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
头脑中划过隐隐约约的片段，如电影般相互拼接，但柯蒂斯完全不能理解那些不知所以的场景究竟代表什么，想要捕捉时一切却都变得模糊起来。
“你没事吧，看上去脸色很不好。”故作关心的靠近捂着脑袋紧闭双眼的黑发青年，玛丽意有所指的微笑着：“还是说，你想起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这也只是枚普通的戒指，既不是圣遗物也没有被施加咒术。”
现在身体状况已经不像最初看见戒指时那么糟糕了，勉强振作精神，还有些轻微晕眩的柯蒂斯仔细辨认着刚才灌入自己脑部的场景，却一无所获。这时，旁边的玛丽将自己扶到了椅子旁，引导自己般开口：
“仔细想想吧，你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最早能回忆起的年份是哪年？”
开什么玩笑，人的记忆当然是从出生就有了啊。我当了四年佣兵，两年杀手，还有五年在贫民窟啃泥土，之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你没事吧！？”这次就连早已预料到一切的玛丽都手足无措起来，将痛苦的柯蒂斯按到软椅上，玛丽迅速把自己桌上的骨瓷器皿塞到柯蒂斯手中，“喝下它！”
香草气息的茶在渐渐安抚着柯蒂斯狂乱的精神。将其一口饮下，清香的同时能察觉出一点淡淡的涩味，是加了某种镇定精神的药剂吗。
“我没想到你会有这种过激的反应……对不起。”
将整个身子背对着渐渐安静的黑发青年，玛丽像是承认自己失算般小声的向柯蒂斯道歉。
“呵，比起我的记忆，把这种药当茶一直喝的你也是够古怪的。”
头疼欲裂。当时那种异常的不**是普通的晕眩比不了的，那仿佛是脑子被从身体内侧蜿蜒而上的手抓住，然后用力向下拉扯一样。将这种不适感压制住，柯蒂斯开口发问：
“那么，你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吧。能告诉我吗？”
玛丽轻巧的对坐在了离自己稍远处的另一张椅子上，将双手互握在脸前。看她这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就说明她肯定隐瞒着什么。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知道，不过，这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事情。”
“哼，说到底，你还是要我加入你的麾下吧。只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记忆而已，真当我会为你卖命吗？”
这完完全全就是口是心非。无论是柯蒂斯的头脑、直觉还是感性上都认为那些记忆绝不是什么可以忽视的小事，但他的理性还是时时刻刻在提醒自己不能随便进入对方的圈套。
“也不完全是。我的要求是在到达布日尔前任命你作为我的副官。”
“那是干什么的？”
“其实就是类似我的贴身保镖一类的工作。你不需要亲自上战场，只需要保证我的安全就行了，而且在到达布日尔后你的工作就算完成，之后做什么都随你喜欢——在你完成任务之后，我应该也就能说出些不堪的往事了吧。”
“也就是在和那个什么吉尔见面前保护你吗。不过你的人头也蛮值钱的，你就不怕我背叛你？”
“如果这样，你记忆的谜团就永远不能解开。如果你觉得这样也无所谓的话，这倒是一个选项。”
“……”
她果然有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不过，我倒也是和这种人比较合得来，对于我来说，像弗兰斯那种单纯的人实在是太难应对了。
“让我考虑一下。”
“不能现在给我答案吗？”
有点奇怪。像自己这种身手的人虽然不算太常见，但玛丽也应该要多少有多少吧，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执着？望向红发少女那暗藏着冷焰的碧蓝双瞳，柯蒂斯能明显的感受到她的情绪——那是一种期待与恐惧相混合，博弈般的眼神。
我忘记了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其实就算想不起来自己的生活也丝毫不受影响，我大可拿着赏金隐居在远离战争的某处轻松惬意的度过余生。反正在这个乱世最重要的是生存，我为什么要非得难为自己寻找也许根本不存在的过去呢。
“对不住了小丫头，我没兴趣……”
“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静静的从座椅上站起身，玛丽那不可思议的湛蓝色瞳孔散发出强烈的磁性，让与她对峙的人感到胆怯。
“哈？”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吗？你不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失去记忆吗？你不想知道——是谁在幕后操纵你的人生吗？”
呼吸顿时停住了。喝下混杂着蛆虫的水，用他人的血来洗脸，在粪便上面睡觉。一直都在杀人……杀人……杀人……造成自己身上这一切的，居然都是人为的吗！？
低头盯着那枚朴实无华的青铜戒指，本来已经埋进深深水底的记忆，这时一下子就涌现了出来。
已经绽开的皮肤，模糊不清的呓语，明明已经死亡脸上却依然保持着温柔的笑颜，还有身体在逐渐腐烂的气味。
光是回想起来，内心就涌起一股呕吐的冲动。
怎么可能不重要。
自己忘记的是一件特别的，甚至可能动摇自己至今为止所过全部人生的事情，但无论如何就是回忆不起来——而对面的这个等待自己回答的小丫头，她知道。
唯有这件事情，决不能听过就算。
“成交。”
“呼……”
那是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的安心笑容。掏出手帕擦拭着白皙的额头，红发少女不由自主的呼出安心的气息。
“不就是招募个保镖吗，你不至于这么紧张吧。”感到很可笑般插言，柯蒂斯继续喝着有着安定精神功效的香草茶，“你可是个领主啊，怎么搞的好像我才是关键人物一样。”
“我只是单纯不喜欢失败罢了……说实话，我刚才差点以为你会拒绝呢。如果那样的话，我可能真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强势的话语间能看出这丫头对于自己能力的绝对自信和争强好胜的性格，不过单是这样这种态度还是太可疑了……虽说就算现在问她这家伙也肯定不会说出实情吧。
“虽然只是共事一小段时间，不过请多指教。”
再次露出淑女般的礼仪性微笑，玛丽将白皙细腻的手向自己伸出。
她用了“共事”这个词啊。
这不是对待下属的态度，自己的佣兵生涯也没有任何一位雇主和自己握过手，实际上也没有这种规矩。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啊，请多指教。”
不过形式上还是多少需要走一下的，柯蒂斯将自己破旧的皮手套脱下，稍微有些戒心的握住了玛丽伸出的手。
玛丽细腻柔滑的手掌通过自己粗大的手指传来了接触的实感。这份感触，让柯蒂斯的心中产生了一份不可思议的感觉，就好像心中有什么东西被剥落了一般。
……这算什么啊。
“怎么了？”
“不，没什么。”
小心翼翼不露出破绽的将手松开，柯蒂斯转身欲离开这个让他大脑不停刺痛的地方。
“那么我先行离开了，你作为领导者也多少休息一下吧。”
“请等一下。”
回过头，柯蒂斯看到的是脸色和自己的发色微妙相同的玛丽。“咳嗯”地清了清嗓音，从她稍微有点难为情挪开视线的态度看来，那似乎是有点难以启齿的事情。
“那个……能把戒指还给我吗？”
“喂，有把送给别人的东西要回去的贵族吗？”
“嘛，嘛……那只是试探你的东西啦。”
“搞半天你一开始就不打算给我保管啊！不带这么耍人的，我要追加报酬！”
“一千枚金币已经很多了，剩下的还需要招募武装的！现在我的金库里也是捉襟见肘啊！”
两人开始不停歇的争吵起来，这跟一团和气的共事关系实在是相去甚远。然而柯蒂斯最后还是答应了任性小领主全部的要求。
不过，接手这次任务没准是很幸运的呢。柯蒂斯很不可思议地产生了这样的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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