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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有个漆黑的影子在灯芯镇的巷道穿行……那影子高大而且消瘦,略过街灯之下,宛如一片蠕动的黑暗。

黑暗来源于那人的服饰……一件黑得似乎能将光吸进去的长袍。从袍子兜帽的缝隙,有一缕茶色的长发从其中泄露出来,垂在那人的肩膀上。人影从街灯下穿过,似乎注意到了那缕头发,伸手将其掖回了兜帽里。

夜晚的小镇非常的安静,在这街道上你甚至能听得到猫的脚步声,但却没法听得到那个人的……仿佛并没有脚踏实地,而是漂浮着一般,人影移动时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人影继续往镇子中间的广场飘动,直到叮叮当当的脚步声打破了当前的宁静。

人影停了下来,仿佛在聆听这声音……就在人影前方不远处,几名佣兵打扮的男人正勾肩搭背,并排走过来。那叮叮当当的声音来源于他们的铁靴子。人影停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向前走。

约迪·甘达诺斯是那些佣兵的其中一名,在维奥莉特从酒馆离开后不久,这个倒霉的男人才终于能把手从酒杯上放开了。虽然这件事让他不快,但三杯酒下肚以后便把维奥莉特忘到天边去了……不过又是一次失败的撩妹经验。这些佣兵或许缺少很多东西,但唯独这一项,却丰富得不行。

约迪和他的朋友们互相勾搭,东倒西歪,放声歌唱……其实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压根就没有喝醉,但为了迎合气氛,还是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来。他们边唱边走,是不是还要小小的打上一架……不知不觉,那个飘动的人影已经离他们很近了。

走在最前面的家伙已经注意到了那个影子,他招呼同伴们往那方向开,大声的询问那是个什么东西……男人的问题似乎并不是针对那人影的,道更像是想要拿那玩意儿开个玩笑。

“那你去问问呀!”约迪推了那男人一把,一伙人跟着哄笑起来。他们一边说着“死神”“幽灵”“鬼怪”这些吓唬人的词儿,一边怂恿那个发现者去一探究竟……虽然他们都知道,那不过只是一个穿着有点怪的人而已。

“好!我去……问问他!”被怂恿者摇了摇头,摆了摆手。想要表达自己完全不在意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只是因为他们想知道所以自己才去问的。他摇摇摆摆的向那人影靠近,一把握住那人影的肩膀,把鼻子尖儿凑到那兜帽底下。

但他还没问出口,那人影便伸出了右手……只是抵着他的肩膀往边上一推,那个高大的男人便顺势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的。如果不是传来的鼾声,约迪差点以为他死了。

几名佣兵面面相觑,但他们很快便决定把那人影围起来,也这么做了。人影被这群高大的男人围在中间儿,却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他们似的。那家伙仍只是往前飘动,似乎周围并没有存在什么人似的……约迪很快便注意到了那人影是往自己这边来的。一时间他有些慌,但他很快便透过那影子的兜帽看到了那家伙的脸,一张男人的脸。那个男人的面孔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模糊得像是一团浆糊,但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却仿佛要放出光来。约迪花了点时间去把自己得罪过的人的名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那些被无视的佣兵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伤害,他们马上就做出了决定……有人高喊了一句,“扁他!”佣兵们撸起袖子冲那个人影扑上去……如果不是约迪出手阻拦,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哩。

“等等等等。”约迪拽住离他最近的一人,大声阻止那些想闹事儿的同伴,“今晚我们够闹了,该散了。”

“但是……”一名佣兵向约迪摊开双手,他看向倒在地上的男人。

“他只是睡着了而已,”约迪撇撇嘴,“他醉了,我们都知道,那家伙酒量差得不行。”

“也对,他是个混蛋。”那佣兵甩甩手,走过去将睡在地上的人扶起来,“算了算了,该回去睡觉了。”

佣兵们相互对视,他们小声讨论了一会儿,然后一哄而散……他们本来也没想惹是生非,至少没想在拿不到钱的情况下这么做。

街道上现在只剩下约迪和那个人影……约迪能感觉到那个男人想对自己说些什么,他望着那男人的眼睛,等待他的话语。那男人也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

最后,还是约迪先开的口,“嘿,你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比如……道谢?”

“没有,年轻人。”男人的声音很年轻,他往约迪的方向靠近了一些,“我只是看错了,现在我们都该走了。”

“就这样?你认错人了?”约迪皱着眉头摊开双手,“而且我们的年龄不是差不多吗?说不定我还要年长点呢。”

“别在意这个。”男人绕过了约迪,继续往前走……这家伙真的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夜晚过的愉快些。”

“呃……谢谢。”约迪望着那男人的背影苦笑……似乎今天全世界的怪人都凑到自个的跟前来了……维奥莉特,她只是有点儿怪而已。

约迪在原地发了一下呆,感觉酒劲有些上来了……不该和那些家伙去喝那么烈的酒的。他皱着眉头往旅馆方向走,还没有走出多远便又停下了脚步。

他听到了声音……嚎叫声,鼓声,劈砍声,还有什么东西倒塌时发出的巨响,这些声音听上去可不怎么吉利。约迪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

“哦,太阳在上……”佣兵愣愣的看着远处的火光在蹿升,数只翼龙从他的头顶掠过……那些声音正从远处一点点的向他逼近,这是战争的脚步声。

在自己的晚餐端上来之前,维奥莉特决定上去找爱丽谈谈。

她悄悄的踏上楼梯,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维奥莉特像只猫咪一样,缩着身子弓着腰,用指节将爱丽房间的门轻轻推开。房间里没有点灯,黑糊糊的。那女孩儿正坐在床头,那本书正摊开在膝盖上……书页上泛着淡淡的白色荧光,在一片漆黑中十分惹眼。门被推开时发出轻轻的吱呀声被爱丽听到,她惊讶的缩了缩肩膀,往门口望过来。

“呃……嗨……”气氛不知怎么有些尴尬,维奥莉特冲女孩儿微笑,弯曲手指向她打招呼,“嗯……我叫维奥莉特,你好呀……”

爱丽瞪着维奥莉特,警觉的将书抱在怀里,往床里头缩了缩……维奥莉特似乎没有赢得这个女孩儿的信任。她小心的走进房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温柔些,“我只是想找你聊聊,没有别的意思……真的。”

爱丽往更里面缩了缩,大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维奥莉特,那眼神似乎在发出警告:“别再过来啦!”

维奥莉特于是停住脚步,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快速的跳动,自己都能听见那咚咚咚的响声了……上一次那么紧张还是她的父亲要求她旁听会议那会儿。有那么一瞬间,维奥莉特有些迷茫,为什么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小女孩儿却会那么的紧张呢?她虽然算不上见多识广,但每天可都在和一般人难以想象的东西打交道哇。这道理可说不通。

但现在可不是迷茫的时候,维奥莉特快速的做了一组深呼吸。她早就在心里想好了如何从爱丽那儿取得信任……如果她对爱丽的猜测是正确的话,这个小把戏应该可以让她高兴。维奥莉特挺直了腰杆,将两只手抬到肩膀的高度,做出一副要表演的模样来。

“注意了,”维奥莉特用郑重的语气对爱丽说话,以引起小姑娘的注意,“我要开始表演了。”维奥莉特满意的注意到小女孩儿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瞪着自己的眼神也没有那么紧绷了。她将两只手往身子两侧挥下去,同时轻声吟唱一段咒语……在维奥莉特身边冒出蓝色的光,这些光汇聚在一块儿,变成一条绳索。法师将右手食指搁在光索的末端,随着手指的舞动,光也追逐这跳跃起来。然后她向爱丽的眼前一指,这道光飞舞着来到了爱丽眼前,彭的散开,组成了一串文字:

“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爱丽没有做任何动作来对这场小小的表演做出表示……但维奥莉特注意到小女孩儿的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冲自己眨了眨眼。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还差一点儿”。

然后空中的文字变了样……这并不是出于维奥莉特的意愿,这让她很惊讶。那些文字渐渐变成了淡绿色,重新排列,变成了另外的话……

“你和我一样,对吗”

看到这句话让维奥莉特放松下来……她终于稍稍了解了一点这个小姑娘的想法,对她的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维奥莉特冲爱丽微笑,向她走过去。她没有再受到警告,爱丽也不再缩起身子,于是法师坐到了床边,靠在小女孩儿身旁。

那团光组成的文字消散了,维奥莉特望着爱丽的眼睛……小女孩儿的眼神里闪烁着惊喜,以及某种渴望。她正等待着维奥莉特说出那句话……这眼神她曾在安妮,也就是那个正被圣武士追铺的小小术士身上见过。但爱丽的期望要比安妮更加强烈。

“是的,我也会魔法,和你一样。”

爱丽的眼睛放出光来,她伸出手,抚摸着维奥莉特的胳膊……同类会给人温暖的感觉,向她表明身份果然是正确的。维奥莉特握住那只小手,一时间,她们都只在冲着对方笑。

“呃……爱丽,能让我看看你的书吗?”不行,还太早了……目的暴露得太明显,不该这么着急的。维奥莉特刚刚赢得了这个小女孩儿的信任,她不应该这么快让它崩溃……但还能怎么办呢?她都不知道该和爱丽说些什么。

出乎意料的,小姑娘立刻同意了。她点点头,将那本厚厚的书递到维奥莉特的怀里。

维奥莉特快速的抽了一口气,从爱丽手中将书接过来。那本书在她的手里似乎还在微微的颤抖……封面上的符文清晰得就快要显现出来了。维奥莉特小心的翻开第一页。

她愣住了,书页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密密麻麻的文字填得满满的,这些文字在法师的眼里还在闪烁着淡淡的光。第一页上记载着一些魔法……只是简单的把戏,比如让羽毛笔自己动起来之类的。维奥莉特捏着书页的边缘,感觉自己的双手在发抖,她翻过第一页。

第二页上依旧挤得密密麻麻,第三页也是……每一页上都记载着魔法:它们的名字,释放它们的咒语,动作,还有所需要的材料。每一个魔法都是她曾反反复复,花大量的时间去研究和练习过的……文字在她翻到第一百二十五页为止。这整本书甚至都还没有被翻过四分之一……那后面是厚厚的白纸。

这是一本魔法书。上面记载着维奥莉特所有掌握的魔法咒语。

但这并非最令人惊讶的部分……这本书上所写的所有的文字,都是使用的龙的语言。

龙语,世界上最古老的语言,只要将其念出声来便带有魔力……维奥莉特盯着这些文字,陷入了迷茫。她看向身旁的爱丽……她正盯着自己的脸庞,或许正在观察自己的表情。目光交接让她往后缩了缩身子。

“这些你都能读懂吗?”维奥莉特指着书页,向爱丽发问。

小姑娘眨了眨眼,她似乎并不怎么明白为什么要这样问,只是点了点头。

维奥莉特感觉自己有些头疼……甚至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这本书正是这个小女孩儿的魔法书。她其实是一个和自己旗鼓相当的法师,而且演技惊人。

不过维奥莉特马上否认了这个猜测,这实在是太不可能了。

“那么你……”维奥莉特还有问题想要问,但问题到了嘴边上却卡住了,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有些话不知道该怎样说出来……就在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了一声巨响。

维奥莉特被吓了一跳……明显爱丽也是。她将那本书还给小女孩儿,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景象让维奥莉特愣住了……她正看着镇子的边缘在燃烧,火焰正把整个夜空染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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