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现在是在你的记忆里啊。”林桑颔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两张字条。一张是他亲手写下的提示字条，一张是写在小卡片上的一小段话。
“我至少有两个月的时间……”他重复着卡片上的话，眉头紧蹙。
“所以说，我们要这样待两个月？”
“嗯，大概。而且这里应该是和医生的治疗差不多，估计我们醒来也最多不过一天。”
“可是我分明是被那个男人当做诱饵的……”
“我也不能确切地和你解释发生了什么。”林桑坦言，“简单来说，在你被强制沉睡之后，我为了替那个绑架你的人挡刀——”
“强制沉睡这件事我大概还有印象，”林君打断了林桑的话，“可是给一个歹徒挡刀，还真有你的。”
林桑无奈地耸肩:“我向来不知道自己有这种爱好，不然早就能评上最美中学生了。”
林君摇了摇头，可是好看的小脸上却带着笑意。
这是混杂着无奈与嘲讽的笑容吗？
按照林桑的说法，自己除了不懂人类的大部分艺术之外，还不太懂女孩子的表情。
可是，他分明能从其中看出来一丝用讽刺掩盖的欣悦。
林君为什么会感到高兴呢？林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或许不光是女孩子的表情，就连女孩子的心理他也无从揣测。
“你知道的，我很弱。我手里的武器甚至没能碰到空——那个银发女孩——一下。”他为了缓解这种令他费解的气氛，于是伸出右手，在空中作握拳状。很快，一个通体漆黑的条状物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就是这个了。”他扬了扬手。
林君收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容，瞠目结舌地用小指碰了碰林桑手里的木质刀鞘，指甲与木材之间发出了闷闷的撞击声。
“魔术？”
“我觉得，既然要共度两个月，我还是得坦白一些东西。”林桑把刀递给林君以满足她的好奇心。
“其实我也是今天——哦不，最近吧，才知道的有关记忆的事情。”林桑揉了揉紧蹙的眉心，把窝在沙发上的动作改成了一本正经的正襟危坐，“医生给你提供的治疗，也属于对记忆的人为操作。我是一个理科脑，但并不能说明其中的原理。”
“但是的的确确让我遗忘了和哥哥有关的记忆……”
“对，最离奇的是，他们还能构筑这种记忆空间。我们的精神也可以随意穿梭其间。”他说，“通过某些方法，还可以在这里引发超自然现象。”
“比如说你的刀？”
“对。”林桑肯定了林君，“只不过更多的把戏我也不会。目前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至于怎么才能脱离这里，我还没有什么头绪。”
“也就是说，我们只能做些什么来打发这个多余的两个月——”林君把刀还给了林桑，“这样轻松一下也未尝不可。”
“是啊。”林桑伸了一个懒腰，“不过在你的记忆里，这大概是什么时候？”
“高一升高二的那个暑假，这是安全教育第一天——我记得你是北城的学生，应该跟我们时间差不多。”林君很确定地说。
“咱们同届啊。”林桑把重量都倚靠在了沙发上，学着齐纪的动作挥手让刀化作粒子消散，“你是荣夏的？”他扭头看了看林君因为午觉而有些汗津津的蓝白色上衣。
“对，你们马路对面的那所学校，天天四点就下课的那个。”林君拽了拽领子，让黏着的衣服离开皮肤，毕竟这感觉并不好受，“我哥哥也是北城的，说不定你们认识。”
“我没听说过我们年级有和我重名的……”
“因为所有人都忘记了他！”林君突然把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透露出来，“不管是父母也好同学也罢，我全都问过了！现在这世上除了我，就没有人记得有一个温柔而且……而且令人敬爱的兄长了……”
这大概就是自己觉得她“不坦率”的真正原因吧。
林桑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林君模仿他哥哥的真正原因。作为唯一一个记得哥哥的人，她无法容许这个世界对于她哥哥的遗忘。所以索性扮成了哥哥的样子行走于世间。
可是医生的诊疗手段却是让她“遗忘”。
林桑摸了摸下巴，似乎这样就能轻微缓解他难言的尴尬。不过假如林君忘却了关于林桑的一切的话——
自己就是那唯一一个铭记着那名有着温柔笑容少年的人了。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地轻触着自己的脸颊，倘若自己真的就是失去记忆的林君哥哥……
记不记得都无所谓吧。他索性不再思考这档事，毕竟如今的生活也并不难过。和医生齐纪共渡的未来，也似乎十分明朗。
“为什么没有人会记得他？”林桑再一次试探林君。
“如果我说他是在某一天突然消失的，你会相信吗？”林君以双臂环抱住膝盖，将头埋在其间。
林桑伸手揉乱了林君的长发:“除了相信你，我也没有别的路可选了吧。啊，好软……”
跟想象的，不太一样呢。
林君歪了歪头，瞪了林桑一眼。
* * *
至于如何离开这里，林桑还毫无头绪。他现在为数不多能够做的事情，就是亲自到医生的诊所或者上午曾到过的小广场寻求那些懂得记忆理论的人的帮助。
饮品店的大姐姐似乎与分解者属于完完全全的敌对关系。在还有找到医生这条路可走的时候，他并不希望去冒险。
于是，在短暂的休息之后，林桑和林君踏出了家门。他突然发现，林君的家，就在学校旁不远。
只需通过一条不长的街道，而那条街道的两侧，开满了花店。
夏日的午后，蝉鸣阵阵。阳光略过路旁高大洋槐的缝隙落于花瓣之上，仿若天神抖落在世界的碎金。
当高楼的墙壁阻隔住聒噪的蝉鸣，天林大厦3楼103室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似乎在意料之中一般，林桑并未感觉到多少诧异。他尝试着推了推门。
门没有锁。
许久未擦的灰尘突然腾起，却又迅速地随着闷热的气浪消散与空气之中。里面漆黑一片，而在林君打开的手机屏幕微弱的灯光里，林桑看到了一个相框。
里面是半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有着无奈笑容的银发萝莉。
那熟悉的神情绝非他人。
“你看……这是医生的照片。”林桑举了举那个沾灰的相框，而林君也终是在这个时候找到了灯的开关。
温和的光芒溢满房间，而林桑也能更加真切地看清那半张照片。照片未铺满相框，很明显，这是一张二人的合照——可医生之外的另一个人的部分却似乎被撕去了。但万幸的是，被撕去的那人有一条手臂搭在医生的肩膀上。上面斑驳的疤痕证明了他的真实身份。
“但这里和医生在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样子……”林君凑上前，“没有什么大书架，就连落地窗都被落了厚厚一层灰的窗帘所遮掩。”
“的确，这是你记忆的世界……如果换算一下，大概是十个月之前——”
十个月之前。
这与他失去记忆的时间基本上吻合。
“那个时候医生还没有搬来……”她皱眉，“可是为什么会有照片呢？”
林桑木然地摇头。他的双手不安分地翻动着那个破旧的相框。终于，在一声脆响之后，相框彻底解体了，木质挡板的掉落也彻彻底底惊醒了林桑。
一张不大的信笺随着潮湿而粘稠的空气缓缓地坠落。在落到地上之前，林君迅速抓住了纸张的边缘，并递给林桑示意他观看。
「亲爱的医生:
倘若这个世界需要一个能够无限产生记忆的核心，那齐纪是最好的祭品。
但是，对于已经觉醒的核心，现有的技术对此还束手无策——或者说，核心持有人愿意主动放弃生命。可觉醒核心的第一要素，即为生存的信念，并非生物的本能欲望，而是纯粹地信念。
那样的他们，是不会放弃生命的。
我会找到形成新核心的方法，但如若未能实现，还是要拜托齐纪了。
沈
于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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