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嘿!当心些!”
车子旁边有些汉子们,穿着单薄的衣服,装卸着木头箱子。
一辆貌不惊人的马车停了下来,窗口的帘子被打开,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四周。
马车夫很殷勤地跳下来,从车上拿下一个小木箱子,掀开了帘子。
“您没有什么行李吗?先生?”他几乎怀着一股敬畏,将小木箱放在马车下面供上面那位先生垫脚。
“我又不是没坐过您的马车…”里面的人似乎叹了一口气,踩在小箱子上缓缓走了下来,靴子和石头的地板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亚特兰稍微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向着车子里的人伸出手,纤细的手从中伸了出来,要不是那身粗布的衣服,人们一定以为那位少女有多么的华贵。
似乎这种马车站几乎不会出现这样的有钱人,近旁的人们纷纷投来敬畏的目光,并且不由自主地离这里远了些。
“亚…亚特兰…他们在盯着我们看呢…”金发的少女揪了揪亚特兰的衣角。
“嗯,我知道。”亚特兰皱了皱眉,“都是这身衣服的功劳…”可是他还是故意穿着那身华丽的衣服。
他拉着安蕾芙妮娅向着车站外走去,看到亚特兰的时候,那些用着粗鲁方式高声吆喝着拉客的车夫立刻噤声。
“嗯…安蕾芙妮娅?”亚特兰看了看他牵着的女孩,“在去买衣服之前,要不要去哪里玩玩?你想去哪里?”
“诶?我来选吗?”安蕾芙妮娅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撇向一边,“那…教堂可以吗?”
“我们平时就住在教堂区啊,为什么要特地去一次教堂?”亚特兰问道,“而且今天还不是礼拜日。”
安蕾芙妮娅摇了摇头。
“你确定吗?今天集市里可是更热闹哦,还有吉普赛人什么的哦?”
“吉普赛人…是什么?”安蕾芙妮娅歪了歪脑袋。
“诶?英国没有吗?”亚特兰也歪了歪脑袋,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什么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和你生活久了,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学你的样子了哈哈哈。”亚特兰笑着说,拍了拍安蕾芙妮娅的脑袋,然后轻轻揉了揉。
“总之啊,吉普赛人是一个永远在流浪的民族。”亚特兰说,“他们没有自己的国家,没有自己的房子,几乎一半都是骗子和小偷。”
“真坏…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去看他们?”安蕾芙妮娅有些害怕似的抱着自己的双臂。
“但是,大部分的吉普赛人都靠着取悦他人活着,无论是什么,占卜也好,唱歌跳舞也好…”亚特兰摇了摇头,“总之也是一群可怜的人,不过至于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可怜,我可就不知道了。”
“还是先去教堂吧?”安蕾芙妮娅似乎并没有对吉普赛人产生兴趣。
“那么想去啊?”亚特兰无奈地笑了笑,“好吧好吧,我不是很喜欢那种地方就是了。”
“诶?安蕾?你知道怎么去那儿吗?”亚特兰看着走在前面的安蕾芙妮娅,有些惊奇地问。
“嗯,我记得!”安蕾芙妮娅的声音里有着出乎意料的兴奋。
因为今天是集市日,整个城里都是带着什么东西的人,那些一看就是靠双手讨生活的人们面无表情,有的时候还因为背上背着的物品而皱皱眉毛。
因为这里的工厂发展最为发达,所以相对的,圈地运动也就越强烈,这里的农民已经不到原先的三成,资本家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也就证明他们对“无产阶级”的剥削也就越重。
当然,亚特兰的时代还没有这个词,哪怕是去用语言描述看到的一切,亚特兰也会词穷,他只是在庆幸,庆幸自己的父亲给了他如此多的金钱,可以让他在一定程度上过得比别人好。
“哟,这位先生?”一个穿着兔子皮大衣的女人看着亚特兰,“您牵着的这个女孩,是商品吗?”
她装模作样的拿着折扇,眯着眼睛打量安蕾芙妮娅,立刻把安蕾芙妮娅吓到了亚特兰身后。
“啊,我只是想雇佣一个女仆,这位…”
“趁我还没发脾气之前,把路让开。”
那位阔太太似乎感到一丝意外,然后道歉:“对不起,先生,我只是想问问,毕竟今天…也是买卖这个的时候…”
“这个”指的是“奴隶”。
亚特兰的目光透过人群看到了一些穿着讲究的人,牵着衣衫褴褛的少年少女。大部分是黑人,也有一些因为家里实在供养不起而不得不出卖的白人孩子。
亚特兰实在不敢去想那些瘦弱到没办法干活的小女孩会被卖去哪里,卖去做什么。
来不及和那个女人发脾气,亚特兰实在是不想让安蕾芙妮娅看到那些东西,握紧了安蕾芙妮娅的手。
“亚特兰…教堂在这边。”安蕾芙妮娅指着那个方向,尽可能的不去看那个女人。
“嗯,走吧走吧。”亚特兰轻轻推了推安蕾芙妮娅的背。
安蕾芙妮娅蓝色的眼睛中变得有些恐惧。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害怕,她正是因为太过相信,太过信赖,太过依赖亚特兰,几乎是失去了亚特兰就什么都完蛋了的样子。所以,如果她真的是“商品”的话,那真的比死还难受。
身上棕色的粗布衣服和亚特兰的礼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不懂什么叫“自卑”,可是她这个时候就是自卑了。
“安蕾你不是商品。”亚特兰握着安蕾芙妮娅右手的力气又加大了一分,“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绝对不是用于出卖的物品。”
“我发誓。”亚特兰把脸转过来看着安蕾芙妮娅,“我绝不会背叛你。”
亚特兰能看见安蕾芙妮娅的鼻子红了一下,她楞楞的点了点头,然后甜甜的笑了。脚步都变得和平时不一样了,甚至开始拉着亚特兰小跑了起来。
“到啦!”教堂,货真价实的,用于祈祷而非庇护所,不是开矿的地方,修女们站在大门外洒着水,即使不是礼拜日,也因为今天是集日。
也因为并不是礼拜日,人并不多,亚特兰握着安蕾芙妮娅走在前面。
“我不知道…要来这里做什么呀…”看来亚特兰不是挺在行这些唯心主义的事情。
安蕾芙妮娅已经用着极其虔诚的表情望着正中间的十字架了,亚特兰不知道为什么微微笑了笑,也许安蕾芙妮娅有信仰,也就有希望吧…
亚特兰笑了笑,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将脚跟轻轻在地面上顿了顿。
一个修女轻轻坐在了亚特兰旁边,她擦了擦手上的水,侧过头看了看亚特兰,那是个年龄挺大的修女了,从黑色的袍子里露出的银白色头发和布满皱纹的眼角里透露出一股慈祥的气息。
不愧是神职人员啊,亚特兰礼貌地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嗯…很好,傲慢是你不需要的东西,我要感谢先生您的尊重。”修女笑了笑,搓了搓被冻红的手。
说到感谢,亚特兰低下了头,自己已经有很久都没有庆祝过感恩节了,感恩节没有具体的日子,每次都是妈妈在某天醒过来的时候,突然决定今天是感恩节,然后就张罗着庆祝的材料。
妈妈走了,爸爸也…
亚特兰深吸一口气,然后叹了一口气,最后摇了摇头,现在最想念的人?可能是他的教父,塔克斯先生吧,那个老头虽说严肃又死板,可是也不乏有趣。还有前两年已经死去的,自己的医学老师。
越是快要过节,便是越发思念。
“您有什么烦恼吗?”修女问着亚特兰,“您觉得自己,有罪吗?”
亚特兰知道,自己并非“有罪”,宗教中说的“有罪”,无非就是自责一下自己做错的事情,然后让心里的悲伤被释放出来。
“是啊,我有罪。”亚特兰说,“倒不如说,人人都有罪呐。”
“您觉得属于您的罪是什么?”修女缓缓地说。
“傲慢。”
“哦?”因为修女并没有感受到少年的傲慢,这种平易近人的温柔性格甚至有些浪费了这身衣服,“这话怎么说?”
“我是个相当傲慢的人…”亚特兰摊了摊手,用着美国式耸肩的方式说,“与其说是傲慢,不如说是自命不凡,觉得自己很厉害,能拯救所有人,我身边所有那些受苦的人…”
“您觉得您能拯救他们吗?”修女只是问着。
“我要是觉得自己不能,我就不会说自己的罪是[傲慢]啦…”亚特兰微微笑了笑说道,“正是因为如此傲慢,所以才会太过高估自己的能力…才会…这样吧…”
修女并没有要求亚特兰说出“这般田地”具体是什么。
“您是什么教徒?”修女问着亚特兰,“天主?犹太?”
“我信仰希波克拉底。”
“您是医生?”修女饶有兴趣地问,“怪不得说自己想要拯救那些受苦的人。”
“不,我说的不是医生职业上的。”少年摇了摇头,“而是,那些想要依赖我的人…”
“您觉得那种作为是自不量力吗?”
“您觉得那种作为是[傲慢]吗?”
“您觉得那种作为是值得的吗?不会后悔吗?”
修女微笑着这么一连问了亚特兰三句。
“要知道,耶稣,正是为了拯救世人,才被人嫉妒,才遭人背叛,才会被人…”她的目光如炬,看着大堂中央的十字架。
亚特兰咽了口唾沫。
“我不知道您是谁,可是那个小姑娘。”修女的目光转向那个正跪着的金发少女,“那个小姑娘的眼神,很眼熟。”
“您认识她吗?”亚特兰问道,因为安蕾芙妮娅知道这个教堂,说不定小的时候来过。
“不,只是那种眼神,我见得多了。”修女笑了笑。
“有些事情,还是要亲手去做,主只会引导你去寻找幸福…”她笑着说,“一昧的依赖什么东西,可不是件好事啊。”
亚特兰用着疑惑的表情看着修女,然后将目光投向安蕾芙妮娅,露出了有些严肃的表情。
“那种眼神,具体是什么样?”亚特兰有些走神,她看着安蕾芙妮娅,嘴上问了一句。
“一般是只有那些寡妇才会…啊,抱歉。”修女礼貌地道了个歉,“那些没有办法一个人活下去的女人,失去了一切的女人才会露出的眼神。”
“我们总会尽全力去帮助这样的女人…可是…”修女摇了摇头,“他们对主的信仰,几乎到了不健康的地步,几乎成了对邪教式的崇拜。”
“那,安蕾…她也是?”亚特兰有些着急地问。
“不不不,只是,别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值得信赖的事情,只有那么一两件就行了。”修女拍了拍腿,站了起来,又去门口洒着冰凉的水。
留下亚特兰一个人默默想着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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