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暴风雪之夜,审判堂。
那是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建造的巨塔,塔尖锋利如剑,最顶端是审判天使的雕像,举着火焰的剑,仿佛要斩开这座城市,但这个雕像没有脸雕刻脸,所有神像中唯一无形存在的审判之神,象征着公平和正义无处不在。
只是在他脚下的审判堂,在冬天惨白的颜色,不禁让人想到森森的白骨。
全副武装的军人包围了这里,驻守在每一处的出口,他们半跪在台阶下,迎接来了一辆囚车。
马的脸上被戴着黑色的面甲,背后拉动着四条锁链,每跑一步都能听到锁链互相撞击的声音,这四条锁链完全密封了这辆囚车,直到来到审判堂前,两名军人持剑上去,将囚车上的人拉了下来,给他戴上了手链和脚铐。
陆南一步步走上审判堂的台阶,身后是两名魁梧的军人按着腰间的长剑,一有异动这两人会毫不犹豫地斩落陆南的人头,但这种拘束的情况下,陆南也很难再动,他身上的锁链几乎有他整个人那样重。
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惊动了城中所有贵族,险些引发了一场暴乱,被现场抓捕后,由特曼鲁大公和红衣主教亲自审判。
前方的黑色的铁门,缓缓的打开了,里面早已坐满了人,都是城中的贵族,这样的审判现场是鲜有的,除非有人同时触犯了一个国家的死罪,也包括了亵渎神灵的罪行,才会举行这样的审判,这些贵族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犯下这种不可饶恕的罪。
陆南被押解到审判席上,那是一道铁笼,同时用魔法阵束缚着在笼子里人,在这个范围内,所有罪人身上都会感觉到无比沉重的压力,加上手脚上的锁链,体格略弱的人,会无法站立,只能跪下。
那两位军人就战争他身后,拄着长剑,向审判座上尊贵的人行礼,陆南也抬起头,看着周围的贵族,那些作为一层高过一层,审判席就位于最中间,但却是最低的地方,而最高的位置,是审判席上的特曼鲁大公。。
而这位大公仅仅是一个8岁的孩子,脸色上显得很不耐烦,打着哈欠,似乎是被吵醒以后并不开心,坐在高处一副瞌睡的样子,在他的左边坐着的是摄政者安德鲁,他倒是满脸怒意地看着陆南,但为了贵族的仪表,还是暂且先忍下了怒意;右边的则是大教堂中的红衣主教费康。
他们身后有一幅壁画,红色的审判之神、蓝色的公正之神和金色的正义之神,这些神祗周围是无数的天使、恶魔和龙。
军人行过礼后,就退了下去,将黑铁的大门重重的关上了,外面的风雪也被阻挡在外面,但还是透过铁门,在审判堂中带来了一股寒意。
“好久不见。”费康主教低声说,“陆南,你还是这样胆大妄为啊。”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审判堂特殊的构造,使得即使细微的声音也能传达到每一个角落,但如果许多人同时说话,就会非常的吵闹了,所以在这里说话的秩序极为重要。
“大概有三年了吧。”陆南像是叙旧的语气,“真是时光匆匆,你都已经是红衣主教了。”
“放肆!”安德鲁皱了皱眉,不满陆南的语气,但面对费康主教也不太好发作,微微侧过头问:“主教认识这个罪犯吗?”
“在翡冷翠的时候,有一面之缘。”费康主教却摇着头,“也不算认识,只是没想到还能再见。”
“东方有句话,叫人生何处不相逢。”陆南晃着头,像是完全没有把这样严肃的场合放在眼里,“我上次还在魅魔娼馆里,见过安德鲁大人呢。”
这时,贵族的旁听席上都不少人笑出了声。
安德鲁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肥胖的脸上眼珠仿佛都冒出了火,像是要冲下去将陆南给生吞活剥了。
“说的好,人生何处不相逢。”源汐坐在贵族席上拍起了手,说起了华州语,“陆师哥文采又见长了。”
“师哥?”作为骑士站在源汐身后的白偃脸色怪异。
“我和他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他入门又稍稍比我早些,也算是师哥吧。”源汐没有回头,挥了挥,“你居然能抓住我师哥,也不愧是我看中的骑士。”
“肃静。”费康主教打断了其他贵族的笑声,“审判堂中有神的审判规则,若是不尊敬神,那便是渎神之罪。”
贵族的声音很快就止息了下来,包括安德鲁也犹豫了一会,愤愤地坐了回去,目光看着源汐,露出了阴冷的神色。
费康主教看向陆南:“我希望你能配合,这样我们也会省去很多麻烦,你也不想在今夜都站在审判席上吧。”
牢笼中的魔法阵是有一定刑罚效果的,为的就是让人跪下受审,但也可以强行站起来,但会损伤肌肉,如果审判时间超过3个小时,即使再强壮的犯人也许会被压断骨骼。
“当然。”陆南点头,“我相信神不会冤枉一个无罪的人。”
当堂又哗然,连费康主教都楞了一下,“你何以说自己没有罪?”
“那么请问,我的罪行是什么?”陆南像是很轻松的耸了耸肩。
“你被控诉的罪名有很多,教堂纵火、奴隶贸易、敌国奸细……”费康主教手里是一堆卷宗资料,轻轻地往桌上一拍,“你认罪吗?”
“我无罪。”陆南摇头。
安德鲁冷哼一声,“我看这样的人,应该直接处死!他是个异教徒,在教堂面前烧毁了救济棚,就是早有预谋。”
“依照《神圣教法》中的条律,审判未定之前,任何有嫌疑者,皆是无罪之人。”陆南淡淡地说,“再有,我并非异教徒,同样信仰神的光辉,接受过神官的洗礼,我是一名虔诚的教徒。”
《神圣教法》是大陆上相当公正的法律条约,那是在教廷权势鼎盛的时候制定的法律,将国王的权力压缩到了极致,可惜的是过了两百年,教廷的权威已经不如此前,加上大陆上流行的是《君王论》,将制定法律的权力再次拉回到了王国的手上,虽然是如此,不过在各国国家里法律有冲突,还是会以《神圣教法》为准。
审判堂的主审官就是费康主教,用的是教廷式的审判程序,《神圣教法》就是第一准则,照200年前的法律一字不改,确实和陆南说的一字不差。
所以,就算陆南现在被拘束,在程序上来说,他还是无罪的人。
越是意义重大的场合,这些名义上的东西就越重要,安德鲁就算很是不满,也无话可说,若是在陆南进入普恩堡时碰到的审判官,大可就不管你说的什么法律了。
“安德鲁大人,我想神的审判仪式,应该按照规矩来,等他认罪,再判刑也不迟。”费康主教再次看向陆南,“那就一条一条来说,教堂纵火这条罪行是很多人都看见的,为什么说是无罪?”
“‘教堂纵火’?”陆南似乎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没有吧,您可以看看,大教堂现在是好好的,没有一点被火烧过的痕迹,哪里来的教堂纵火?如果说我在教堂中放了火,那么这条罪行,我认。但我没有这么做,我并没有用火烧教堂。”
“好,那我更正一下,你放火烧毁了教堂门前的救济棚,致使粮食全部烧毁,灾民无粮食可吃,这样的恶行,你认不认?”费康主教说。
“这样的罪行,我也不认。”陆南还是摇头,“灾民无粮食可吃,罪责是在我吗?今是灾年本就粮食欠收,特曼鲁却还征收重税,以养重兵,加上暴雪来临,又烧杀粮商,迫使商会离开普恩堡,粮食价格飞涨,市面上基本已经无粮,饿死饥民不知多少倒在街道上的大雪之中,贵族依旧宴会歌舞不闻不问,也可见各地领主更是涂炭,我看这个公国是又是要完。”
特曼鲁的贵族本就是自尊荣耀感极强,此言一出,在座的贵族无不是站起来,声音嘈杂地指骂在最底下的陆南,还有些都开始吐口水。
“肃静。”费康主教摇了摇桌上的银铃,“你说的这些和你的罪行无关,你纵火便是犯罪,这些粮食本就是用来赈济灾民,帮助他们度过这个冬天,而你却是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有些本来能活的人会也会因你而死,你是一个来自东方的商人,难道不明白什么是‘仁慈’?”
“我是一个商人,商人只看重利益。”陆南说。
“那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报复?”费康主教问,“还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不,我并没有放火。”陆南面不改色,“我一直说我是无辜的,教堂门前的那场火,它不是我放的。”
“许多人都看到了。”费康主教皱着眉头。
“许多人是谁?”陆南反问。
“那就让最有力的证人上来,指证你的罪行。”费康摇了一下银铃,“请抓捕你的骑士上前。”
陆南的目光偏向的在旁听席上的白偃,他一身骑士礼装,走路不急不缓,很优雅地走到了证人席上,向着所有的贵族行礼,“很荣幸站在此地,诸位大人。”
“是你抓捕的这位嫌疑犯人吗?”
“是。”白偃点头,“我亲手抓住他的。”
“请你描述一下当时发生了什么。”费康主教说,“这是指证他最重要的证词。”
白偃脸上表情未动,但唇角微微翘起,余光看着陆南,他也依然是面不改色,一脸随意的表情,似乎在听今天早上要吃什么。
事实上当日场景回顾的情况——
“周围都是特曼鲁军人,你逃不出去了,被他们抓到,你会帮当场格杀的。”白偃擒住了陆南,没有用多大力气,低声说,“我抓住你,可以暂时保护你,等时机一到再逃……”
“不用。”陆南也很配合,“把我送到审判庭,只要审判无罪,我就是无罪。”
“你有信心?”
“没有证据,死不承认。”
证人席上。
白偃清了清嗓子:“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看到一名行踪诡异的人,我怀疑是一名刺客,当我追查出去的时候,就发现教堂外面突然燃起了一团大火,我就四处寻找犯人,这时我看到嫌疑人手里拿一根火柴,就觉得是他是犯人……”白偃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但是我现在想想,可能是我抓错了,因为他当时只是抽了一根烟,而且以一根小火柴也不可能会在冬天燃起那么大的火焰……”
“抓错了?”费康主教眉角一挑,“骑士,你能为你的话负责吗?”
“我以主之名起誓。”白偃按住左胸,但实际上他不信教。
这话一出,贵族们又开始议论起来,显然无法接受搞了这么大的审判,居然只是一个抓错了。
安德鲁拍起桌子站了起来,指着白偃说:“谎言!都是谎言!你的证词根本不足为信!你甚至都不是一名真正的骑士,没有资格作证。”
“这位大人何以说,我的骑士就不算数骑士了?”源汐冷冷地说。
通常骑士册封只能由贵族颁赐,简单的仪式也就是用剑背轻拍受封者的两肩,骑士再宣誓效忠就算完成了。
源汐作为东方尊贵的公主来访各个国家,自然是认可为贵族中的一员,在名义上,她也是可以册封骑士的。
安德鲁自是无话可答,他对这位东方的公主的态度是又爱又恨,从他见到那支尽显源汐媚色的东方舞蹈开始,就开始垂涎这个东方美人,奈何源汐都没给过他好脸色看,但是安德鲁心中自有打算。
他早就和东方帝国的使团大使公孙徐谈好了一笔交易,让源汐和只有8岁的特曼鲁公爵联姻,只要这位东方公主入了宫廷,还不是任由自己摆布,为此他都不惜驱逐商会,剥削臣民来满足公孙徐的条件,足足300车的粮食都作为“礼物”送给了东方帝国。
但是没想到,源汐公主竟然把这些粮食都送给了灾民,现在又被焚之一俱,这让安德鲁实在是气愤难平,现在又听到白偃这诡辩的证词,更是无法容忍这个娼馆里的骑士,目光不由地怨毒,他今天一定要致这两个东方人于死地。
“主教大人,我有另一位更具公正性的证人。”安德鲁一挥手,“可以作证,这两个东方人是一伙的。”
“哦?”费康主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安德鲁阁下说的是……”
“德勒特,有屠龙者之名的忠诚骑士,毕业公国的军事学院,现任天炽飞艇的舰长,掌控城里所有不法分子的一举一动。”安德鲁指了指穹顶,“没人可以逃过来自天空之眼的监视。”
费康主教对特曼鲁的天炽飞艇并不陌生,这还是帝国时期留下了的监控计划,在魔法和机械飞艇的双双监视之下,普恩堡里所有居民的一举一动都被掌权者明晰,能够最大效率的动员起一切力量。
“那就让那位骑士上来吧。”费康主教沉吟了一会。
黑暗中侍立在那的人影走了出来,德勒特一身纯黑棉的军礼服,帽子上顶着猩红色的礼冠,双手负在身后,缓缓地走上了台阶,站在了右边的证人席上。
“参见大公陛下,主教大人、安德鲁阁下。”德勒特依次向审判席上的人行了军礼。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安德鲁扫视着周围,“让这里的人都明白真相。”
“是。”德勒特点头,他笔直地转身看向白偃和陆南,“这两个东方人都是相当可疑,从飞艇上的监视报告来看,这两个早就认识,在教堂发生大火前,他们就一直在一起,从奴隶市场到了教堂,随后就引发了这场火灾。”
白偃一愣,他没想到这样的异世界还能有这种监控的魔法,这是一座完全被监控的城市,也难怪这座城市每个人似乎都活得非常拘谨,严肃,精密的仿佛机械一般。
“你说的属实吗?”费康主教皱着,感到的事情的不简单。
“我以《圣典》之前起誓,所说的证词都是事实。”德勒特按住了他面前的书,“在我带来的报告上,有详细的记录……”
侍从把飞艇上的报告呈到了主审席上,特曼鲁大公并没有兴致看,只是随便翻了翻都扔在了桌上,而安德鲁是早就看过了,只有费康主教提着眼镜,在仔细地看着,眉头是越皱越深。
“犯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安德鲁很是得意,指着白偃说,“还有你,你们两个根本就是通过,串通好了,在审判堂做伪证,按律就是庭吊死!”
“等等。”陆南打断了安德鲁,“伯爵大人仅仅凭一份从飞艇上的监视报告就定人的罪,不符合《神圣教法》吧,这种报告不过是写上去的,怎么写都行。”
“我被冠以勇者、骑士、屠龙者之名誉,恪守骑士八大守则。”德勒特细眯着眼睛,“你是说,我在说谎吗?”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陆南笑笑,“我只是在想,阁下是不是看错了?”
“你们两个的东方人,我不可能看错。”德勒特声音冰冷。
“正是因为我们的东方人,而这个时期,因为远东公主的到来,城里恰恰来了很多东方人。你怎么能保证,不会看错人呢?”陆南高声,“我觉得在座的很多贵族,都未必能分得清,我和另一位抓住我的证人的样貌有什么区别吧?”
这么一说,贵族席里居然还有一些赞同的声音,确实对于一些极少看到东方人的贵族来说,分别一个东方人到底是谁,是有些困难了。
“是啊。”白偃也反应了过来,“我被源公主选为了骑士,每时每刻都守护在公主身旁,没有离开过,没有去过什么奴隶市场,也不是谁的同伙。”
“没错,我可以证明。”源汐站了起来,“那时候我在教堂中和圣女在一起祷告,相信圣女也会为我们作证的对不对?”
陆南抬起头,目光穿过黑色的纱幕,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洁白的身影,稳然不动,也没有说一句话。
“主教大人,我绝无虚言,也不会认错的。”德勒特举起手,“我以主之名起誓,见证我所说的事实,正义不会蒙尘!”
“这是那天亵渎神灵的人吗?”忽然从黑色的纱幕后,黛兰发出声音,“主教是否记得,那天就是这个人擅自闯入圣域,破坏了教堂十字架,是亵渎神灵的罪责,何况他还是一个军人,军队本来就是不允许进入圣域,这样对神的法则毫无敬畏的人,他的证词,真的可信吗?”
亵渎神灵是不可赦免的重罪,审判庭中的每一个贵族都是教徒,他们听到这种行径地都震惊了,发出了质疑声。
“我是为了追捕一只龙类!”德勒特半跪下来,“当时那只龙类已经闯入教堂,我为了保护诸位神官的安全,以免发生严重的事故,才追入了教堂之中,主教大人在那天也赦免了我的,不是吗?”
“谎言!”黛兰的声音高了起来,“你追捕的不是龙,只是一个普通人类。”
“不可能!”德勒特猛地抬起头,“我感应到,那就是龙的气息,不会错的!”
“被你说是龙的女孩,就在我的身边,你要看看吗?”黛兰轻声说,“她只是一个修行的牧师。”
黑色的纱幕被掀开一角,银发的小女孩走了出来,她抬起双手,一道金色的光芒出现在她的手中,无比虔诚的神圣力量!那是牧师才会掌握的“神圣之光”,即使是龙类作为天生的施法者,也不可能会用出这种向神借来的力量。
“怎么可能……”德勒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银发的女孩,和他看到那只银龙一模一样,但是却完全感应不到有关于“龙”的气息,作为一名屠龙者,这种天然的直感是绝不会错的。
诺儿悄然看了一眼陆南,他站在审判席上,露出一丝很淡的微笑。
陆南心里忽然有些异常的触动,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原来在自己身后,有很多人会帮自己,哪怕是一起说谎,也要去维护一个人。
一个月前。
“水银毒对龙是很难解除的,因为龙的体魄越强,这种毒素就蔓延的越快。”陆南把一抹绿色的药水点在诺儿的眉心,“我给你的这种药,能把你暂时变成人,只要你在三个月里不变成龙,以人类的形态学习神圣魔法祛毒,水银毒就能解开了。”
“诺儿可以做到。”她点头。
“行吧。”陆南站起身,“那我走了。”
“要去哪里?”诺儿神色紧张起来,“诺儿也要去。”
“你呆在教堂养伤比较好,还能偷学到神官的魔法多好。”陆南说,“我要去做一件事,可能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诺儿垂下头:“那黛兰……”
“就不要跟她说我来过了。”陆南摇头,“我伪装进来,也是不想见她。”
“为什么?”诺儿还是这么问,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因为下一次再见,我可能就……”陆南忽然笑笑,没有回答了。
审判堂里,贵族们再次议论开,各持不同意见的都有,对神不敬的人证词的可信度也会让人产生怀疑,但这两个东方人就能相信吗?最终的裁决权还是在费康主教手上。
“请诸位安静。”费康主教摇铃,目光直视着白偃,“你能向神起誓,你说的证词毫无虚假?”
“是!我向神起誓!”白偃一字一句地说,“我说过的话,不更改,不反悔。”
费康主教又望向德勒特,“那天你虽然闯入了教堂,但我原谅了你。你也坚持你的证言吗?”
“是的!”德勒特重重地点头,“再者而言,就依照另一名证人的证词……”他看了一眼白偃,“站在审判席上的这个人,嫌疑也是最大的。”
“你是说,一根火柴,能引起那么剧烈的火焰?”白偃反问,“现在是冬天,那种火焰根本烧不起来。”
“是魔法。”德勒特淡淡地说。
“可这位站在审判席上的人,并不会魔法啊。”白偃大笑,正等着这句话,“我轻而易举就抓住了他,他只是个普通人,如果有魔法早就跑了吧。”
“那未必。”德勒特说,“卷轴、炼金、法阵都有可能造成火焰风暴。”
“证据呢?”白偃说。
“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即使有证据,现在也没了。”德勒特冷笑。
“主观臆断的推理。”白偃转向费康主教,“公正之神是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好人,即使有嫌疑,但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一点,那就是无罪。”
“可笑,凭你这样也想称为骑士?”德勒特说,“你亲手抓住这个人,现在又说他无罪,你这是在戏弄大公陛下吗?”他转而跪向特曼鲁公爵,“这是不可饶恕的重罪!请大公陛下将这两个东方人驱逐出特曼鲁。”
现场忽然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特曼鲁大公,这个8岁的孩子从开庭到现在都没有说过话,一脸要睡着的样子,可所有人都要尊重这位大公的意见,就算教堂可以审判,但这毕竟还是特曼鲁公国,只要最高的权力者给犯人定罪,所有的事情都无法辩驳了。
这个审判堂中,特曼鲁公爵就是最高权力,即使有摄政者在旁,他的权力也是不能忽视。
“听你们说的,我头都烦了。”特曼鲁公爵很不耐烦地说,“既然你们一个说他有罪,一个说他无罪,那就来一场武力审判吧。”
武力审判是特曼鲁军事帝国时代保留下来的传统,这也是法律的一部分,当无法分辨事实时,贵族就可以采用比武审判的形式,将公正交给神灵来裁决,由双方各选出一名代表进行比武,胜者就是无罪,如果没有人愿意代你出战,就必须亲自上场。
有些本来是罪不至死的罪行,却往往会死于决斗当中,这依然是特曼鲁贵族中一种比较流行的审判方式,虽然是托以神的名义,但其实这种审判形式并不出自教会。
“既然是大公决定了,那就用比武审判吧。”费康主教俯瞰着站在最底下的陆南,“你觉得呢?”
“我没有意见。”陆南笑笑,“感谢大公陛下给我这次机会。”
“我赞同用比武审判。”安德鲁的声音掷地有声,“德勒特骑士就由你出战,代表我们公国的正义,做出最公正的裁决!”
“是!”德勒特拍击胸膛。
安德鲁对德勒特有十足的信心,他是这一代最年轻,最强大的勇者,从毕业到军队,从无败绩。
黑色纱幕后,诺儿转头问黛兰:“什么是比武审判?要打架吗?”
“是的,谁打赢了,谁的证词就是对的。”黛兰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在这个国度,还有这种野蛮的审判方法。”
“那诺儿要帮陆南打。”她站起来,想要冲出去,“这次一定可以打败那个坏家伙!”
“你去打不就暴露了吗?”黛兰叹了口气,“那不是已经有人替陆南去了。”
“那就让我替被我误抓的人出战,来证明他的清白。”白偃拱起手。
费康主教问陆南:“对于替你出战的人,你有异议吗?”
“没有异议。”陆南摇头,“就他吧。”
从审判堂的建筑结构来看,似乎是有一种巧合,把审判席上多余的东西搬走,中间留下了一大块空地,周围满是观看的贵族,仿佛就像竞技场一样可以从任何地方看到底端的人,当真的有人在这里进行决斗的时候,完全和竞技场里别无二致。
但这和奴隶间取乐贵族的角斗不同,没人敢在审判堂中欢呼叫好,只能静静地看着场上的二人,直到决出胜负,也就是审判的结果,但这往往比看那些瘦骨嶙峋的奴隶在竞技场里摸爬滚打一样的角斗更要精彩。
尤其其中一位是特曼鲁公国中最有名的“勇者”,另一位则是一名东方人,光是站在对立面就隐隐有种强烈的对抗感,这时就算觉得陆南可能无罪的人,也觉得应该会是德勒特赢。
一些军人扛着木箱走了进来,将木箱里的武器倒在了地上,有长剑和铁枪、斧头、钢锤,甚至还有军人用的连射火炮,都是货真价实的武器,不是木棍、练习剑这样的模具,通常这种决斗都是生死决斗,极少有幸存下来的人。
白偃随手从中挑了两把铁剑,一前一后横在前方,目光直视德勒特:“赐教。”
在德勒特的身边,军人放下了一只超长的箱子,比整个人还高,需要两个身强力壮的军人才抬了过来,而德勒特连箱子的锁都未开,徒手破开了箱子的木板,单手从中抽出了一把沉重的黑色巨剑,刀刃闪烁着水晶一样的光芒,竟然带着一种压迫人心的威势,仿佛藏着一只古龙。
“龙骨武器。”陆南还在审判席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你们武器不对等!这不公平!”
“规则允许!”德勒特大吼了一声,脚尖踢起了这把黑色巨剑,在半空中飞旋着落在手中,紧接着,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如泰山压顶之势的全力一斩!没有任何预兆,也没人说开始,这个决斗,从他们站在场上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白偃从没放松警惕,在他拿剑的那一刻已经做好的战斗的准备,漆黑的眼瞳闪着彻冷的寒光,如果是常人见到这样压倒性的一剑,下意识是闪躲,但白偃却是逆势而上,他腕足的力量瞬间爆发,集中在剑上和德勒特的黑色巨剑撞击在了一起。
也不愧是特曼鲁公国的武器,每一件都是精品,这些军人也并没有拿劣质的武器给白偃,这会令军人的荣耀所不齿,仅仅凭着这把精铁剑,白偃硬是在极短的时间变化中,挑开了黑色巨剑,两把武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闪烁出了锻铁一样的火花,足见两人的力气之大几乎能碎金断石,这样的巨力碰撞也是让德勒特在空中停顿了片刻。
白偃更是连退了几步,右手上的精铁剑已经断了,他干脆就扔下了这把断剑,以一个全新的剑术起手式对着德勒特:“来啊!”
德勒特沉重地落地,地面的花岗石都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他缓缓站直了,再次握紧了黑色巨剑,以骑士剑的姿态面对白偃:“旗鼓相当的对手。”
刚才是一次闪击,德勒特没想到的是这个东方人竟然可以挡下这一击,那说明他的实力并不在自己之下,而他也没见过白偃此刻的起手剑式,或许是东方的剑术?
白偃缓慢地呼吸,调整的身体的平衡,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人类的巨剑,没有冒险家那样取巧的打法,只有杀气,源源不断的杀意,那种寒冷的感觉仿佛可以吞噬掉一个人。
德勒特没有给白偃多想的时候,他再次冲了上来,而白偃也不示弱的迎了上去,但他并不是直接就冲,而是将剑拖着身后,脚尖点地,旋即转了一个圈,在贵族眼里像是舞步一样的步伐,却让白偃看起来异常的灵敏,他不能再和德勒特硬碰硬那样的战斗,否则他手上这把剑是敌不过那把由龙骨铸造而成的巨剑。
白偃通过诡异的身法贴近了德勒特,他放弃了剑术,而是选择贴身格斗,在这样近身的距离,那样的巨剑就没有用处了,这无疑是个聪明的做法,德勒特也明白白偃的意图,他也是毫不犹豫地扔掉了手里的巨剑,同时撞到了一起,他们都穿着板甲,在防御的缝隙还有锁子甲可以灵活转动,撞击在一起犹如一股闷雷。
他们这是靠的极近,目光相对,都透着狠意,但是在力量上白偃似乎还是略逊了一筹,他被推到了墙壁上,掐住了白偃的喉咙,另一只手重重地锤击白偃的胸口,连同护胸的板甲都险进去了。
“我喝过龙血……”德勒特冷笑,“拼力量,你是敌不过我的。你不该和我近身,不然你可能还有些机会。”
白偃已经无法说话,他一张开嘴的话,鲜血就会从牙缝中露出了,他要忍住这一口气,不然就输了。
德勒特没有丝毫留情,连续的重拳击打在白偃的身体上,他的板甲都在扭曲地变形,德勒特更是骤然抬脚,踢在白偃的脑袋上,把他踢飞了出去。
但就是这时,德勒特正想乘胜追击,迈出了一步后,猛地感觉身体一沉,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他看着脚下,一个近乎透明的魔法阵生成了,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只有那么一闪而过,他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审判席上的陆南。
陆南也在用一种很深的目光看着他,那个眼神深的发蓝,只看一眼就感到令人眩晕。
这个魔法阵就是陆南脚下的束缚阵,但不知道为何在此刻竟然转移到了德勒特的身上,而且在这个审判堂上,似乎都无人发觉,这太隐蔽了,能有这样的魔法能力,至少也要传奇大法师那种施法程度吧。
但此刻已经容不得他思考了,决斗之间,一招就能定生死,白偃一直在找这个机会,他滚到了木箱旁,拿起了一把还未出鞘的长刀,翻转起身,前脚跨出,后足弓里,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将长刀比在腰间,手按在刀柄之上,却未出鞘。
“胜负已分。”源汐轻声说,“拔刀术·居合斩。”
白偃的身影瞬间不见,只见出鞘的刀,如一道银月色的光,所有人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事,白偃站在了德勒特的背后,他振了振刀,一滴鲜红的血滴落下来,而后缓缓地收刀,刀颚碰撞刀鞘的那一声响后,众人才意识到这一刀的锋芒,即使隔着很远,也仿佛刺痛在每个人的脸上。
德勒特站在原地不语,皱了皱眉头,一丝血纹从眉间浮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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