩了一缩，抬起头来。
“那个……请不要害怕，我们只是路过的旅人，这么晚你一个人在路边是遇到了些什么麻烦么?”我询问道。
是农妇啊……
月色下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姿色平平的那种——也没有什么畏的气息。
“我们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么?”晴妃温柔问道。
“没事……没什么……谢谢……”农妇擦了擦脸，转过身欲走，有些慌张的样子。
“等一等。”晴妃追了上去，继续说道，“我们没有恶意。如果遇到什么事的话，可以和我们说。您为什么这么晚还一个人在外面。”
沉默许久，或许是晴妃的温柔和坚持打动了她，“我……是被……赶出来的……”
“赶出来的……?”我靠近了一步，“这么晚把你赶出来不怕出事么?”
“我丈夫又喝醉酒了……埋怨我生不出儿子……”
这里有这种喝酒的地方么……我迟疑了一会。
“他怎么能这样呢！女儿不好么！?”晴妃忽然激动起来，“我们送您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农妇连连摆手，畏畏缩缩。
“没事的，阿姨，走吧～”晴妃安慰着她，“您住在哪里?”
“城楼那疙瘩往东……”犹豫了一会儿，农妇垂着头指了指。
“嗯，别担心。”我轻声对农妇安抚道。
或许是因为三个人的缘故，原本有些可怖的街道忽然缓和下来。晴妃在前面扶着农妇，说着不知道什么话，我则在一边打着灯笼。
街道冷冷清清的，仅有的几户人家也熄了灯。毕竟对于农民而言，烛油也就意味着金钱，或者说是紧缺的粮食，能省就省些。
不知道哪里传来了几声狗吠。就像事先说好的一般，一直背着的长剑也在此时毫无预兆的鸣动起来。
——就在灯笼辉映的远处墙上，逐渐清晰的鬼影微微闪动。
老实说，这种情况我也有些意外，原先一直以为鬼影的活动范围只局限在罗生门楼，原来只是巧合罢了。
我把晴妃拉到了身后，仔细端详起那个影子来。
和在破庙那天一样，是稀薄的像空气一样的影子，就像幻灯机打出来的投影那样，在墙壁上轻微的颤抖。不过还是有些远，看不太真切，畏的气息也有些淡漠，一时分不出来究竟来源于何处。
“我去看下，你照顾好她。”
“蒽，好。小心点。”
目光一刻都不敢离开那个影子，递给晴妃备用的小灯笼后，我便小心翼翼靠了过去。
——疏忽
鬼影一下滑远了几米。
放轻脚步，我继续逼了过去。
——疏忽
影子又滑远了一些。
啧，跑得真快……
随着我的脚步，影子越跑越远，距离也越拉越大，最终不得不小跑了起来。窄窄的小巷中回荡着我自己的脚步声。
有几百米了吧……
转了几个拐角，鬼影却还不紧不慢在远处的墙上蠕动着，就好像在嘲笑着我的无能。
或者……是刻意在等我？
想到这一点的同时，一股冷气从我的脚底漫到了头皮。
其实是不是陷阱倒是无妨，即使是死地，我相信我也有绝处逢生的能力——从现在畏的气息大致就可以推断出那张鬼影只是意识低下或是没有意识的小妖罢了。我唯一担心的是，那张可能的陷阱针对的对象或许并不是我……
·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也就是出发时转过的第一个转角，依稀间，我已经可以看见晴妃正提着小灯笼低头察看着什么。
——但在她身后的农妇，却已经不再是农妇。
尖钝的双角生在头顶，黄黑的皮肤，獠长的白牙令人发怵。细长的爪子穿破伪装的花布衣正向身前的少女劈去，裂开了帛一般的风声。
来不及任何思考，我拼命跃了过去，抱着她滑倒向远处。
土混着苔藓掉入鞋中。
钻心的痛楚。
但即使如此，心里却还是十分的庆幸。
搂着她摔倒在地上，回身望去，鲜血的肉条挂着爪间。接着爪子闪烁而逝，遁入了黑暗之中，肉条则混着鲜血掉落在半黑半明处。
“疼么?”晴妃扶着我的手，结结巴巴冒出这样一句话。
集中……
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回答她的话，所有的意志都凝住在寂寂的黑暗中，如若不如此，便完全没有办法预测下一秒它会从哪里浮现。现在四周散发的畏和作为陷阱的鬼影所散发的畏程度完全不同。
大妖怪么……
啧……
集中、……
竭尽全力站了起来，撕裂的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就好像伤口在不停的扩张。
集中精神……
斜摔在远处的灯笼，火苗忽大忽小，晃得我适应不了黑暗，眼前依然是一片混沌单色。
右边么……
我转过身，目睹的却还是纯纯的单色。
会死的、会死的……
大脑不自觉地颤动起来，集中的意识又开始涣散。
要想捕捉到它……只有一瞬么……啧……
集中精神、……
细微的芒草摇曳声，从残破围墙后的湖塘边传来，我回过身，阴冷的气息吹拂着面颊。明明感觉到了它的存在，却还是看不见它。由下提斩而上的剑还是太慢了么？直觉里只要这样的感受。
如果再快一些就好了……
即使这样想，显然也还是一件无意义的事，我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祈祷了。
在剑未划起的任何一秒，有爪子按住我的脸，插入我的眼球，我都不会觉得有丝毫奇怪。
剑身铭文灼亮，剑气蕴化为锋。
赶上，了么……？
我一直觉得，能在无数战场上存活下来的老兵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强运中的强运。
刀芒生生割裂了黑影，滑腻的切感以及寒彻心底的恶鬼嚎叫交错响起在夜幕中。
'畏'逐渐消散，恍如一梦，只余下了自己浓厚的喘息声，应着那摔在地上整个面都燃烧起来的灯笼。
平复了一下心情，“你没受伤吧?摔疼了么?”我看向晴妃。
少女的嘴张开又合了一下，“蒽，我没事……我帮你……”伸出手却又停了下来。
相视间的沉默。
我蹲下身轻轻搂住了她。
一开始有些抗拒，很快放松了下来。
“陪我……一直在一起好么……”最终说出了口。
沉默。
轻笑声，“奇怪的家伙。”
“哈哈哈，是么……”
“真是卑鄙……选这种时候……”少女温柔的低语，侧脸软滑如布丁。
躯体温热软软的触感很舒服。
抱了很久。
女生犹犹豫豫，忍不住说出口，“你的伤……”
“没事的……”
“斩落一条手臂……其实也不错了……我们抓不住它的……让其他阴阳司的人来做吧。”
“那这里的人会受到牵连吧……”
“不会的～”少女突然吻了吻我的侧脸，“我们休息几天吧。”
“嗯……”
心跳动着，交织着喜悦。
·
·
——仁钝湛卢，气锋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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