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教堂骚乱之后发生的事情。在城市的另一边,有一座与大教堂同样宏伟的建筑物。这就是佛罗伦萨市政厅。
男人撩起了房间中的窗帘,一直被阻隔着的火光,终于透进了这个大概四十平米的房间。面对城市里的激战的声音,这个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只是看了看外面就撤回了手,内外的光路再次被厚重的窗帘阻隔。
转过头,男人挥了挥手,身旁的侍从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为这个昏暗的房间内点燃了烛火。
当整座城市都没有光亮,惟独这座建筑灯火通明,在当前的情况下意味着什么都不用言明。他是个慎重的人,就算有厚重的窗帘,他也不敢冒险,直到他任何毫无必要为止。事实上,就算如此,他也没有拉开窗帘的打算。
此时离第一声枪响,已经过去快三十分钟了。
火苗在灯芯上跳舞,光亮照在男人的脸上。现在总算能看清他的脸了。他看上去非常年轻,估计连三十岁都不到,长了一个鹰钩鼻与一个突出的额头,头上裹着的红巾下有着锐利的眼神,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个丑男,但却很精明干练。
他坐了下来,撑着头,双手敲击着房间内的桌子。并拢的指节撞击木板,发出的“啪嗒”声,就像是在应和从外界传来的枪声,就像是有节奏的音乐。但这并不是什么雅兴,而是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站起,坐下,敲击,随着第一声枪响,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多次。而现在,他又站了起来,把窗帘掀开。
不断地确认外面的状况,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
枪声,越来越微弱了。
就算火绳枪装填极慢,但即便如此,连续射击这么久,早该没子弹了。何况就算铅弹还有剩余,那些破魔的银弹早就消耗光了。而面对死徒,没有银制子弹,那火绳枪就是根空心棍子,什么用都没有。而如果陷入白刃战,被死徒贴身的家伙只会成为死灵法师新的军队。
想到这一点,男人不免担忧了起来。他咬了一下自己的指甲,忧心地看着窗外。
但很快,男人发现自己需要担忧的,根本不是前线的事情。
房间的门,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
“进来。”
房门被推开,来的人是他的弟弟。
“有什么事吗,朱利亚诺。”
与哥哥不同,弟弟朱利亚诺是个英俊的美男子,身材高大,长发飘飘,犹豫的眼神不知可以射杀多少少女,要说这两个人之间最像的,估计只有那个鹰钩鼻了。
“你最好能来一下,我的兄弟。”
男人很快明白他的弟弟说的是什么。这里收容了大量的贵族,如果他们想要闹出点什么事的话,单凭他弟弟的威望确实很难镇住。这里必须由他,佛罗伦萨总督出面才行。
“我知道了,带路吧。朱利亚诺。”
弟弟恭敬地向后退了一步。男人整理了一下着装,在他的弟弟的带领下前往会议室。
这个男人是整个城市中最大的银行家,也是城市中最有权力的人。别人都用一个名字来称呼这个人。
“豪华者”洛伦佐•德•美第奇。
这里是佛罗伦萨的市政厅,也是他们的家。百年前,当民选政府垮台之后,美第奇家族便是这里的王。这个城市中只有两种人,亲美第奇与反美第奇。无论是谁,对待他们的手段很简单。拉拢,贿赂,联姻,恐吓,或者暗杀。无论是他的祖父,还是他早逝的父亲,都是这么做的。
但作为最高的权力者也有烦恼,因为这依然是一个“立宪共和国”。即便都心照不宣,也无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而现在所有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都在他的要求下来这里避难。如果其中有那些顽固的“自由市民们”想要借机生事,这是很容易料到的事。
真的要说有什么事情他没有料到的话,那边是他们居然有勇气在这里闹腾。
“是帕齐吗?”
弟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继续举着灯带路。但这就已经说明一切了。看着自己的兄弟,洛伦佐摇了一下头。
而当他推开会议室的大门,看到里面的情景之后,更是眉头一皱。
他看到的很多老熟人,毕竟大家都是来这避难的。只不过,现在应该坐在一起静静等待危机过去的这些人,却像是开辩论大会一样分坐在两边。一方是与他生意往来较多的“朋友们”,另一边则是由帕齐家族的人带领着。两方阵营各站在了房间的一侧,彼此怒视,中间空出来的一条走道,现在变成了一条标志决裂的鸿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答洛伦佐的人,是帕齐家族的人。
“总督阁下,我们要求你对你的谎言作出解释。”
慌乱的并不只有普通的民众,达官贵人也不例外。慌乱永远伴随着冲突,只不过这边似乎要更加复杂一些。
一上来便是如此刁难,洛伦佐先没有表态。他坐在了他喜欢的正中间的座椅,靠着舒服的天鹅绒靠垫。而他的弟弟朱利亚诺则背着双手站在他的身后。
“对不起,老帕齐,你刚才说了什么?外面太吵了我没听清楚,能在重复一遍吗?”
这是标准和稀泥,为了让所有人听见,这个帕齐家族的长者故意咬着每个音节说了那句话。但现在,这个美第奇的混蛋居然会说这种话,帕齐的长者毕竟是老江湖,他立刻明白了这个人的用意。
但不是所有人都会想的那么远。他的发言,在反美第奇阵营中引起了一阵喧哗,尤其是站在那位长者身后的那个人。
“洛伦佐!你居然想要狡辩!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还如此厚颜无耻想要一手遮天吗?!”
看到放出去的饵钓到鱼,洛伦佐笑了笑。他看了看出言不逊的那个人,摊开了双手。表现的一脸无辜。
“请注意你的用词,愤怒的帕齐先生。即使你的身边站着一位长者,也并不意味着你有权利来诽谤这座城市的总督。狡辩?一手遮天?佛罗伦萨是一个共和国。正如刚才所说,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在我看来,你现在不过是个无理取闹的人,我有权让警卫请你和你的同伴……体面地出去。”
“你!你居然敢……”
“退下,弗朗切斯科。”
“但是,叔叔。”
“我说了,退下!”
长者瞪了一眼身旁的年轻人。原本那个人还想在多说些什么,但看到他的眼神,也只能把话往肚子里咽了,别过头暗暗地说了一句脏话。
看到这个场景,站在后面的朱利亚诺明白,自己的兄长已经先拿下一城。起码不至于太过被动了。但同时,这位总督弟弟也明白这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在他身旁,靠坐着的洛伦佐,他那双眼睛里并没有任何放松,一直都是看着眼前这两个帕齐家族的人。
雅各布•德•帕齐,还有他的侄子,弗朗切斯科•德•帕齐。
虽然已经是有三十多岁有孩子的人,但侄子弗朗切斯科是一个热血又冲动的人。一个十五岁就当了父亲的家伙,在他的字典里估计不会有稳重两个字。只不过,冲动有一个好听的词汇叫做热忱,这位无论到哪都要带着剑的仁兄,天知道他会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相对的,老帕齐雅各布就是一个标准的老狐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美第奇与帕齐的家族斗争中,雅各布一直是对方的棘手人物。这一点,不只来自于祖辈与父辈的言传身教,连洛伦佐自己都深有体会。
喝止了侄子的喧哗。老帕齐看向了总督,那张迅速变换的笑脸简直令人作呕。而顶着这幅皮笑肉不笑的面具,老帕齐脱下了自己礼帽,露出了秃头向着洛伦佐鞠了一躬。
“对不起总督阁下,我的侄子就是这样的人。他还很年轻,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原谅这个不懂事的年轻人。”
听到这句话,洛伦佐抵着脑袋摇了摇头,弗朗切斯科的年纪比自己都大。而这个老家伙直起了身,戴上礼帽,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另外,虽然我知道在这种时候说这话有些不太合适。但毕竟我已经老了,很多事情都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我就借这个机会宣布,我要准备退隐,很多担子都要交给我的侄子来处理。”
突然的宣言让所有人都震动了,会议室内突然传出了一片喧闹声。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连他的侄子也不知道。弗朗切斯科就像是被从天上掉下来的大蛋糕拍中了脸一样不知所措。老帕齐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鼓励他。
之后他转了一圈,看到众人惊讶的表情,这让雅各布很得意,尤其是那对兄弟的迷惑。他看着美第奇兄弟,然后用着诡异的语调说了一句。
“总督阁下,不,这里应该说美第奇先生。为了培养我这个不成材的侄子,我希望先将教皇赐予的教会税收管理权移交给他,不知道是否可以呢?”
一瞬间,一把长剑出鞘,直接割开了这个老帕齐的咽喉,让这只到处蹦跶的老狐狸瘫在地上变成一团烂肉。如果可以的话,洛伦佐会这么做的。他的弟弟朱利亚诺向前迈了一步,也被他制止了。
佛罗伦萨的教会税收管理权,这块巨大的油水,就在不久前还是美第奇家族的所有物。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教皇居然会直接下令让帕齐家族的银行代理这项业务。老家伙,居然在这种时候来恶心自己。
这种想法让洛伦佐难以忍耐,血液的膨胀让他的面部肌肉开始抽搐,原本就不算漂亮的面部现在更加狰狞。
看到了他的沉默与变化,老帕齐也不失时机的刺激着他。
“我在等您的回答,美第奇先生。”
……
“为什么要问我呢?”
“不不不,美第奇先生。因为我们家族刚刚获得这份权利不久,虽然帕齐得蒙教皇陛下恩惠,但我相信在这座城市中一定有很多人不满意陛下的决定,为了避免树大招风,我必须得到您的承认。那么,请给我答复,美帝奇先生。”
“你错了,帕奇先生。这是教皇陛下的决定。教皇陛下的威严不可侵犯。既然教皇陛下将这份权利赐予了你,那么你就应该理直气壮,而不是去介意他人的看法,因为那是对教皇陛下的亵渎。所以你不需要我的同意。”
“确实是,总督阁下教训的是。那这就代表你的言下之意是,同意?”
“我的意思很清楚,这是你们帕齐家族内部的事情。我不会干涉,也不会反对。”
“谢谢。”
老帕齐心满意足地转过了身,平静地站在那里。在他的身边是得意的侄子。
相对的,洛伦佐就要郁闷的多,他无处发泄自己的怒火,只能把一切憋在心里。不由自主地,他举起了自己的手。一旦开始动摇就会情不自禁地咬指甲,那坑坑洼洼的指甲盖是他的坏习惯,但那只手很快就被他的弟弟抓住了。
洛伦佐看了一下朱利亚诺,很尴尬地把手抽了回去。他看着雅各布,内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早晚在收拾你。
“咳。”
雅各布故意干咳了一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拉回了他自己那里。
“好了,闲话就到这里吧。接下来,我想请总督阁下可以给出解释了吧。”
洛伦佐看上去有些阴沉,这让雅各布情不自禁。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现在的主动权,完全落入了帕齐这边。但洛伦佐没有说话,把沉默当做了武器与防御。但雅各布并不打算让他如愿,他又重复了一边之前的话,但措辞要严厉得多。
“总督阁下!我们你对你的谎言进行解释。”
“我不记得我有说过什么谎?”
“哦,是吗,那么总督阁下能不能认出,我现在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听到他的话,洛伦佐向雅各布挥舞的那样东西看了过去,那是一张白颜色的纸,中间有一个红色的印记,应该是火漆。
那是一封信。
这样的信件并不少见,而且隔得远,谁知道这到底是谁写给谁的信。洛伦佐犹豫了一会儿,但很快他就搞清楚了这封信的来历。
“你也有?”
“那是当然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难不成您认为他只会告诉你一个人吗?”
“我能看一下这封信吗?”
“如果您能保证不损毁它的话,我没有意见,总督阁下。当然以总督阁下的智慧,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做出如此不打自招的事情。请过目。”
总督从雅各布手中接过这封信。老帕齐这奇怪的措辞与眼神让洛伦佐有些不安,他感觉到一种奇妙的违和感,但他说不上来。
他仔细查看了信件的封皮,检查了火漆,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打开信封,那种不带连笔的字体只能想到一个人。内容上除了开头寒暄与称谓有些小变化,连修饰词都与自己早上收到的一模一样,甚至都让人怀疑,写信的那个人用的是印刷机。
看到洛伦佐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很久,雅各布笑了。
“有什么问题吗?总督阁下。”
“不,老帕齐,什么问题也没有。”
洛伦佐看着雅各布,嘴上敷衍着。心中所想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确实感觉到了一个问题。
他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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