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看到了小町解开腰间安全绳的动作，但是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小町就已经跳了出去。
实际上枫根本没反应过来，一般人会在这种高度上主动解开安全绳，往空中跳吗？
不会啊！
这里是二十层的高度，60米左右。从上面看下去，下面的人都是蚂蚁大的一点，掉个石子下去都要好几秒才能落地。谁要是失手从这里掉下去，下场只可能在地上溅开一滩肉泥！
但小町就是那么跳了出去。那一瞬间枫觉得她简直像是扑向了死神的怀抱。
小町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两米的天堑瞬间跨越。在身体能够到那扇窗户的窗台时，把手臂伸到极限，左右手同时用力，堪堪扣住了窗台的边缘。
小町就这样摇摇晃晃地挂在窗台边缘，手臂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就这样她还有心思扭头对枫龇牙笑了笑，仿佛刚刚冒着生命危险跳出去的不是她一样。
枫张了张嘴，她本来下意识地想尖叫，但是等她反应过来得时候小町已经扒在窗台边缘稳住了身形。
“你是不是疯了？想找死吗！”枫吼叫起来，她又是惊又是怒，但愤怒的成分更多。
小町怎么可以这么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
“别那么大声！里面的人会听到的！”小町马上紧张起来，但看枫脸上怒意涌现，知道她是真的气到了。
实际上就刚才那一秒，枫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枫，你要知道一件事。”小町把嬉皮笑脸收起来，用无比认真的口吻说道：“我如果不冒险，很可能抓不住白兔。如果抓不住他，我的姐姐就会死……她如果死了，我会跟着她一起上路的。”
枫愣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小町说的“上路”是什么意思，早就知道小町现在所做的事是在搏命，但是枫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她的决心。
枫右手用力锤了一下排水管，无奈地松口了：“那就做你该做的事，搞定完就滚回我这边来。”
小町点了点头，双手用力，把身体抬了起来，朝房间里看了看。房间里黑灯瞎火的，小町这一眼只是为了确认里面没有人，随后她单手拨开一边窗户，正要往里翻，屋内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小町吓得一缩身子，手差点没扒住窗台。
她一只手小心地把刚打开的窗户合上，整个人就像一只风铃一样挂在半空随风摇曳，然后把脑袋转向枫，张开嘴说了四个字。
二十层风大得很，枫的耳朵里都是寒风呼啸的声音，根本没听清小町说了什么，但是她通过小町的嘴型判断出了小町小说的话——
守矢春森。
该死的！今晚这女人还有完没完了！
枫心里也骂开了，今晚简直是倒霉透顶！同时赶紧示意小町别再逗留，赶紧撤。
小町根本没空理她，一只手攀在窗台上，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个什么东西塞在窗户的缝隙当中。
然后她两手用力，身体连续荡了几下，接着一借力，向着排水管跳了过来。
随着“咚”的一声闷响，小町稳稳当当得落在枫的正下方。
枫等她固定住自己的身体之后赶紧把安全绳垂了下去，等小町再次把安全绳扣在自己身上以后，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暂时安心下来。
“撤吧！”枫对处在下面的小町低声喝道，但小町却没有回答她，而是打开了手环的全息投影屏幕，兀自调试着什么。
枫心里正气恼着，见小町根本不理她，心里生出不快的感觉。她双脚用力在墙上蹬了两下，顿时墙灰落了小町一脑袋。
小町咳嗽了两声，随后甩甩头把头上的灰甩掉，然后又呸呸了几声，跟枫刚才的表现如出一辙。
小町也知道枫是在报复刚才的事，瞪了她一眼，低声说道：“我传给你一个频道，你用你的手环手机接收这个视频频道。”
“你在窗台上装了什么？”枫一边按着小町的操作调试手环，一边惊讶地问道。
“嘿，一个微型摄像头，可便携式的，离开的时候在装备科顺手拿的……好了，画面进来了。”
小町和枫的全息投影屏幕上同时出现了画面。画面里出现的，是一套单元房，看起来刚装修过得样子，风格相当温馨——当然，如果忽视掉落满屋子的碎水泥块和房屋正中那个扭曲的机械造物的话。
“屋主呢？”一个女声突然在画面的一角响起。
枫的声音不敢放太大，在寒风中有些失真，不过勉强能听清，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刚才怒怼了小町一波的守矢春森。
“不在东林城，出去旅游了。我联系过，大概一个星期才能回来。这件事应该和他们无关。”另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随后，两个人并排着进入画面，一个人就是穿着制服的守矢春森，而另一个人，则是一名老人。
这名老人身材非常挺拔，满头白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他脸上的皱纹饱含岁月的沉淀，但眼神中却闪烁着灵动的光。如果光看那一双眼睛，估计很难猜到这是一双老人的眼睛。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作战服，卷起袖管露出来的手臂上筋肉隆起，一手托着一台平板电脑，另一只手自然下垂，中指自然地贴着裤线。
“这人代号叫‘哑光’。”枫抽空对下面的小町解释道：“真名不祥，是守矢春森的左膀右臂，是个厉害角色。”
小町点点头，她的心里是狂喜的。本来以为没机会了解到现场的细节了，没想到春森进房间以后居然直接谈起了现场的细节，这样没准能偷听到更加重要的细节。
对于偷听这件事本身小町并没有罪恶感，她不是那么矫情的人。
这时视频里的春森说话了：“给屋主两天时间，让他们马上返回东林城，逾期后果自负。楼内的监控有没有拍到什么有意义的画面？”
“没有，这栋楼很多监控摄像头都是虚有其表，其实根本没有打开。”
“这的保安都是垃圾么……”春森的表情就像结了一层霜，她低声骂了一句，把视线投向了放在房间正中的那个金属造物：“所以这就是那个杀手用的大炮？”
小町几乎要把自己的脸塞进屏幕里去，只为了看清那团金属造物的全貌。讲真，她刚才就猜测这个大家伙是白兔用的大炮，但是之前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因为……这东西看起来太猎奇了。
这团钢铁麻花一样的东西除了一根长管子依稀可以确定是炮管以外，剩下的东西全都扭曲得不像样。大炮的炮口对着另一边的窗户，而填弹口的一段则顶在墙上，这个画面看起来就像有人拿着炮管把一只钢铁水母怼在墙上一样，墙面甚至都被怼出了放射状的龟裂。地上到处散落着扭曲变形的金属块、钢条、随玻璃，甚至裂成好几块的齿轮。
看着像是个张牙舞爪的怪兽，盯久了甚至会掉SAN值。
“是的。”哑光的声音再次肯定了小町待测：“墙壁上的那些钢条都是用来固定炮管的，我们还在角落里发现了这个——当然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说着哑光拿起了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圆盘形状的东西。
枫一看到，当场发出了惊呼：“电磁静默装置！这可是军用设备！”
这个叫电磁静默装置的东西小町听说过，但也没见过。据说它能在一定范围内产生一个立场，消除立场范围内的一切声音。
小町猜测，昨天下午事情发生的时候没有听到开炮的声音，只听到了炮弹呼啸的声音，估计和这个用过的电磁静默装置脱不了关系。
这种东西经常被用于隐匿突入作战，属于高端设备，绝对不会流入民间市场的那种，但是它居然出现在了这里，那只能说明……
“呵，看来装备部那边有内鬼。通知市安局自查吧，这次可是一条大鱼。”春森冷冷地说道。
“您的洞察力还是那样敏锐。”老人露骨地夸了春森一句，然后指了指那团扭曲的钢铁上几个比较特别的位置：“这里、这里以及这里。这分别是远程摄像头、瞄准器、带有信号接收系统的机械操纵臂和激发装置的残骸。”
听到哑光的描述，小町心里大概描绘出了那团钢铁麻花原本的样子——那是由一个简陋的钢架支撑，在上面安装了一个瞄准镜，最后安装一个机械臂用来微调射击角度。
整个看起来就像一杆放大了的狙击枪。
实际上这样的构造对于一门炮来说太简单了，它没有液压缓冲装置，也没有牢靠的固定架，显然白兔把它当成了一次性用品。开炮的后坐力扭烂了它的钢架的同时，把整门炮向后怼，撞碎了墙壁也把后面的设备撞得稀烂。
“也就是说，这个杀手当时根本没在这个房间里对吗？他通过远程摄像头观察，用机械操纵臂操纵炮管转动瞄准，然后用激发装置把炮弹打出去？”
春森抱着手，看似十分平静，但她不自然提高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的惊讶：“飞在天上的幽灵战士可不会站着让他射击，他用这么简陋的装置击中了做不规则变速飞行的幽灵战士？”
“不是不规则变速飞行，而是匀加速直线飞行”哑光用一种沉稳到有些阴森的语调说：“当时隧道里的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出口只有一个，幽灵战士只能直线加速从那里飞出去……要击中匀加速直线飞行的物体比不规则变速飞行可简单多了。”
春森抱着手在那里站了一会，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这实在是太疯狂了。”
是的，太疯狂了。
把整个计划的每个环节拆开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每一个部分只要细节上出现一点偏差都会导致全盘皆输。但是白兔把这些环节串联起来之后，硬是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白兔出手，一招一计划，一步一算计——小町脑海里突然响起了这句话。
小町已经决定了回去以后就调查来这里进行维修的排水管修理公司，而屏幕里的两个人却还在讨论为什么居民楼里的人都没有见到可疑人物，结果当然是什么也讨论不出来——在市安局的人发现外墙的痕迹之前，顺着这个思路追查下去注定要走进死胡同。
不知为啥，小町这时候有一种从上帝视角观看一部侦探剧的爽感。这是因为她得到的信息比守矢春森更多，是以一种领先者的心态在看屏幕里这两个人分析案情的。说白了这就是小人得志。
偷听到这里，该收集的信息也差不多全部到手了，小町正准备关手机撤离，却突然听到哑光提到了自己：
“春森小姐，刚才那个小姑娘挑衅您的事情，我都看到了。需不需要我去给她点教训？”
说这话的时候，哑光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更加深沉，就像猎豹发动攻击之前会压低身体收敛气息一样。
守矢春森没有像之前那样口吐炮弹似的提出问题或者下达命令。
她背对着镜头的方向，负手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声音幽幽：“不用了，人手本来就不够，不要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情分神。”
“您说的是。”哑光恭敬地点点头。
小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却感觉头上又落了一层灰。她抬起头，看见枫正对她比着一连串手势，大意是时间差不多了，该撤退了。
“见鬼，正说到精彩的地方呢！”小町对这上面用气音说道。实际上她知道守矢春森和哑光的谈话已经接近尾声了，但总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万一他们接下来再爆个猛料呢？
“该走了！我们得到的消息已经够多了！”枫焦急地催促。
此时两人的注意力全在彼此的身上，完全没注意到全息投影屏幕中的春森转过身，视线从窗户上扫过的时候猛的一凝，发现了什么东西。
她对着哑光做了个隐蔽的手势，随后两人一起向着镜头的方向走了过来，而她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手枪套上。
随着“咔”的一声，全息投影屏幕突然黑屏了。小町和枫被这奇怪的动静吓了一跳，还没等她们做出反应，那扇窗户“嘭”地打开了，春森举着枪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
双方的视线对在了一起，春森和小町同时一愣。
“卧槽！”“是你！”
她们同时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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