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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冷翠大竞技场的顶端，尊贵的客人已经入场，这里的布置和宫殿一样，周围两旁的纯净的蓝色水晶，走进来都仿佛置身在画一般的世界，天花板上是宗教的油画，描述的人圣子在人间显灵的故事，有着极高的绘画成就，必然是高超的画师的杰作，他们配色的秘方都是一种神秘的秘方。
处处都是宗教仪式般的神圣之感，虽然底下就是生死搏斗的竞技场，但是这里却显得异常安静。
教皇安详地坐在餐桌的对面，这是一条格外长的桌子，对面十几米的地方，才看到的是一个东方的老人，中间还有一块大大的七层蛋糕，十几米长的桌子摆满了各种水果、鲜蔬、鱼肉……任何一种拿到奴隶区，都会拼命去争抢的美味。
这么高规格的宴席，是为了宴请一位来自东方古国的使者。
“公孙先生远道而来，在翡冷翠看了这几天，感觉怎么样？”教皇的声音平平淡淡，就想说普通人在餐桌上的闲聊，“不知道和东方的国家比起来，是什么区别？”
公孙徐听到教皇的问话，放下了切羊排的刀叉，极具礼数地回答：“翡冷翠的建筑之华美，工匠之细致，令我大开眼界。不愧是神之国度，子民都受到神的庇佑，美满地生活，我看到每一个工人都看到了勤奋努力的精神，他们内心有狂热的信仰，在神的光辉照耀下，每个人心里都很满足。我甚至都有点受到这里信仰的感染了，圣主在上，我无所不能。”
“公孙先生，还没有说我们的王国和东方的王国有什么区别呢？”老教皇笑笑，“我以前从一些商人中听到过东方的故事，也看过一些很流行的旅行传记，里面描述着的东方帝国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满地都是黄金，人口百万，贸易发达，城市中种满了美丽的梧桐……但很可惜，没有机会亲自去过那个地方，看看那满城的梧桐树了。”
“东方帝国可能和教皇大人听说过的有些差别。”公孙徐饮了一杯红酒，“商人传过来的是商人看到的世界，而我看到的是我所观察的世界，帝王有帝王眼中的世界，农民有农民眼里的世界，不能说他们看到的是假的，但不是全部的。如果说把这些所有人眼中看到的世界拼凑起来，也许能窥见一点真实的世界。”
“为什么？所有人看的世界拼起来，不该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吗？”教皇问。
“没人可以看到一个真正完整的世界样子，因为那只存在于神的心里。”公孙徐笑笑，“不在人世间任何一个人的脑子里，凡人无法与神相提并论。”
“好！好！”教皇鼓起掌，失态一般地笑了起来，“我的情报机枢跟我说，公孙先生是东方最聪慧的人，曾是帝王的教师，拥有的学识无人能比，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大师，今天看来盛名之下无虚士。”
“也许是夸大了，真实的东方城市也没有百万人口，更不可能满地是黄金，满城的梧桐树确实有，但也一座城市如此。”公孙徐跨过长长的餐桌举杯，“俗人是喜欢吹捧的，喜欢让一个人代替他们思考，那个思考的人，便给上虚名，称为大师。”
“我看来是货真价实的大师，听说你在神学方面也很有造诣，不知道东方有几位像您这样的大师呢？”教皇小酌了一口杯沿，“对我们西方很感兴趣？”
“不多。”公孙徐摇了摇头，“东方已经不是出大师的年代了，我们趋于平和，还不到那个时候。时代的大师，真正的英雄总是出于乱世，越平淡的年代，越难出头，我不过是其中非常侥幸的一个，才来到西方世界，而这里才是大师辈出的地方啊！那些华美的画作，优美的诗歌，动人的音乐，都让我流连忘返。”
“哦？乱世出大师，这么说我们的大陆，此刻是乱世么？”教皇目光依然慈和，“可我所见，这个时代是百年以来最繁华的时代啊。”
“繁华的时代和乱世并不冲突，也许越乱越繁华。”公孙徐说，“教皇陛下，我来西方最大的见闻，是听说这里有三位帝国皇帝，法斯特、苏尔兰、罗斯格达尔，治下又分封了无数的小国王，数不清的小王国遍布整个大陆，因为继承和法理统治引发战争不断。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底下暗流汹涌，没有一天是和平的，在王公贵族看来，整个世界当然是繁华了，什么都在欣欣向荣，但是对于农民、工人、商人、平民这些人已经被战争重税压迫的疲惫不堪了。”公孙徐顿了顿：“不过很幸运，翡冷翠的神国独立在君王之外，天国之下，是离上帝的荣光最近的地方。”
“我明白，你说的没错，大陆上很乱，饥饿和瘟疫横行，领主横财暴敛。但那是神允许他的土地，那是他统治的子民，他拥有一切合法的权利。”教皇说，“我们的神的牧羊人，代神管理整个世界。”
“君权神授，东方帝国也是如此。”公孙徐淡淡地说，“我们称君王为天子，皇帝是天的儿子，然后土地封赐给其他兄弟，帮助天管理人民。虽然一样，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我们的帝国在以为英雄皇帝的征服中统一了，无论怎么改朝换代，我们只有一个皇帝。”
“没想到东方大陆竟然出现了能够统一帝国的英雄，开创的功业令人赞叹。”教皇举杯，“敬这位英雄皇帝。”教皇不等公孙徐回应，一饮而下，目光忽然凌厉地看着公孙徐：“想请问，公孙先生认为，西方大陆有没有能统一的英雄？”
“英雄不知道，但世间的皇帝只能有一个。我想教皇陛下应该也明白，三个大帝国之间，迟早有一战，人人都有此野心，野心和野心碰撞才是这个乱世的根源，那么英雄辈出，你唱罢来我登场，不知谁人可称帝……”公孙徐转着手里的银色的酒杯，悠然地说：“但征服世界，未必要用武力，信仰也可以。神国以信仰之力，不费吹灰统御三大帝国，教会遍布大陆，不论贵贱，交纳十一税。这样的伟业，也是我们想不到的。”
“东方没有信仰？”
“虽然有，但至少泛灵之教，说的是万物有灵。”公孙徐神情严肃，“教皇陛下应该是了解，一个宗教越宽泛，越包容，人们的敬畏之心和凝聚力就不高。若宗教严格律例，教义排他，只有一神，那么凝聚的力量就强。”
教皇沉默了一会：“那公孙先生觉得，凭这股力量，能统一整个西方大陆吗？”
公孙徐也沉默了，大厅里安静地仿佛有些奇怪，门口的守卫都忍不住往里面偷偷看了一眼，一句像是叹息的声音说：“不能。”
“为什么呢？”教皇追问。
“矛盾，在我从东方一路而来的西行路上，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矛盾。”公孙徐微笑，“神国虽然处处美好，但也有一个矛盾。”
“什么？”教皇此刻的语气仿佛是在逼问。
“实际上我认为西方大陆是统一的，神国翡冷翠统御三大帝国皇帝，整个神国就占据了大陆三分之一的土地，在宗教形式上的统一的，教皇陛下如同我们的天子，是神选出来，统治这个大陆的……皇帝。”公孙徐顿了顿，“但是这个矛盾也在此，但您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帝，皇帝是世袭的，教皇是枢密院选出来的，您的实际权力之依托在当前统治者的信仰之上，如果信仰不诚，您的权力就散播不出去。当然目前是非常好的，您的权威无人质疑，被人称为‘铁腕教皇’，以肃杀和异端审判所来保持教廷权威……可是就我一路看来，这种统治方式，正在慢慢受到冲击，但我不知道能不能说，若是冒犯了……”
“不必担心，你是客人，我们遵从神圣的‘宾客权力’，先生可以畅所欲为。”教皇张开手，“神都会宽容。”
“圣主在上。”公孙徐笑笑，“神会宽容我，可不宽容奴隶啊。奴隶被剥夺了一切的权力，没有尊严、信仰、自由，成为一件工具商品而已。我粗略的算了一下，西方大陆奴隶的数量竟然达到了人口的一半以上。这就意味着，一半的人他们真正的信仰未必是翡冷翠神国，他们想反抗，反抗一切，有些宗教罪名的奴隶更是异端的来源……而更多的，是作为如今繁荣时代的代价，这个时代就是需要这么多奴隶来维持贵族的生活，三个帝国都暗自准备战争，需要奴隶锻造武器，平民需要食物，需要奴隶耕种，贵族需要享受，需要奴隶伺候……奴隶的缺口源源不断，但是通过帝国都扩张到了极致，能获得奴隶的方式变少了，但是没人愿意让繁荣似锦的时代停下来，所以需要战争，去掠夺奴隶。”
“百年前就有停战条约，到如今大家都遵守，没有发生那种灭国之战。”教皇耸了耸肩，“我们有商业，有公平的契约，才创造出巨大的帆船穿越大海，到东方贸易，这些贸易的财富，比奴隶创造出来的要多。”
“贸易商行，这是一个矛盾。”公孙徐叹了口气，“教皇陛下知道商行最赚钱的行业是什么吗？不是远洋贸易，因为那风险太高了，一去可能要很多年，并不能支持庞大的商会的东西方贸易。商会真正的赚钱的，是高利贷，而利息是本金的五倍。今年借一个金币，来年要还五个……商会一直在宣传东方如何如何有钱，贸易能带来的利润，但实际上东方的贸易绝大部分的利润是要还给商会的高利贷，因为一只远洋舰队，必然是需要贷款的，因为风险太大，要平摊到每一个人身上，这笔巨大的启动金，就需要找商会借高利贷。那么抵押物，就是借钱人的家人，而一旦舰队在海上遇到风暴，贸易失败，那么家人立刻变成奴隶。然后商人再把奴隶卖给贵族，来弥补奴隶不足的情况，这种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东方的航线生意，大多都是商人和贵族勾结出来的把戏，您知道在码头上，所有的工人身上背负的债务有多重吗？在利息的压迫下，他们一辈子都换不清而成为高利贷的奴隶。商会的高利贷正在压垮所有的人，也在逼迫贵族不断创造新的奴隶，可以预见的是，不久的将来就会出现一次债务危机。”
“你是说，现在的繁荣是在一个危机的地盘下，随时可能会爆发吗？”教皇渐渐坐在了公孙徐的旁边。
“没错，我猜教皇陛下应该是知道的，您想改革，这需要统一整个大陆。但是这是个矛盾，您的权力是来自信仰而并非武力，三大帝国皇帝是信仰您，而并非服从您。他们也欠下了巨额的债务，这些债务在倒逼他们把平民变成奴隶。可当奴隶变得越来越多，人民心里就会生出更多的反抗。如果您下敕令，宽容这些奴隶，那么神的教条不允许。但是如果不赦免这么多的奴隶，整个西方大陆都会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乱，这也是您不想看到的，在神的权威和天下大乱之间，有着复杂而矛盾重重的问题。”公孙徐点了一只烟，“现在不过是您的强力手腕镇压住了反对的势力，但您已经老了，迟早是要回归天国的……之后会怎么样，就没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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