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用杉木原木和木板造成的藏书空间里没有几个人,为了防止海风侵蚀这些用脆弱纸张制作的书籍,库鲁瓦岛的图书馆很少开窗,让这里空气中的木材芳香格外浓厚。
多层木杆穿插的结构不仅挡住了湿气,还阻隔了太阳直射带来的热量,图书室里一年四季都如同一个地窖一般舒适。埃德蒙坐在靠窗的阅读桌前,面前摊着一本看起来就颇有年头的书。阳光透过竹片卷帘和玻璃窗照在他的身上和脸上,留下一道道如刀刻一般的线条。
图书馆是家族里能找到的最安静的场所。在它之中埃德蒙才能真正抛下繁杂的一切念想,梳理头脑,思考自己寻求的答案。
这个思绪缜密、冷静的少年此刻罕见地被困扰着。他彻夜没睡,一早就来到了图书室,寻找关于这种医师们毫无头绪的瘟疫的资料。不过艰难的搜寻中,他一无所获,那些摆在书架上的医学书籍中根本没有记载任何相似的病症。午后,他就很难再看进书上的每词每句,只能漫无目的地翻页。
凭他的力量阻止不了瘟疫的蔓延,埃德蒙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无力,在翻完这本书之前,他已做好了迎接最坏结局的打算。
窗外的人声渐渐嘈杂起来。位于港区边缘的图书馆本远离一切喧嚣,然而注定这天并不平静。
埃德蒙抬起头,向外张望,只看到飘在海上的淡淡灰烟。
“紧急集合!”图书室管理员高声命令道,“回到你们的小队,森林火灾!”
看来没时间继续研究了,不过他至少掌握了疾病的来源。埃德蒙放下一桌子的书,像每一个在图书馆中研习的同胞一般冲出大门,向着港区的集合地点奔去。
那并不是一般的森林火灾。山的转角无论左右两边都有大量浓烟升起,海风吹着它们从岛后向着港湾蔓延。远处灯塔和港区之前的山谷中火势似乎最大,升腾的热空气扭曲了灯塔的形状。
正在愣神之际,大个子居恩赤着上身,一身大汗地冲到了他面前:“埃德!我就知道你在这!”
“居恩,我们在哪集合?”
“我们不用集合,我让乔安去领武器了,跟我和鲨目教头一起直接进林。”
“明白了,是叛徒吧?几个人?知道对方在哪吗?”既然居恩已经有此安排,必定是有所发现。
“叛徒,教头和维莱娜去追踪了,她们看到了五个人。”
这火可不像五个人放的。埃德蒙心里暗暗算计着,他看到至少三处冒着浓烟的起火点,然而火势蔓延快得就像流水,看起来叛徒们不仅仅是放了火,还事先在林中洒了油之类的助燃物质。“好,咱们去找乔安吧。她们两个有武器吗?”
“教头有一把匕首,维莱娜有爪子。”大个子的回答让他想发火,质问对方为何不代替维莱娜,但他忍住了。仔细思考,那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赤手空拳居恩打不过现在的维莱娜。
“但是我在来之前先把‘大块头’放出来了。”
那金属巨人现在能听懂他们的语言,给它一些简单命令也能完成。它的战力足够,然而唯一的问题是:它赶上了吗?
每耽搁一秒都会增加她们面临的危险,他们必须马上行动。
“猛火,碾锤!”提着长匕首,席艾拉·钢羽、切莱·一斩连同乔安一起跑了过来。
席埃拉还赤着上身,切莱只穿着遮蔽胸部的背心和短裙,乔安则是从脸一直红到了脖子,似乎刚刚喝过酒的样子。
这就是他们两支小队剩下的所有人了。居恩说本来打算让席埃拉去找鲨目小队的新成员泽布·林影,但考虑到教头特意叮嘱一定只带上他们信任的队员,这个想法只能作罢。
“你们的武器。”乔安把背在身后的大包裹卸下,从里面倒出他们惯用类型的武器。
这些都是军火库里的标准武器,不一定称手,但也不会差到哪去。
“走,我还记得教头进林子走的方向,看起来她们会到那个烟柱附近。”居恩提起战锤,用那沉重的武器为队员们指明了方向。
不出一刻钟,他们就在烟雾弥漫的森林里找到了影手教头。她就在一处起火点附近,拖着伤腿向着林边走了不长的距离。
“快,居恩,乔安,和埃德一起去追维莱娜。她应该还没走太远”教头命令道,“席埃拉,你也去,我只要切莱带我出林子就可以了。”
即使居恩解放了“大块头”让它寻找维莱娜,独自追踪敌人也是非常危险的。在林中她们人数劣势,只要被伏击便是包围。这样即使有三头六臂也无法逃脱。金属巨人在林间的行进速度有限,能不能来得及还是一个问题。
四人组成的小队立即出发,循着教头所指的方向一路找去。维莱娜的脚印非常容易辨认,她的脚爪每一步都会在地上印下一个深深的三趾脚印,爪子翻起的土会被抛起很远。
随着穿林而过的海风,树木几乎是转瞬间就被点燃。这些多水多油的热带乔木本身即是很好的燃料,而湿木头燃烧的刺鼻气味中还混着另一种腻腻的味道,埃德蒙可以很确定那就是他在下层甲板闻到过的重油。
如果敌人能够取得如此多的重油作为助燃品,势必这些叛徒已经以武力洗劫过了海角那边重兵把守的精炼所。家族当时是看上了那里一个填满岩盐的洞窟而选择将原油和重油储存在那里,加以炼制制为染料,然而现在它远离港区和生活区,没有人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但他相信,叛徒们在这里制造混乱,其目的并不是破坏库鲁瓦岛上的生产力。不然持有能让火灾发展如此迅速的大量燃料,敌人完全可以摧毁田地、粮仓、武器库、船坞和精炼所。这把火点在以上任何一处都能起到作用。
该死。埃德蒙脑中的理论渐渐成型,破坏燃料、散播瘟疫、制造火灾,敌人这些看似单纯为了破坏而破坏的行动中确实藏着深意。他已经看到了下一步要发生的事情,只是现在为时已晚,他无能为力——敌人射向他们心口的箭已离弦,他们除了能在能力范围之内尽量躲避之外,只能期待对方的箭没有那么准了。
渐渐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前进方向的视野尽头上尽是火光,就连树冠间飘过的浓浓灰烟也被烈焰染上了可怖的红色。火的声音成了这个空间的主宰,队员之间就连传递命令都必须大声喊话,每个人都难掩心中的忐忑。纵使有金红的光为他们的脸增添颜色,其下的真实色彩只可能是不安的苍白。
埃德蒙知道,他们都在害怕退路的问题。若是再拖下去,也许他们就会被困在火场之中成为炼狱中的冤魂。他未尝不怀疑这个可能性,只是相信在此之前他们就能找到维莱娜——无论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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