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2016年12月21日
荆棘桂冠
饶了我吧，就算看惯女性落泪，柯蒂斯对这种情况还是没辙。尤其是这种连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的莫名其妙的对话。
猛地抓住柯蒂斯的衣领，玛丽此时的状态很难说是醉酒还是清醒。
“如果活着，就告诉我啊！都是你的缘故，都是你的缘故……才让我变成这样！”
“玛丽？”
仿佛对“玛丽”这个昵称感到害怕似的哆嗦了一下，玛丽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脑袋：
“只有你会这么称呼我，只有你才会用玛丽这个昵称叫我。为什么这么多年就连书信也不来一封，我还有，必须要对你说的话啊。”
“看着这个戒指，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你亲手送给我的啊，”即便醉了也倍加小心的掏出那枚试探过柯蒂斯的戒指，之后玛丽掏出丝质手帕一丝不苟的将上面的污渍擦除，“虽然只是一枚普通戒指，不过却是你亲自打磨出来的呢。”
这是哪门子的黑色幽默啊，这家伙酒上头了吧？正当柯蒂斯打算敲醒这个意识不清的红发少女时，自己的脑袋却像被钻孔似的剧烈头痛起来，原来是自己不小心瞥到了玛丽手中那枚古朴的戒指……没错，和那时一样，是记忆缺失导致的吗？
她是将自己错认成其他什么人了吗？仔细想一想，玛丽平常是绝不会和自己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的。而且……从刚才起她就没有称呼过自己为“柯蒂斯”，而一直用“你”来代替。
“让我这么担心，真是个，坏家伙。”
说完这句话，早就超出极限的玛丽啪地倒在了桌上，完完全全的意识断线了。
……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呐，给我负起责任来啊……”
醒了吗？不，玛丽仅仅是在睡梦中呓语而已。望着昏睡在桌上还在呢喃着什么的红发少女，柯蒂斯只好自己先站起身来，不过当柯蒂斯正要站起来时，一股小小的阻力拉住了他。
仔细一看，是玛丽纤细的双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衣角。她那如同抓紧最后希望般的架势，仿佛害怕着下一秒柯蒂斯就会从她身边消失一样。
“真是个混账男人，居然让这么好的女孩等了十一年。”
最后还是要自己背她回去啊。看了看握紧自己衣角不放的玛丽，柯蒂斯的轻叹夹杂着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感情。算了，还是给她个公主抱吧。
她的身体很轻，几乎让人感受不到重量。柯蒂斯感受着玛丽的体重，轻得令人心痛。白皙的手脚纤细如枯木，那是连长时间行走都会磨损的、那份温室中成长的与生俱来的脆弱。
将这样的玛丽抛下的家伙，要是在自己面前我就好好给他一拳。遗憾的是，无论玛丽再怎么依赖着柯蒂斯，自己也只是被临时雇佣的前佣兵而已。无法陪伴、无法保护、更无法回握住这个红发少女的手。要怎么样，才能对得起玛丽今天紧紧握住自己的那双手呢？
抱着玛丽走出酒馆，柯蒂斯不禁抖索了一下。
风，很冷啊。
回到第戎古堡的路上，还要再次经过一遍贵族们的墓地。在夜晚气氛的渲染下，一个个绿色山丘上的荒草仿佛鬼影般摇曳着，配合着阴森森的墓碑煞是凄凉。大概是风吹的缘故吧，在柯蒂斯怀中的玛丽微微动了一下。
“这里是……？”
“你终于醒了啊，现在我们正要回你姐姐的城堡里。”
轻轻从柯蒂斯怀中挣脱开，玛丽突然在一个墓碑前停了下来。
阿拉贡·约兰达
“啊，那个是……”
注意到姓氏的柯蒂斯失语着，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玛丽终于掉下了她的眼泪。
柯蒂斯以为她是不会哭的。
柯蒂斯以为脆弱、悲伤、放弃、沮丧、绝望、自卑、投降……他认为所有这些词语，都应该是和玛丽没关系的。那个高傲的贵族小丫头甚至应该是作为这些词语的反义词而无比耀眼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她就应该永远站在高台之上，冲着底下失败者的世界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
然而此刻，玛丽却蹲下来把脸埋在了两膝之间。她的手上还握着那杯从酒馆带来的烧酒，她的手微微地颤抖着，仿佛一个因战败而耻辱的将军，不甘心地继续握着手里唯剩的铁剑。
柯蒂斯的脚有些不稳，但是他坚持着走过去，走到玛丽的身边，把手放在她的头顶上。她柔顺的红发仿佛已经烬灭的冷焰。
玛丽突然打掉柯蒂斯的手，然后站起来，快步走到她母亲的坟墓面前，把手里的酒杯用力地摔在了墓碑上。
洁白的大理石面上，烧酒染脏了她母亲的墓碑，那些透明的液体一股股地流下来，仿佛无色的血迹，又像是玛丽母亲看不见的眼泪。她的目光里盈满了哀伤的慈悲，和怜悯的心痛。
玛丽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朝身后走去。
“到了现在……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对少女来讲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即使她的内心已经做好觉悟，由柯蒂斯来点破也未免是一种过分的惩罚。
“……！”
仿佛为了弥补这一切，柯蒂斯突然冲过去抱住了玛丽。他像是抱紧了一座巨大的影子，像是抱紧了一个不断颤抖的怪物，像是抱紧了悲伤本身。玛丽滚烫的脸颊紧贴着柯蒂斯破旧却温暖的斗篷，眼泪滴滴的从柯蒂斯的胸前滑下。
就这样不知道经过了多长时间——
眼泪哭干了，魂魄就像扩散了似的，一股虚脱感向玛丽袭来，身体失去了力气，玛丽倒在了柯蒂斯那健壮的褐色躯干上。
“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么不堪的一面。请忘记今晚的一切吧。”
“任谁都有这种时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看着还很疲惫的玛丽，柯蒂斯向她伸出手去：“那么，需要我背你吗？”
“我姑且，也有身为贵族的矜持。”
打掉黑发青年向自己伸来的手，玛丽不出意外的果断拒绝了柯蒂斯的好意。面对已经恢复常态的玛丽，柯蒂斯调侃她的笑容中藏着一丝安心：
“既然有那个自觉，那就别在我面前哭。”
“下次不会了。”
哼的扭过头，玛丽撇下柯蒂斯独自往前走。可惜她只迈了一步就因为酒精的作用变得摇摇晃晃起来，最终只好放弃了行走：
“虽然根本用不着你背，不过我允许你挽着我的手。”
“愿意效劳，我的女士。”
柯蒂斯以非常不似柯蒂斯的风格向玛丽行礼，如果抛去他那一身掩盖不住的狂野气息的话，这个鞠躬还有模有样的。
嘴角上扬起一个弧度，玛丽优雅的将手递给了柯蒂斯，歪歪斜斜的两人相互扶持行走的景象，简直就像——
两个失败的胜利者，行走在充满屈辱的荣耀之路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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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盘查的守卫，柯蒂斯将摇摇晃晃的玛丽送到她在第戎古堡中的卧室。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在路上就一直勉强自己打起精神，回到卧室后马上脚跟都站不稳就扑倒在床上。
“那么，我先走了。”
“呼……呼……”
没有回答，闭着眼睛的玛丽发出轻微的鼾声。大概是睡着了吧，太过疲惫导致她直接碰到枕头就马上进入了梦乡。
柯蒂斯顺手将被子甩到玛丽头上，然后回过身打算直接离开，不过在迈出一步后视线却不经意间瞥到了玛丽书桌上的那本夹着古朴书页的精美书本上。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那张书页应该就是什么天启四骑士的圣遗物了。
“自己的圣遗物都不随身携带，你是要有多松懈啊。”
黑发青年自言自语的话已经不能传入睡着的玛丽耳中了。敞开的门刮来一阵微风，将夹在中间的书页吹落在了地上。柯蒂斯随手将书页捡起再次插入到那本书里，不过书中的内容却让他稍微注意了一下。
“儒略历1420年9月23日，晴。有自称来自巴黎的法兰西抵抗军的两人拜访我。其中一人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应该是错觉吧。”
日记啊。还是别看为好，虽然柯蒂斯完全不懂所谓少女心，不过要是将整本日记都兴趣盎然的看完的话大概那个红毛丫头八成会边害羞边炸毛的吧。
“我想我知道了，柯蒂斯真正的身份。”
风将日记向前吹了几页，突入到柯蒂斯眼睑的一句话，让柯蒂斯屏住了呼吸。
“法王对各个领地的控制已经很稀薄了，所以很久之前就要求各领地贵族的子女作为王储的 ‘陪侍’来巴黎作为王太子的玩伴，实际上就是人质的意思。而我就是母亲大人所选中的牺牲品，但我并不后悔，除了这是作为约兰达家族的一员所必须的责任外，那是我所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在那里，我遇到了比自己稍微年长的王太子，当时我的性格也要比现在开朗幼稚的多，给凡尔赛宫的大家惹来不少麻烦呢。”
年幼但又有点早熟的玛丽与男女之情完全无缘，根本没有恋爱经历，只是憧憬着像自己父母那样绅士与淑女的男女关系。
明明玛丽自己也不是很理解，却挺胸抬头教训王太子解说绅士要如何做，淑女要如何做。穿着对自己来说还太早的礼服和王太子参加社交活动，还敢当众抱怨他没有当好护花使者，抱怨他跳舞太差，同时玛丽对自己的舞蹈则闭口不谈。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王太子真是被玛丽耍的团团转。但是不论何时，那个法兰西未来的国君都会微笑着，耐心地奉陪玛丽的任性。
尚且年幼的两人从那时起关系就很好。看在眼里的法王查理六世为了争取国内大贵族的支持，曾打算向当时的勃艮第公爵阿拉贡，也就是玛丽的母亲提出政治联姻，希望能让玛丽作为王太子的未婚妻留在巴黎。知道这点的玛丽毫不避讳的找到王太子，兴致勃勃的和他说笑：
“咦？听说我要当你的新娘？好呀！如果你能成为配得上我的优秀绅士，我就和你结婚怎么样？”
当然，当时年幼的玛丽以为结婚就是像现在这样在一起玩耍，她甚至不理解婚姻的意义。知道这点的王太子敲了一下玛丽小小的脑袋，同样温和的应和着她的玩笑：
“哎呀真好，玛丽。既然如此，你也要加把劲成为完美的淑女哦？这个就先送给你了。”
那枚总是刺激自己的戒指就是这样到那个小丫头手中的啊。柯蒂斯漫不经心的翻着日记，本来想查看一下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关于自己的事情，结果却翻到了玛丽自身的过去。
“如果仅仅是这样，我是不会对他产生那么深刻的感情吧。十一年前凡尔赛宫遭遇了预言中的大火灾，数百人死亡，有些人连尸体都无法找到，这其中也包含着和我最亲近、一直陪同我的王太子。占卜师的预言中所指的恶魔是我，虽然我什么都记不清了，但大家的死也一定是我的责任吧……我被视为不祥之物被驱逐出凡尔赛宫，周围人开始躲避我，回到勃艮第后母亲对我的态度也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
“我不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但王太子的失踪一直折磨着我，我真的是预言中那个灭世的恶魔吗？天启四骑士·红的力量在那时也开始觉醒，我变得越来越不安，但最后看到柯蒂斯时，我终于确认了一切。”
似乎到了关键的地方了。柯蒂斯在脑海中模拟了很多次玛丽到底打算怎么将他的记忆告诉自己，不过没想到却是这么戏剧性的展开。
“柯蒂斯的记忆只延续到十一年前，他对那枚戒指起反应，他就是失踪的王太子本人！”
“唔！”
剧烈的头痛撕裂着柯蒂斯的神经，那种犹如将脑袋挖空般的剧痛突突的刺激着柯蒂斯的大脑。说实话，一点实感都没有。柯蒂斯根本不打算承认这种和飞来横祸差不多的过往记忆，而且自己对玛丽日记所写的记忆没有丝毫印象，再说这烂摊子无论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接下。
“而看到他在使用无败之刃咎瓦尤斯时，我彻底确信了。咎瓦尤斯是法国王室的专有圣遗物，那是只有在法兰西国难之际，流淌着王室血统的人才能使用的圣遗物。”
放下日记，跌跌撞撞的柯蒂斯不知道是走还是爬着离开了玛丽的卧室。
现在可以透露的情报！
哎呀哎呀，真是好久没进行这个环节了呢，我是本书的作者。怎么，你说这句话是我最常说的话？真是的！人艰不拆啊读者们，这个环节主要是起科普作用和介绍作用的，既然一切顺利就不用搞这个了嘛！
（弗兰斯：诶，这就是你偷懒的理由！？）
你怎么会在这里？顺便弗兰斯你最近存在感不高哦~还有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嘛，我可是有在努力的哦，大家看看每章都三千字以上就明白了嘛。现在！本章！终于把之前的一个大伏笔回收成功啦！第一卷的时候玛丽不是拿出一枚戒指来试探柯蒂斯的记忆吗，而且在玛丽的回忆中也总会想起某人的事情，甚至为什么没有“王之名”柯蒂斯也能使用咎瓦尤斯也给出了解释……现在，一切都连起来了，是不是？
（读者们：真是喜闻乐见【庸俗至极】的展开啊……）
嘛，我就知道大家会这么说的，失去记忆的王子和苦苦追寻的公主什么的确实很俗套，不过别以为这就是你所看到的真相哦？离揭开一切还早得很呢，作者可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啊。之后柯蒂斯和玛丽到底还会有怎样的展开呢？对峙的勃艮第领和奥尔良领会这么发展呢？暗中操纵一切的贵族议会会做什么小动作呢？被指派为负责人的海伦又会有什么样的行动呢？这一切！
都不会在下一章！
（弗兰斯：噗！那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啊！）
只是大致交代一下之后要写什么东西而已，反正这些东西在本卷迟早要写完的。请大家敬请期待！
（弗兰斯：期待你个鬼啊！快点说你下一章要写什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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