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十号，凌晨一点。
在道士的指点下，我终于把我搞得乱七八糟的大厅给回复了原样。在这一系列过程里，道士没有说太多话，只是偶尔会有几个电话打进来，他应和几声就又挂掉了。
话说他从他的袍子里掏出来手机的那样真的看上去奇怪得一批，感觉所谓高人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他们谈事会千里传音或者用鸽子之类的，结果看他从兜里掏出手机还要大声“喂？喂！”的样子，实在是太毁形象了。
“嚯，真有成就感哈。但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嗯——”我伸一阵懒腰，感觉浑身噼啪地响，暖流涌遍全身，心神通明。
“如是甚好。先生想必可以感到体内的内息流动吧。在这种环境下，不仅能温养阳元，也可以将先生刚刚体内逸散的本源收回，可感觉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了哈道士。”吐出一口浊气，我现在有些想喝水。
“诶，既然熟络了，那便别叫道士了。”
“好嘞，大年儿？”
徐大年干咳两声：“没点敬重！我这种要叫大仙儿知道吗？”
“由你吧，那大仙儿，我这没事了吧，可以回去了？”我以他的口气说话。
“不，还有些重要的事，也是先生需要补的必须一课。”所谓徐大仙从刚刚整理好的书柜里翻找一通，“好小子你给我乱放。等着吧，可得好找……找着了。”
“没给你乱放啊，好好地全一个一个放着呢。”看他手里拿着个书本，我知道他又要开始一番长篇大论。
“好好放着和按顺序摆好不一样的。这什么顺序，您瞧瞧，四三九六……瞎摆，完全是瞎摆。”
“好啦，大不了以后得空再来给你整一下……你这是想我看看什么？”
“关于这个世界，我们道家的理解。”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呗。”
“先生不是全无基础，这点很不错。”徐满意道，“不过先生可以想想，我们所用的‘气’是如何创生？”
“这我确实不懂。”
“不懂就对了。”面前的道士弯腰拍大腿笑，“所谓气息，就是人在天地间生存的动力，是像电力一般为人供能的存在。”
“我可只知道空气的构成成分，这些东西我可没听说过。”
“那就对了，可没多少人知道这些，因为生老病死正与这气是息息相关的，不可为常人所知。”徐道士把自己手上的书摊开，默念几句，书页自行翻动起来，在一页停下了。
“嗯……但是无常又说，人的魂魄分阴阳，而气息也有阴阳之说。”
“对咯，这就是我们要说的。”道士把书递到我眼前，“这里就是脉象的流动图，你可以拍一张回去好好看看。”
“喔，多谢。”我赶忙掏出来手机，把这一页拍下，复杂的经脉图，就像现代的解剖图一般复杂。
“男人，阳刚之体，阴无之魂；女人，阴柔之体，阳弱之魂。二种性别是如同天地般分明的，又是如天地般不可分离的。人为何生存至此？正是阴阳相生，男女共存才有了现在，不然一切都无从说起。”
“……人类不是猴子进化来的？”
“那是猿！正是猿在天地造化下才成了人的先祖，你看那孙悟空不也是如此？吸收天地之灵，最后化作一个石猴。”
“真亏你能圆回来……”
道士不满地撇了我一眼，继续说道：“那位鬼小姐说的不错，咱们的身体，不过是承载灵魂的扁舟。真正操控人的思维，行为乃至最终的一切的，是魂魄。”
道士张开双手，手里早已握有两块勾玉，“人要活在世上，阴阳两元共存于人体内，心若正房，脑若正室。二者共同使这精妙的器械运动着，而气正是这份供给它们运动的能量来源。”
这，这不就是很普通的说法吗。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先生，这可一点都不普通。”
我震惊地看他，他依然讪笑着：“提高你的警惕，先生，贫道的气息已经与先生共联，可以想你所想，甚至完成一部分对你的控制。”说完他一抬手，我左边胳膊也跟着抬了起来。
这可不大好，我奋力摆手摇头，但道士又一抬手，我两个胳膊都举起来了……
“诶哟，大仙儿你能不能收了神通吧……”
“行，不过先生要是敌人的话，早就死了。”道士摆摆手，我顿时感觉气短了一截，手也垂了下来。
“这莫不是夺舍……”
“夺舍是鬼用的，这是对初学者的一种玩弄罢了。”道士呵呵笑道，“当初贫道可这么玩弄过很多刚入道的小道友哩。”
“那有什么办法解决了？”
“这我可没办法替你解决，这是因为你的气息还没有完全平复，之前那一刀可以说是有了贫道的全力爆发那么一下之强，但也耗尽了内部的阳气，本就是复原了八成的气息一下又被消耗殆尽，可以说先生如果擅自出了这里，那真是时时刻刻笼罩在危险之内。我要是轻举妄动，先生可能就没了。”
“但是我上次也是阳气逸散，我就是好好地过了几天日子而已，也没有这么严重……”
“那是因为本就是亏空罢了，没有严重的创伤，仅仅呼吸之间就可以补偿。你看今天连无常小姐都是匆匆回去了，应该也是伤的不浅。你这一刀下去，真是把自己给折损了。也是用气不当，仅仅是像泄气的气球一样发出去，而不是像贫道或无常小姐那样划转阴阳。”
“……阴阳气是可以互相变的对吧？”
道士喜道：“先生悟性过人呐。无常小姐就是通过将这界内的阳气吸收后化转为阴气来维持作法，这可着实头疼，因为能做到的鬼怪真没有几个。这本是需要阴阳两元的共鸣才能做到的，但这样也是对阴阳元的一种损耗。只因阴阳相生相克，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如这玉佩，”他单手将两块勾玉捏着，扔给我一个黑的，又开始念念有词。
“可以互生。”他再张开手，黑色的勾玉被拿在了他的枯槁的手中。我一皱眉，张开手却看到，白玉被捏在我的手里。
“先生可以试着想像把这勾玉中的阳气吸收些许。”
“别了，搞得再受伤了我可就又得麻烦你了。”我搓搓酸麻的四肢，到现在为止我才开始浑身有了犹如蚁爬的麻痒感，这是恢复的征兆，嗯。
“那也行，先生就拿着吧。要清楚，每次使用气息来作法，都是阴阳同时作用而生。可以这么说，阴气是箭，阳气是弩，先生虽然阴力旺盛，阳气却不是太足。也许就是因为无常小姐的所谓冥诏契约时洗去了你的阳气，作为对先生的咒令消除与身体改造的媒介。先生知道以前的整容手术是怎样的？”
“那我可不知道。”我莫名其妙，前一秒还在谈这么玄妙的事，突然就八卦了。
“嘿嘿……从先生屁股上取一块肉下来贴到脸上，或者从无关紧要的地方取下软骨垫在鼻子下……”
“咿！好恶心啊你这个。”我厌恶他这么恶趣味的说法。
“没事啦，就是这么一个道理罢了。先生将力量与下半生给了邪道，换来了一个健康的身体和侧面观赏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是先生的，拿一部分补齐另一部分罢了，就好像把自己屁股肉贴到脸上……”
“别闹啦大仙儿！”
“不闹了，说不闹就不闹。但是我想问的是，先生觉得值吗？”道士收起了笑容。
我也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什么值不值？”
“为了苟活而把自己送到了万丈深渊之前。”
“……不会。”
“说实话吧。”
我撇过头去，走到窗前，前面是已经深深睡着的城市：“我是学金融的，亏没亏我能不清楚吗？”
“金融收购中的白护卫与白骑士到底是什么意思？”
惊了！有这么两个名词吗？（作者：有的）
“先生别得意，贫道也是游走江湖多少年了，什么巷子没钻过，什么办公室没进过。这些东西，随便听听就记得了。”
“你本可以靠脑子吃饭，非要靠魑魅魍魉……”
“因为我觉得值。”道士似笑非笑的脸映在玻璃上。
“……好吧，我觉得我是有些亏了。”我叹口气，开始说实话。“不过这也没啥办法。当时那个咒，冥诏，那个女孩的出现都太突然了。我无法那么快就做决定……毕竟我十八岁以前就很少做决定，包括去哪里上学，学啥专业都是他们给我定的，很多时候我就觉得，跟着道上走就完事儿了。
“真正的岔路口出现时我刚刚甩掉他们的手，就真的蒙了。这回我本来应该直接找你或者就像一个路人，径直走开，但是我还是被冥诏诱引去了。如果我是找你，说不定你就能把这个东西毁掉，并解掉我的咒。但现在说啥也没用了。我已经和大多数人站在了另一边。”
道士抿抿他的瘪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我不后悔啊，活着我觉着活得不是要值啊？”我感觉到浑身的血在流动着，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
“我以前身体极其羸弱，因为得过非典，我有呼吸偶尔会不调的后遗症。因为这样的身子骨，我除了学校哪里都去不了，冬天有霾的时候口罩得带两层。每天我就坐在家里看着窗外的烟囱冒烟，心里骂QNMDB这个破世界。那回遇到了女孩自杀时直接干呕后呼吸就乱了，真是生不如死。你看我现在，背着你上了十几层楼啊我天！——好吧我有坐电梯，但是换以前哈，我绝对背不上来。
“现在你看，我以前活得跟个白斩鸡一样，来了这边之后才好了些，大概是空气质量好一点，至少可以出门了我草你敢信！就那样我日子还难过的不行，我签了这冥诏，我感觉我前十八年都白活了，凭啥我就得窝在家里闭门不出，凭啥我就得求着别人用我——对，无常，她那个人啊不，鬼，鬼品贼好，肯陪我聊有的没的，肯在一个破烂房子里等一个人五十来年。大仙儿你也见得鬼多了，鬼不都是人变的，少一副皮囊怎么了？比大多数人好，我看行。这么一想我就觉得我不亏，我还赚了！我给自己赚了条新的命！千金难买我乐意！大仙儿你也就不用劝我了，反正没有回头路了，不如看好前路有些什么好的东西在等我就好。”
我这一通慷慨陈词，算是给了准备说教的道士一顿街头暴打。他呆在那里，沉默不语。
“千金难买我乐意……好个千金难买我乐意。好，先生有这觉悟，不知能否坚持毕生，乃至谢世。”
他一脸沧桑样儿，跟他的灵魂相差甚远。那副模样，我作为一个男人来说都觉得那叫个风流倜傥。
也许他，也有他的愿景，只是早就放弃了。
“我也没底。但是目前为止，我不后悔。”
“豪爽，说一不二，我就喜欢这种书生意气。”道士皱起一个比哭难看的笑容。
“……我很困了。昨晚熬夜。想睡。我就先回去了。”
“好，先生这番话我也想琢磨一番，现在先生没有什么危险了，光是把那刀挂在腰间也能吓退一群小鬼。去吧。”
我轻轻向他鞠了一躬，走了。出大厅门时，道士又在我身后说：
“鬼的模样是可以变的。以前我就遇到过装成女孩却本来是个老妪的恶鬼，指不定无常的本貌是怎样的。先生终归不能因其美色而放松警惕。祝安稳。”
……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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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提问！书中此篇有何深意？作何解释？（指着白骑士）
齐岚：反问！书中此篇如此高深，难道你就真能懂得？
道士：解答！书中此篇最简单不过，且由我来说与你听……
齐岚：放弃！书中此篇确实高深莫测，我确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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