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2017年8月21日
荆棘桂冠
那真是极为异常的光景。
毫无防备的稚嫩与天真和长期接触死尸才能浸染的疯狂血腥味道混杂在一起，艾米丽奥小小的笑脸背后隐藏着某种深不见底的力量。
“呵……你，还蛮适合杀人的吗。我就姑且问一句吧，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是，杀手。刚刚见面的时候艾米丽奥就告诉过你了吧？”
还真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啊，我当了这么多年佣兵都不觉得自己能散发出那种骇人气场。
“这样好了，先把你的年龄和名字告诉我。”
“艾米丽奥……至于姓氏，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那种东西了。其中有很多缘由，柯蒂斯的话差不多也能想象的到吧？”
贵族失去了自己的姓氏，那大概是因为某种原因从家族中被驱逐出来了吧。父亲亡故，没有家人的孤苦贵族少女很容易成为远亲争权夺势或者作为傀儡利用的目标，可能是自己逃出家族也可能是被逼迫离开了自己的领地。或者更干脆的，是获罪被撤销贵族身份的流亡少女，目前依靠桃乐丝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
之后的事情就很好想了，艾米丽奥被桃乐丝收留下并送入军队历练，看她的身手已经远远超过普通士兵了，实力上应该是没问题的。自己也和这种人有过几次合作，一般而言，她们都心高气傲强调自己是贵族而拒绝合作，这种情况下导致任务失败的次数也不少，不过艾米丽奥看上去倒是没什么架子。
“之后是年龄嘛……我想想，花样年华的十七岁？”
“先不说姓氏的问题，你这样子看上去最多十二啊？”
“女人的年龄是很奇妙的。”
“……你听我说，艾米丽奥。”
柯蒂斯的手指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却不好对这个一脸撅着猫嘴忍笑的银发萝莉认真的发火。换上强忍头痛的表情，柯蒂斯努力用理性的口吻来说服艾米丽奥：
“之后我们可是一起执行任务的伙伴，基础信息都不交换的话很难相互信任吧？”
“诶~可是艾米丽奥好无聊嘛。”
艾米丽奥给了一个过于直接的回答后把头扭向一旁。由银色发髻所结成的双马尾所点缀的那张白净脸孔，天真无邪下隐藏着狡猾的小小利刃。艾米丽奥细细的双腿一边在路上蹦蹦跳跳一边踢呀踢的，的确很符合她那个年龄的举止。
“切，真是不愿意好好说话的麻烦家伙。”
“因为好不容易才有执行任务的机会嘛。桃乐丝总是很小气，不是把我关在地下室就是让那些不认识的叔叔带我去军营训练。”
“和你这种小鬼说话就是累。我们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要是失败了的话命可就丢了啊！”
“……那就丢掉吧。”
神色突然黯淡下来，艾米丽奥仅存的黄色瞳孔看着柯蒂斯。被那充满磁性的眼瞳盯着，柯蒂斯甚至有一种被看穿一切的错觉。
艾米丽奥的眼瞳中，映射着过去的自己。
童年经历、心理创伤、亦或是其他乱七八糟完全无所谓的东西。因为这种东西就将黑暗深深埋藏在心底，就可以随便将自己的生命舍弃，真是无可救药的愚蠢透顶——所以说我才讨厌这种半大的小鬼头，我才讨厌这种什么都不明白就想要轻言放弃的家伙！
“真是的，又接了个照顾麻烦小鬼的任务，明明还有个任性的贵族小丫头等着我去救啊！”
“咦？还有其他人比我麻烦吗？柯蒂斯你就全招了吧，说出来会比较轻松。”
“是我在问你话！拜托你丫帮帮忙好不好？”
看着柯蒂斯终于按耐不住暴跳如雷的模样，艾米丽奥咯咯的笑了起来。走在热闹的集市上本身就有种懒洋洋的舒适感，但要说艾米丽奥还有什么乐趣的话，大概就是戏弄这位对小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可怜佣兵了吧。
“既然你那么可怜，那我就帮帮你吧……不过你要请艾米丽奥吃东西，艾米丽奥最喜欢甜点呢！”
“随便吧……”
柯蒂斯已经被气得没有任何脾气了，只能在一边认命地点头。说起来在贫民窟请女孩子吃东西这都是第几次了？
“你想吃什么？太贵的我可不请。”
“嗯嗯，那就巧克力慕斯和奶油蒙布朗吧！”
这个死丫头，居然挑了这附近最贵的……
柯蒂斯正准备把艾米丽奥随便拉去一家面包店，但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然后黑发青年像处理炸弹一样翻开自己的斗篷，眼巴巴地盯着里面放钱的口袋。
“那个，艾米丽奥……”
“嗯？”
“羊角面包和橄榄面包行吗？”
“……”
艾米丽奥朝着认真提问的柯蒂斯丢出了嫌弃的目光，然后仰头望天。
“神啊，这种没用的家伙竟然是精英杀手，而且我居然还指望着他，艾米丽奥真是太笨了……可以啦。快去买吧。”
在经过几个拐角之后，柯蒂斯不顾艾米丽奥不满的视线将她拽进小巷里最不起眼的茶点店。在向那个板着脸的店主要了两杯清茶和几块面包后，柯蒂斯就粗暴的塞给艾米丽奥一张劣质泛黄的纸和一只看上去油腻腻的羽毛笔：
“喂，把领主馆的详细地图画在上面。这点作用你丫应该还是能起的吧？”
艾米丽奥无视掉满脸凶巴巴的柯蒂斯，嘟起脸颊气鼓鼓的望着他。虽然知道艾米丽奥是故意装出这个样子的，不过柯蒂斯依然觉得像她这种小孩子还是这样的表情看上去比较可爱。
“为什么选这里啊！明明周围不是有更好的店铺吗？”
“我喜欢清静的地方。如果硬要补充一句的话，这个店铺提供笔和纸。”
“切，柯蒂斯真是任性。”
“你可没资格这么说。”
败给你了。这么无奈的打着手势，艾米丽奥开始在纸上画起地图来。本来以为会是小孩子随便的涂鸦，不过艾米丽奥的手绘地图出乎意料的很精细，大到领主馆的各个区域小到里面房间的家具位置都画出来了……不过你丫也太慢了吧！又不是盖房子，你给我个大致的房间通道就行了啊！
“呜呣呜呣，不甜。”
咬了一口面包，艾米丽奥又不信邪地抓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结果嘛，当然是不出所料了。
“咕嘟咕嘟，没味道。”
“……给我专心画。”
索性将羽毛笔丢到一旁，艾米丽奥好奇的打量起柯蒂斯来。
“柯蒂斯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参加这场战争呢？”
“不知道。不要用你空空如也的脑袋想这种复杂事。”
“切~真是不亲切。不管柯蒂斯怎么想，艾米丽奥啊，可是很期待发生战争呢。”
“理由？”
回应冷淡的柯蒂斯的是一个扭曲到极点的笑容。
“因为可以杀人——以正当的理由，将无数和艾米丽奥一样的人血祭。”
这能称之为理由吗。
“你这话实在太蠢，听得我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每个自由佣兵都有自己的做派和风格，而桃乐丝又是那种来者不拒的类型。所以桃乐丝的属下里像艾米丽奥这种嗜血的疯子也不少，虽然柯蒂斯从没见过年龄如此小和性格如此糟糕的家伙。
“在杀人的过程中，去回忆起血的味道，柯蒂斯也是一样的吧？”
血液会让人们变得疯狂，尤其是他人的鲜血。
“执行任务时不能被个人情感左右，这可是杀手的铁则。当你产生这种想法的那一刻，你就已经不再是个合格的……嗯！？”
艾米丽奥伶俐的爬上了柯蒂斯的膝头，然后用拇指轻轻掩住了柯蒂斯的嘴唇。
“我对那些规矩不感兴趣。艾米丽奥想问的，是柯蒂斯你的内心想法啊。”像小猫一样蜷缩在柯蒂斯的怀里，艾米丽奥兴致盎然的指着窗外的人群，“看啊，那些人。有四肢有躯干有头脑，和我们是一样的吧？”
“你……”
“每次将人杀死的时候，艾米丽奥都会想一个问题。”
双手捧住了柯蒂斯的头，艾米丽奥将柯蒂斯的脑袋固定住。强行让柯蒂斯的视线盯着自己的眼睛，银发萝莉残忍的神情中透露着天真的疑惑：
“被我杀掉的那些家伙，是为了什么而被生下来的呢？”
没有意义是吧。
找不到答案是吧。
看啊，多么简单，只要将剪刀轻轻挥舞，一个人的生命就会被轻易剥夺。实在是太过简单了，简单到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曾经存在过一样。
“后来，艾米丽奥明白了。那些被我杀死的人——天生就该被我杀死。”
“看啊，柯蒂斯，把头扭过去看啊。那些人，碌碌无为、平庸至极，没有一点能让艾米丽奥感到有趣的要素。可是，把他们杀死就不一样了，他们的挣扎，他们的呐喊，他们的反抗，一切的一切，简直就像是把他们短暂的生命光彩压缩至死前的一瞬间一样！那种光辉，那种灿烂，可是艾米丽奥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啊！”
柯蒂斯终于体会到了艾米丽奥的想法。
人的生命，总是会被太过轻易地终结。
不管抱持着怎样的心愿，都有可能会在瞬间毫无道理地失去自己的性命。在那种世界之中去拘泥于人生的意义，只是意味着去主动戴上一副无法挣脱的脚铐。
无论精神上的绸缎是多么绚烂多彩，披上暴力的污泥后也只是一块烂布罢了。而艾米丽奥，则是享受着将人内心污染的那一刻。
“柯蒂斯和我一样，是站在杀人者的一侧。”
艾米丽奥小小的手掌轻抚着固执而不愿开口的黑发青年，甜美的稚嫩嗓音中侵染了某种疯狂的气息：
“将武器**人体，再**，再**去，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什么啊，这不是很棒吗！让该死的人去死，赐予该活下来的人以生命——柯蒂斯，你可是有这种权力的哦？”
凑到柯蒂斯的耳边，小小的银发恶魔轻轻的在他的耳边吹了口气。
“来吧——成为艾米丽奥的同伴吧。”
艾米丽奥的话语仿佛有什么魔力似的，让柯蒂斯的头脑迅速麻痹下去。明明身体沉重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唯有点头的速度飞快。就在柯蒂斯不自觉的打算答应时，一个黑色短发的女孩突然闯入自己的头脑。
诺埃米（Anonyme）。
只有她，不能让她失望。
“不好意思，我们是两路人。”
将艾米丽奥的手打到一边去，柯蒂斯果断拒绝了劝诱的银发萝莉。
“我无法回答你的疑问，不过有件事情我很清楚。”
反正，艾米丽奥这家伙只是在将自己的感受强行安到他人的身上。她只是想知道，对方的人生是否也和自己的人生一样毫无意义可言。断定那样的人毫无生存价值，然后借自己的手亲手解决掉对方——这其中隐含着的，是对自己无比的厌恶。
过去的我，也是这样活下来的。
失去了诺埃米之后，每当看到站在自己前方的人，就会去祈求着对方的好景能够破灭。
便是那样的，连垃圾都不如的人生。
“我可是很同情你那种可悲的生存方式啊。”
从座位上站起，柯蒂斯藐视着变得不知所措的艾米丽奥。
“真是抱歉拒绝你充满爱意的邀请。现在的我，已经不会输给那种无聊的空虚，然后无谓的用血液去填补心灵上的空洞了。”
“……”
他的心灵中有着两种色彩，映射着两个不同的身影。一个是自己不认识的黑发女孩，一个是高傲的红发领主。
“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就一个。”
柯蒂斯有着很顽强的心灵屏障，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装满宝物的箱子，但却被一长串的密码锁封锁起来了，试探它们，瓦解它们，攻破它们简直就像是玩解密游戏一样好玩呢！艾米丽奥眯起了眼睛，然后轻笑着将柯蒂斯封存在心底的记忆激起：
“拯救 ‘全部人’和保护 ‘一个人’，你觉得哪种更好呢？”
“！”
“回答不上来吗？”不停地在座位上晃动着，艾米丽奥细细的腿在空中踢呀踢呀，“通常来讲，难道不应该马上回答拯救全部人吗？如果柯蒂斯真的能用理性战胜本能的话，这种问题根本就不应该犹豫的吧？”
从五年前诺埃米死去后，这个问题就反复折磨着柯蒂斯。如果能避免那个终末的结局的话，那么自己甘愿化身为地狱的修罗。如果碍事的话，那就除掉。如果杀掉某个人会确实的保护好自己所珍惜的人的安全的话，那自己就不会心软。反过来说，那些连自己都未曾谋面的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能帮助到自己在乎的人，这世界死了几万几十万几百万的人又能怎么样呢？
但是——
“我很喜欢哦，柯蒂斯的理想。”
五年前，一位和自己一样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少女选择了拯救全部同伴而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守护法兰西，就像是我命运一样的东西。”
五年后，一位看着国家被侵犯的少女独身站了出来，只是为了保护素不相识的平民就用单薄的身体背负上了一切。
……
“很多事情，我们无法理解。”嘴边露出淡淡的微笑，柯蒂斯的表情就像在怀念什么，“但是，这不代表着她们的所作所为没有意义。我会陪在她们身边，守护她们直到完成自己的心愿为止。”
“你还是不肯给我正面的答复啊。是没下定决心吗？没关系的，现在的你回答不上来也没有问题。”
将手捧在柯蒂斯的脸上，艾米丽奥的表情中隐藏着急不可耐的喜悦。
——反正总有一天，我会迫使你做出选择的。
脸上再度恢复成乖巧可爱的小女孩模样，艾米丽奥开朗的活泼声线将柯蒂斯从灰暗的思考中拉了回来：
“晚餐吃什么？还有我们晚上住在哪里？至少要有一张床吧，艾米丽奥可不要和你这种臭烘烘的男人一起睡在废墟里！”
“喂，你丫闭上嘴好好画地图就行了，吃这么多面包还需要晚饭吗？还有住宿地点我会负责的，你就乖乖跟着我就好了！”
欢迎大家来到读者交流群，群号:368776715！可以一起交流讨论剧情哦！
荆棘桂冠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剑来》、《我是舰娘》、《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她们都想成为我的女主角》、《道诡异仙》、《带着修真界仙子们天下无敌》、《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NoBattleNoLif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