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灵，趁着现在没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尤利娅突然没头没脑地提出了一个奇怪的建议。
杜灵一愣，也感到非常怪异。老实说，现在四周是嘈杂的集市，又不是树林间篝火旁，怎么想都不觉得是适合讲故事的环境。
可是，尤利娅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中还有一股隐约的杀气，让杜灵不由脊背发凉。因为心存畏惧，所以他实在无法拒绝。
“好吧，请让我洗耳恭听。”杜灵恭敬地回答。
得到杜灵的同意后，尤利娅露出了一抹冷笑。
“杜灵，你知道库尔坦王国吗？”
“库尔坦王国……”
低声重复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杜灵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起来。
“是说【常青盆地】靠南边的一个小国，对吧？就在【学园都市阿斯诺林】的南边。”
这片被称为“诺伊曼”的大陆，被一条南北走向的山脉分隔成了东西两个部分。这条山脉高耸入云，就像整个大陆的屋脊，因此被称为“屋脊山脉”。由于屋脊山脉的阻隔，东西两部分的文明一直只维持着细若游丝的联系。
在屋脊山脉的东麓和东海岸边的平原地带之间，存在着一个相对封闭的盆地。由于盆地中央的平原四季常青、物产丰饶，因此它被成为“常青盆地”。
李太白曾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诸葛武侯六出祁山无功而返，群山环抱的地形往往意味着隔绝和相对的安全。常青盆地也有着和巴蜀之地相似的立场——虽然东边的平原地带几经战乱，最后还出现了一个大国伊纳夫王国，可咫尺之遥的常青盆地内，诸多小国却可以一直存续至今。尤利娅提到的库尔坦王国，正是这些小国的其中之一。
杜灵对大陆的地理情况并不十分了解，只是在安妮的其中一本书上看到过简单的介绍，所以就记住了。
“没错。”尤利娅轻轻点头，“你知道吗，库尔坦王国的开国君主其实是个商人。”
“喔……那还真是……挺有趣？”
因为不明白尤利娅的用意，杜灵只能机械地答话。
这的确是件令人惊讶的事情。杜灵对历史也有点了解，大凡开国之君，不是前朝的重臣贵族，至少也该是手握兵权的将领，商人建国这种事确实是闻所未闻。
“哼。”尤利娅轻笑一声，抬头看向了天空，“先王亚瑟是平民出身，家里世代经商，积累起了一大笔财富。不过，他最后能够成就功业，全凭的是‘奇货可居’这四个字。”
“‘奇货可居’？”
伊纳夫语有着和汉语几乎完全一致的语法，难道就连这个词的意思也一样吗？
“没错，你没听过这个词吗？”尤利娅问道。
杜灵摇摇头：“没有，我对传说故事都不太了解。”
“是吗？你还真是个没情趣的人。”
尤利娅讥讽地笑了笑。不过她没有等待杜灵的反应，立刻便开始解说起来。
“‘奇货可居’这个典故，说的就是先王亚瑟的故事。他在行商的时候，偶然结识了一个下层贵族的女儿艾维亚，后来才知道这个女孩儿居然是诺鲁王国国王的私生女。知道这件事之后，亚瑟马上意识到艾维亚将会是一件价值无可估量的‘奇货’。”
（和吕不韦的故事好像也没差多少啊……）
杜灵暗想。
“亚瑟马上开始倾尽全力追求艾维亚，花费了很多金钱，最后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让她下嫁给了自己。对平民出身的亚瑟来说，能够娶到贵族的女儿，本来就已经是非常荣耀的事情了。可是，他并不满足，而是有一个更大的计划。”
（是啊，奇货嘛，当然得换来金钱买不到的东西才行……）
“亚瑟娶了艾维亚之后，继续花钱运动，希望能让艾维亚得到王室的承认。这原本应该是不可能的，艾维亚的母亲地位太低，就连当国王的情人都不够资格。更何况，艾维亚已经嫁给了身为平民的亚瑟，也就是说她的身份也已经和平民没什么区别。可亚瑟不肯放弃，仍然费尽了心力奔走，几乎花光了自己全部的家产。”
（要是能成，确实可以说是无价之宝啊。如果艾维亚的身份被承认，那亚瑟的孩子就都会变成王族……不，如果亚瑟改成入赘的话，他也能得到王族的身份，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就在杜灵这么想的时候，尤利娅突然停了下来。朝那边看去，她的脸上不知为何露出了一抹浅笑——那是比坚冰更冷的笑容，让杜灵都不由哆嗦了起来。
又过了一小会儿，尤利娅才继续说了下去。
“几经周折之后，亚瑟终于发现，当时国王的第一王妃没有生育能力，却又一直想要一个孩子。所以亚瑟马上向王妃推荐艾维亚，希望王妃能收她为养女。因为艾维亚本来就是国王的血脉，而且亚瑟还拿出很多钱帮王妃的哥哥摆脱了破产的危险，最后王妃勉强答应了这件事。”
突然，尤利娅扭头看向杜灵，轻声问他：“你觉得亚瑟之后又会做什么呢？”
“嗯……”
杜灵抿紧嘴唇，陷入了纠结。
从尤利娅提到亚瑟时的用词能看出，恐怕尤利娅自己就是库尔坦王国的人——卡尔确实也曾经提到过，尤利娅是来自学园都市附近。对母国的开国君主，她多少还是应该怀有敬意吧？可是，听尤利娅讲故事时的口气，又分明带着浓烈的讽刺意味。
到底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杜灵一时犹豫不决。
“怎么，想不出来吗？”尤利娅嘲讽地说道，“我明明已经告诉你了，亚瑟建立了库尔坦王国。还想不出他接下来做了什么吗？”
面对尤利娅的挑衅，杜灵叹了口气。实话说，他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至少不会在无意义的事情上争强好胜。可是，很明显尤利娅已经认定杜灵会有想法，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思虑再三之后，杜灵轻启朱唇，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剪除所有王位继承顺序在艾维亚之前的人。”
“哈哈哈哈……”
尤利娅大笑起来。而且杜灵发现，她握着剑柄的手变得更用力了。
过了好一会儿，尤利娅才渐渐止住了笑，用平淡的语气说了下去。
“没错。之后的五年间，所有排在艾维亚之前的王族，全部因为各种原因死于非命。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亚瑟干的，但一直有这种传言。这样一来，艾维亚变成了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在国王病逝之后，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女王。而按照传统，女王的夫婿会和女王一起治理国家……”
（好厉害，这就是国家一半的统治权了，谁能想到他原来是个平民呢！）
杜灵忍不住感叹起来。可是，很快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不对，他后来可是成了国王，那是怎么……）
他没有困惑太久，因为尤利娅接下来的讲述解答了他心中的疑问。
“而且，如果女王去世，只要她和丈夫之间有孩子，那么她的丈夫就有了优先继承王位的权力，条件是之后要把王位传给女王的孩子。”
“这……”
杜灵终于忍不住惊叫了起来。他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尤利娅，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握住了一样。
“杜灵，你猜猜亚瑟之后又做了什么。”
不出所料，尤利娅再次抛出了和之前几乎完全一样的问题。只不过，这次她的眼睛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温度。
（等到妻子为他生下孩子之后，再杀死妻子夺走王位……）
根本不需要什么思考，尤利娅使用的这种讲述方式，完全就是要把杜灵的思路引向这个方向。
稍微读过一点中国历史的人，也都应该能够理解这个道理——天家无骨肉之恩，父子兄弟皆如仇雠。更何况，妻子跟自己连血缘关系都没有……
可是，这种思考方式让杜灵感到非常恶心。虽然商人同样会相互算计，但大体不会这么血腥冷酷，因为真的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并没有那么多。可是，“权力”两个字却有着更加巨大的吸引力……
“为什么……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
杜灵没有选择回答尤利娅的提问，因为没那个必要，尤利娅当然知道杜灵能想出正确答案。
真正重要的是，为什么尤利娅要问杜灵这些问题？如果这是试探的话，她到底想要知道什么呢？
“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有趣吗？”
不料，尤利娅却反问杜灵。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杜灵的眼睛，让他的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发毛。
“……有趣倒是有趣，就是听了之后让人觉得不舒服。”
杜灵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是吗？”尤利娅轻轻一笑，收回了看向杜灵的视线，“那还真是抱歉啊。”
“没关系。”
杜灵忍不住松了口气。虽然他也知道，尤利娅只是暂时放过了他。
就在这时，原本走在前面的安妮跑了回来。而且不知为何，她还一边挥舞着左手一边大声喊着什么。
“杜灵，快看这个！”
说着，安妮把一个挂坠似的东西放在了杜灵眼前。
“什么啊？”
杜灵好奇地看了过去。
（这！）
只看了一眼，杜灵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
——那个挂坠上刻着一个汉字“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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