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包括躺在车顶上的草子在内的五个人全部睡着，马车平稳地进入了永望镇。
永望镇说是“镇”，其实规模和闪金镇完全两样，包括新月学院在内，足以称得上一个城市了。所有建筑的墙壁都是灰白色，围绕着不似人工的雄伟巨塔，这壮观而富有奇幻韵味的景象如果被立夏看到了，她一定会一拍大腿在自己结界里也加上这么一座塔吧。
马车最终在街边停下，车夫没有叫他们，把马送到附近的旅店马厩里去，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抽起了烟。
二手烟飘到空中，熏醒了草子。
“嗯，看在你一路辛苦的份上，我就不叫你把烟掐掉了。”
“……那还真是多谢了，小姑娘。”
车夫说完又抽了一口，升腾而上的烟雾熏得草子直打喷嚏。
“哇……说起来，大叔你进去过塔里面吗？”
“为什么问这个？我只是个车夫而已。”
“一般说自己只是怎么样的人，都隐藏着什么秘密哦。你额头上那个淡淡的疤痕，是从高处劈下来的利器留下的痕迹吧？我可不觉得一个普通的车夫会有这样的经历，更别说你的身高和体格也不太可能遇到比你更高大的劫匪。”
——没错，虽然这位车夫一直刻意弓着腰，衣服也是便于隐藏身形的宽大麻布袍子（尽管这也许是劳动阶层的常用服饰），但草子感应到了他周围隐约存在的规则分布的灵力场——那是用来警戒的，而普通的车夫、甚至普通的冒险者，都不可能掌握这种技术。
就算是那个浑身都是flag的安可洛丝，也没有展现出对灵力场的天赋。因此，不管车夫大叔现在是不是真的车夫，可以肯定他年轻时绝对当过冒险者，还是当时精英中的一员。
“那个疤痕的话，是以前经过悬崖的时候，被掉落的石块砸出来的。当时流了很多血，幸好乘客里有一位医生。”
……表情毫无破绽。
草子不太想用这个立夏的得意技能，但情况紧急就另当别论。那个代替了卡拉赞的高塔，绝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用膝盖都能猜到，但一切线索都直接间接地指向其中，他们除了进入外别无他法。因此，草子希望能在进去之前，尽可能地获得更多信息。
所以她故意诈这个强壮的中年车夫，想套出他的话来，可惜失败了。也许他真的只是一个健康精干的车夫而已？但那个灵力场和他面对草子的镇定是……
“小姑娘，你的眼界还不够大。”
“……？”
“你执着于探寻现存之物的究竟，却忘了思考在它被创造之前发生的事。”
“正如你急切地想证明自己的独一无二，但这种过度的急切却恰恰说明你仍然没从原型中脱离出来……你，其实是某人的复制品吧？”
——一阵风猛然刮过，车夫后退半步。
蹲在车把上的，正是刚才还站在地面上的草子。她瞪大了掺杂着血丝的双眼，狠狠地盯着神色不变的车夫，浑身散发出立夏不可能拥有的杀气。
“只会属于杀人狂的杀气和冲动，让你察觉到自己并不是自己。但出于自己的原则，你厌恶成为‘别人’，逆转之后就变成了无论如何都不想和以前的那个自己一样。——这就是你的自我矛盾。”
是这样的。他说的都没错。
草子在被桃谷发现时之所以坐在衣柜里，不是因为一开始就在那儿，而是因为精神强度比较高的她清醒得比桃谷早一些。——她随即察觉到，有一个声音在劝诱她把依旧沉睡着的桃谷杀死。
立夏绝不可能被这种程度的东西干扰，所以她不是立夏。这是她的自信……“自信”听起来怪怪的。算了。
于是她躲到了衣柜里，在黑暗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现状——这杀人冲动毫无疑问来自杀人鬼秋名晴——来自温徳拉。
这也正是她最初的面板中【狂化E-】的真相。
后来这个技能没有了，不是因为她解决了杀人冲动，而是因为她猜测桃谷的探查属于灵力技术，便尝试用【模拟演算】对自己的面板进行了伪装。
但骗过桃谷并不能解决问题。音伽草子不是远江立夏，当然更不是秋名晴或温徳拉，但她究竟是谁？她是被某个人创造出来的——却从没深入思考过到底是谁以什么动机什么手段创造出了自己。
立夏不会在乎这个，但草子在乎。
她要找到那个创造者，然后把他杀……抱歉，向他宣告有别于立夏的“自己”的诞生，宣布创造第二个立夏的计划的失败。
——然后呢？客观上除了杀人冲动外和立夏别无二致的她，成功证明了自己的独特性，那之后不还是“像立夏那样”活下去吗？毕竟，人格早就确定下来了啊！
“自灭吧，和远江立夏似是而非的复制品啊……在你面前，只有一条通往毁灭的道路。敏锐如远江立夏的你，难道还没有察觉到吗？”
…………
然而，在这令人窒息的虚无感中，音伽草子睁开了眼睛。
“第一，重申一遍，我不是远江立夏。”
“第二，我告诉你，你们杀不了我的！”
原地卷起了狂风——草子把【模拟演算】的功率开到最大，把车夫完全困在了风眼处。只要他往外走一步，灵魂就会立刻被灵力风暴撕成碎片，瞬间走向死亡。他理解了这一点，却仍和草子四目对视。
“……啊，看来就算是复制品，精神强度也异常地高啊。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摧毁的。”
“这个结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一个试炼。一个给桃谷彩加准备的试炼。按照剧本，先让桃谷怀疑自我，而最终boss应该是同样怀疑自我、堕落成杀人鬼的你才对……对于那小子来说，这会成为足以震撼灵魂的事件，进而促使他真正成长。”
我只是用来给桃谷升级的道具角色吗？就像小说里那些黑化和牺牲的原正派，成为主角的垫脚石？
——这就是真正的“通往毁灭的道路”吗？这种愤怒和更进一层的虚无感，才是对方摧毁草子的手段吗？
“……够了。真是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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