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黑之后，普恩堡一直下着雪，卫兵点起了篝火，火焰融化了屋檐上雪水，一些水沿着石块的缝隙渗透到了地牢里，牢顶开始漏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引得狱卒心烦意乱，囚犯也很抱怨这样的坏天气，漏下来的水打湿了他们当做床垫的稻草，而冬天晚上睡在冰冷的地上，是非常要命的。
陆南被押到的这个地牢中，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就被推进了牢里，狱卒拿出锁链将牢门锁上，“老实点。”
“又来一个，我赌赢了，还是商人。”一个黑衣囚犯拍着手，向另一个白衣囚犯要钱，“这是第五个了，下一个还是，你信不信？”
“完咯，完咯。”另一个白衣囚犯不甘心地给了钱，眼睛一转，“你都被判死刑了，还要这钱有什么用。”
“我赌赢了乐呵乐呵不行吗？”黑衣囚犯将赢过来的一枚铜币在手心里摩擦，他看着坐在另一间牢房里安安静静的陆南，有些好奇地问，“这个商人比前几个要安稳多了，前几个都怕的要死，喊着我没罪没罪的，这位兄弟一看就是有经验，知道进了牢里不喊冤。”
陆南回过头，一脸的懒散，“不过是牢饭而已，又不是没吃过。”
白衣囚犯在陆南牢房的隔壁，他敲了敲墙壁，发出怪笑：“怕你吃不到几餐牢饭了，在这牢里呆的商人，就没活过三天，你肯定会被判死刑。”
“你和那伙商人是一伙的吗？犯了什么罪啊？”黑衣囚犯是在陆南牢房的斜对面，他靠在铁栏上，向陆南挥手，“其实我也是死刑犯，但是他们好像把我给忘了，一直没处决，我在牢里都呆了两年了，这么多次处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我说，我没罪信么？”陆南也靠在墙壁上，敲了敲，反问：“你们是犯了什么事？”
“这里的人都说自己没罪。”白衣囚犯哈哈大笑，“我呢，就是在酒馆里喝醉了，撞了一个贵族，然后被关了七年吧。这里穿黑囚衣就是死刑犯，我穿白囚衣就还有机会出去。不过我也不太想出去，虽然这里一天只有一顿饭，但起码还有的吃。有时候拉出去放风，做些苦工，赚点铜币赌博，只要和狱卒混好关系，他们就不会给你很重的活。”
“他是个老油头，你别听他的。”黑衣囚犯说，“他在外面怕贵族报复，才躲着不出去的，这里好歹是公国里的监狱，要到了贵族的私人监狱，受到的折磨还不如死了。”
“那你是犯了什么事？”陆南看着斜对面的黑衣囚犯。
“也是一点小事。”黑衣囚犯摊开手，“就是假造了一些金币，但运气差了点，被一个炼金师给识破了，就给抓了进来。”
“假造了多少？”
“也就一万多吧。”
“一万多金币，那可以买下一个庄园了。”陆南望着顶上的缝隙滴下来的水，喃喃地说。
“你们商人赚一万金币很轻松吧，你有几个庄园了？是不是出门还有一大堆奴隶抬着轿子？”白衣囚犯问。
“我只是个旅行商人，不是那种在商会里写两个字就进出几万金币的大商人……”陆南说到有些沮丧，他还是没能救下朋友，又为自己只是一个商人而感到无能为力，“对了，这里出狱是多少赎金？”
“赎金？”黑衣囚犯一愣。
“我信你是吃过牢饭的人了。”白衣囚犯忽然笑了笑，“这里赎金是十个金币就能出狱。”
“他没告诉你吧。”陆南对着黑衣囚犯说，“你判了死罪，但没有行刑，是狱卒觉得你会假造金币，肯定还有钱，只要你给狱卒赎金就能出狱，这种地牢都是这样，只有到了贵族的私人牢房，才是真正是囚禁。”
“什么！？”黑衣囚犯完全愣住了，坐在了地上，不过他又叹了口气，“不过，我也没十个金币，这辈子也攒不到吧。”
“别灰心，我们再赌两把。”白衣囚犯对着他挤眉弄眼，手里拿着骰子，“你在外面又没老婆、爹妈，出去了，也未必就能活，还不是饿死？被抓去打仗？不如在牢里呆的舒服，我要有十个金币，才不想出去，不如叫两个女人……”
“也对！”黑衣囚犯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那个……新来的？一起玩？”
“不玩，我没钱。”陆南所有的钱都还在马车上，心里开始算他剩的钱还够不够出狱的赎金。
“试试嘛……牢里赌博就图个乐趣，第一把输了，也不要你钱，等你赢了再给。”
陆南叹了口气，“那就试试吧。”
马车上，诺儿敲着马车内部镂空的木板，掉下了了一枚金灿灿的金币，诺儿凭着龙对黄金敏锐的直接，找出了陆南藏在马车里的三枚金币，她感到意外的惊喜，并很自然地把金币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诺儿？”这个时候，黛兰也从教堂回来了。
冬天的晚上暗的很快，街道上已经点上了烛灯，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间，但吃晚饭的人却很少，因为粮行的价格并没有因为怀特被砍头而降价，价格反而愈发上涨，已经涨到了1枚银币20枚铜币一秤。
“怎么样？我们把陆南找回来，就赶紧去吃晚饭吧。”诺儿不平地说，“他骗我，其实马车里还有钱，明明可以买烤羊腿的。”
“对不起。”黛兰摇了摇头，头垂了下去，“我觉得……那位审判官也许说的对……商人似乎把粮食的价格提的太高了，我一路走来，看到很多市民都吃不起面包了，我觉得也不应该吃烤羊腿，那太奢侈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吃不起饭的人……”
“啊？”诺儿不明白黛兰的话。
“能不能把陆南先生的金币给我，我想去救救那些贫民……”黛兰的声音微弱。
诺儿没注意到黛兰连对陆南的称谓也变了，只觉得非常难以理解，“可是……这是阿南的钱……你没能救他吗？”
“我想为他做一些好事，只要足够真诚就可以感动神灵，神就会救他的。”黛兰眼神坚定地看着诺儿。
“神能救阿南？”诺儿不能理解“神”是个什么东西，到底存不存在，可是她也答应了陆南，不能和城市里的骑士产生冲突，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黛兰的身上了，“要是神也不能把阿南从那些手里救出来，怎么办？”
“陆南没有罪，我会为他向神祈祷。”黛兰合起手，“我相信神不会处罚一个无罪的人。”
“好吧。”诺儿想了一会，“但我只找到了三枚金币，这些钱可以感动神灵把阿南救出来吗？”
“这些粮食值多少钱？”黛兰看了一眼马车上的粮食。
“黛兰，你要想清楚，这些粮食是陆南买来的……”诺儿吃了一惊，“你要是把粮食都给贫民，陆南就什么都没了。”
黛兰垂下头，“诺儿，你知道吗？今年是灾年，很多村庄都没有粮食收成，很多村民把村里能卖的东西都卖掉了，来到了城市里，想买一些粮食度过冬天，可是商人把粮食的价格涨到了穷人已经买不起粮食的地步，他们买不到粮食，这些村子里的人都会饿死……”
“这样么……”诺儿心里的正义感爆出来了，她看不起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类，但却对弱小贫苦的人类带有同情心，“那把这些粮食卖出去吧。”
“我们卖5铜币一秤。”黛兰点点头，“以平常的价格卖出这些粮食，尽可能让一些人可以活过这个冬天。”
“不免费给吗？”诺儿问。
“免费的话，这些粮食很快就没了，难免有人会拿走很多，这样能得到粮食的人反而会更少。”黛兰在马车上找到了陆南常用的“水涂笔”，这种笔是一种魔力药剂，写在木板上的字会在一天后消失，陆南常常是今天卖这个，明天卖哪个，卖不一样的货物就用这种笔来写新的招牌。
她在木板上写下了“粮食一秤/5个铜币”，立在了马车旁。
这个牌子一贴出来就很快就有人看到，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在风雪中没有看错，“有粮食卖了？！”
只靠农业耕田自给自足的叫城邦，城邦里粮食价格相当稳定，但农作物占了大部分土地，很难发展起来，而以贸易为主的城市，粮食价格常常都会浮动，一座种粮食的村庄也会在城市不算太远的周边建立，往往会通过商会来运送粮食供应市民。
这样的贸易城市常常能带动一个王国的经济，相当是一个大集市，本身不生产任何作物，光靠税金就可以支撑一个国家，这种城市也一般都是王国的首都，会聚集非常多的劳工。
但这种全部都是劳工的首都缺点也非常明显，就是容易形成贫民窟，贫富差异会相当之大，贵族有非常可观的贸易收入，普通的平民也只能勉强度日，因为都城里的物价都会非常昂贵，尤其是房子的价格……
说回粮食，由于完全依靠外地粮食的运输进口，这些渠道一般是掌握在几个大商会的商人手里，他们有国王批准的商行，如果不是商行卖出的粮食，其他人私自卖粮食等于走私，陆南买了粮食，也是准备卖到商行里，再由商行统一定价卖出这些粮食供给城市。
黛兰不懂如此复杂的商业规则，但她的粮食价格太过诱人，即使市民知道这是走私的粮食，也争先恐后的掏钱买了下来，不到一会，全部的粮食就全部卖光了。
西罗并没有纸币制度，她们收到了满满一堆的铜币，还有一些银币，大约有5000枚铜币，即使加上少数的银币，但这些钱堆在一起也像是一个小山一样。
“各位，能听我说一些话吗？”黛兰并不在意那些钱，而是深吸了一口气，面对那些买到了足够粮食的市民喊话。
这些市民有的脸上茫然，不明白站在马车上黛兰想干什么。
黛兰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讲话，她握紧了手，像是鼓着勇气，“我想告诉大家，商人并不全部都是坏人，也不是没有善良的人，我希望各位能够谅解他们……今年是灾年，在村子里，买下这些粮食的价格就是五个铜币一秤，我把这些粮食卖出去，没有赚取任何利润，如果大家能和商人好好沟通，一定也可以让商人以这个价格，把粮食卖出来的，而不是砍掉他们的头，对吗？”
市民沉默了一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知所以然。
人群里有一个人，忽然鼓起了掌，“对。”
黑夜里，无数道光芒亮了起来，盖过了街边挂着的火把，将整个街区照的亮如白昼，穿着白袍的神官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市民看到是神官，吓得连手上的刚买来的粮食都洒在了雪地里，齐齐地跪倒在地上。
这个街区已经被包围了，屋顶和街道口都站满了无数穿着白衣的神官，他们高举这魔法球，闪耀着光芒，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又聚成了光束，照到到黛兰站的位置。
走在前面的神官依然鼓着掌，他看着黛兰，忽然半跪下来：“参见圣女大人。”
“圣女？”黛兰惊讶地后退了一步。
“是的，圣女大人。”神官点头，“圣座亲自册封您为救济的圣女，您仁慈的心受到了神的感召，请跟我们去觐见圣座吧。”
“圣女！”周围的民众也喊了起来，“原来这是神的旨意啊！神来救我们了！这个冬天有救了！”
“圣女！圣女！”
“神会帮助我……原来是这个意思吗……”黛兰似乎明白些什么，“但我想救一个人，他被抓走了……”
“没问题，圣女大人。”神官恭敬地回答，“神赦免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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