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砍了。
神经元发出指令，钠离子变成灵敏的电位信号，从皮质到末梢不断流动——人类的反应时间不过数十毫秒。对于贺兰山来说，这段时间只可能更短。
思考对应到现实，本来是很轻易的事情。但在战斗的第一秒种起，男孩的感觉就漏掉了一部分。
不，不能算是漏掉，只是‘分辨率不够’而已。
就像游戏界面会跳帧，电视讯号会断续，无线网络会丢包。信息如果精密到了感受器无法解析的程度，自然会损失掉。
比如，贺兰山只理解到‘她砍了’这个事实，而没有理解‘她如何砍的’、‘她用怎样姿势砍的’，以及‘她是怎样拔刀的’。
一眼，她的刀已经指向了天空。
火红的樱花舒展开来，美丽的女孩单手握脱鞘的五尺太刀，穿着木屐的右足分开裙裾踏前，白刃如日晷般竖立。
身体前倾而刀刃伸展，他看到的，已经是这般静止不动的姿势。
之前刀在鞘里，现在刀在她的斜后方，那么联通两个位置的过程，就只能是‘砍’了。
贺兰山的视野稍微有些眩晕。如同幻灯片跳跃的场景，甚至让他对自己的感官产生了怀疑。
「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砍了呢？」
脑海中的首要想法，竟然是找出更多的理由确定这个事实，而不是受身以及回避。
青色的碎草浮空，遮住了八方射来的LED白光，相隔五米的球场中心草皮上，已经出现了一道土壤的裂痕。
是‘挑击’啊。
刀剑从鞘中滑出，以极快的速度拖在地面上，又凭借着钢材的惯量而一转扬起，刚刚她作出的应该是这样的动作吧。
所以青草才会被割裂，飞扬到空中。
没错，她的确是砍了，并非杀意导致的幻觉，而是业已完成的招式。
既然这个动作已经完成，那么，被挑起的应该不单单是草皮而已。
在电转的思绪里，贺兰山自动地得到了一个结论。
「果然……」
紧随着纷乱的草屑，男孩又看见了一样东西，由下至上飞入自己的眼帘。
被割裂的巨力所带起、缓慢以骨骼为中心自转的——左臂。
从肩关节处平滑斩开，血管甚至还张合蠕动着，那是他自己的手臂。
就这样，第一秒钟过去了。
嗒嗒的响声。手指轻握在皮肤上的贴合声。贺兰山用完好的右手，接住断裂并飞起的残肢。
「这是什么流派的剑术？」
男孩皱着眉。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单纯因为对手强大而感到麻烦，他的声音稍微紧张了些，目光也终于认真看向了面前人。
「柳生新阴流奥传居合，拔刀的剑术。」
女孩仍旧面无表情地回答。她的呼吸依然平整，就像枯山水的静池，激不起一点涟漪。
「真是豪迈。对手询问自己底细，竟然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效仿侠客的作风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贺兰山不自觉地舔了嘴唇。
本来舔嘴唇是早已经矫正过的坏习惯，跟吃饭张嘴和不正经的坐姿一并戒除的失礼行为，不知怎么地又在身上出现。
贺兰山扶着断臂的腕，将截口靠上肩胛。
足以令普通人失血而死的创面，却少有血液溢出，断裂的肌肉和血管也像磁石纠缠吸引着，重新愈合。
仅仅是靠近，截肢程度的伤口就复原了。
「那么我也礼节性地、再次自我介绍吧。」苍白皮肤的瘦弱男孩这样说道。
「我是三流吸血鬼贺兰山，不太会砍人。」
「但是很经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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