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新纪元4713年6月11日，掩锁堡，掩锁堡公爵官邸。
掩锁堡公爵官邸在城里占地并不大，杜恪有效地运用着每个房间。
官邸的大厅是餐厅，也是议事厅。
大厅里有一张椭圆形的长桌，椭圆的尖端对着杜恪的座位，他习惯双手支在那张旧木椅子上听下属的报告和建议。
杜恪和汪戴迩回到大厅，进门处站着早已相熟的中年人巴谛德和一个持着与自己同高细杖，斜背着肿胀帆布包的少年。
这少年看起来和唯尔蒙差不多大，身形要瘦弱得多。
杜恪本以为巴谛德要介绍给自己的和他一样是礼龙教会黑袍的祭司，意外的这个少年身着浅色的灰袍，手里的手杖也不像祭司用的东西，或许是棘岭修道院的修士。
巴谛德和少年向杜恪低头致意。
杜恪回以微笑的颔首。
大厅的更深处，桌边立着一个戴着饰有油亮红色鸟羽帽子的人。
“日安，公爵大人。”
杜恪并不觉得鸟羽上夸张的红色蜡光多稀奇，他认得这顶滑稽的帽子属于皇帝的使者，还非一般的信使。
杜恪和汪戴迩一齐躬身致意。
继续向里走，杜恪习惯性地坐在旧木椅子上，把下巴落在交叉的双手上。
“陛下有什么事吗？”
“是的，公爵大人。”使者出示一张盖着皇家鹈鹕蜡封的厚纸卷，“奉黑帝国梅赫威八十四世皇帝陛下的命令，从今天开始我将就任掩锁堡的税务官，并接任您的财政总管。”
“我从没听说过。”
“大人，不会有错，您看，这是陛下的印记。”
“不，我相信这是陛下的命令。只是，我从没听说过，”杜恪卸下架起的手，直面使者，“我从没听说过，一个封君会向封臣的领地派遣财政总管。”
“从东岸到西岸，帝国境内陛下都派出了税务官，只剩掩锁堡了。”
“从五十三世大帝时开始，封君赐予附庸土地，附庸服军役，一直如此。我从没听说过封君还要直接派人插手附庸采邑的税务。”
“大人，您同样是掩锁堡公爵，我的就任不会改变什么。”
“不管别人的领地如何，掩锁堡有掩锁堡的做法。”
“大人，您这是在为难我。我作为皇帝陛下的臣下必须尽到我的责任。”
“我也有我的责任。皇帝陛下把掩锁堡交给我，我就必须守住它。”
“我不会插手军务的。”
“有财政上的掣肘，我没有信心能从凌王国的觊觎下守住掩锁堡。”
杜恪从旧木椅子上站起，指向门外。
“请回吧。就把我的原话告诉陛下。”
使者轻叹一口气，躬身施礼后离开了大厅。
“大人……”
“汪戴迩，就算直面陛下我也会说同样的话，用同样的口气。”
杜恪抬手止住汪戴迩的话，坐回椅子上，摆出惯常的姿势。
巴谛德把少年带到杜恪近前。
“大人，他的名字叫希格，是研究神话的学者，想要在掩锁堡公爵领地内的棘岭作一些调查。希望公爵大人能让他在官邸叨扰一阵。”
“日安，公爵大人。”
杜恪打量这个彬彬有礼的少年，蓬松的金发之下，细长的眼里透着笑意。
“是教会的学者吗？”
杜恪身为掩锁堡的长官，就放弃了好客的天性。
他必须怀疑每一个想要接近自己的陌生人，哪怕是由朝夕相处的熟人介绍来的。
“啊，希格他之前一直在棘岭修道院里生活，算是吧。”
“那好，我会照顾好他的。”
“多谢公爵大人。”
希格再度行礼。
“你的手杖也是祭器？”
放下警惕的杜恪问道。
“啊，它吗？”希格抬起细长的手杖，“只是一般的木杖，其实很轻。走山路可是很辛苦的。”
“公爵大人！”
一位全副铠甲的骑士抱着头盔，气喘吁吁地跑进大厅。
“世子他！世子在森林里被袭击了！”
“怎么会？不是只有一个浑骨人吗？”
杜恪推开椅子起立说道。
他很意外。
明明只是追一个穷途末路的浑骨人，杜恪为了以免万一还让骑士们跟了上去。一个浑骨人，能在众多骑士的保护之下，伤到拥有完苍龙息的唯尔蒙吗？
“还有个森林里的野人，他伤了两名骑士，杀了一匹马；浑骨人趁乱夺了一匹马逃跑了。那个野人居然当场就生吃起了马的尸体，不止这样……”惊魂未定的骑士认出了巴谛德，“巴谛德主祭，您最好也来看看，那个野人他，他吃了世子的完苍。”
……吃龙？
野人不可能做得到。
这个世上只有一种东西能吃龙。
那是所有龙的始祖，没什么是它不能吃的。
杜恪心中有了眉目，但又不愿相信。
“不可能。巴谛德主祭过去看过再说。”
“请务必带上我。”
本已走近门口的杜恪又一次打量起希格。
希格自信地微笑，拍拍挺起的胸膛。
“请带上我，大人。野人吃龙我可从没听说过，令郎的情况我很好奇呢。”
希格在这时候的开朗多少令杜恪有些不快。
“我得往飨余岛出一次远门。世子以后的照顾总要交给希格，关于龙和医疗的知识他并不下于我。”
稍作犹豫，杜恪接受了巴谛德的建议。
无论是遇袭的唯尔蒙还是袭击唯尔蒙的“野人”，都等不了太久。
“好吧。”
答应下的杜恪领着汪戴迩走出大厅。
同巴谛德一起，希格扶着背包，提起手杖，跟上了杜恪。
“当时世子已经全身龙化了，那野人突然变得黑漆漆的，咬住世子的脖子，把完苍拖了出来，然后一口吸进嘴里。就是脖子这里。”
方才报信的骑士向杜恪比划着说道，杜恪只是望向卧床上紧闭着眼的唯尔蒙。
“虽然很荒唐，但是我当时看见的就是这样！”
杜恪抬手示意骑士安静，问巴谛德和希格道：“你们不对他念些教会的祷文？”
“不用。教会的人为了以免万一，是会向垂死的贵族念些什么来安抚身体里的龙，公爵大人应该经常见随军助祭这么做。不过……”
希格检查了唯尔蒙的手背和骑士指出脖子上被咬的地方。
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一片龙鳞。
巴谛德伸手拨开唯尔蒙的眼睑，白眼微微向上翻起，不过能看见**的黄玉色瞳仁，看来没有大碍，只是因为脱力，脸色不好，额头还有些低热。
“……大人，世子的龙恐怕真被吃掉了。不然身上应该多少会出现龙化的痕迹，这是贵族受到伤害失去意识以后正常的应激反应。”
杜恪开始接受刚才有过的一种猜测。
儿子唯尔蒙可能因为完苍被吃掉，在贵族的生涯里遭遇难以想象的坎坷。
杜恪沉默了。
因为唯尔蒙，更因为那骑士口中的“野人”。
那是和儿子同样亲近，但是从掩锁堡公爵的身份来说，更为重要的人。
“……是他，黑色的，让诺艾回不了家的……”
唯尔蒙的轻声呓语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是，那个野人吃完苍的时候身体变黑了。”
骑士附和道。
杜恪确信了他的猜测，吃掉完苍的只会是一个人。
“那野人现在在哪里？”
“他吃下完苍以后，黑色又褪掉，逃进树林不见了。”
情况或许还没变成三年前那样糟糕，不过必须赶快了。
“找到他。让不在岗位上的人都去找那个野人，就说是偷袭世子的凶手。汪戴迩你也去。”
“是，公爵大人。”
汪戴迩和骑士正要出门，又被杜恪喊住。
“等等。”
“还有什么吩咐，大人？”
“交代当时在场的人，他们看见的……完苍被吃的事别对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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