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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是非过错难辨识

第二十章 是非过错难辨识

次日一早,库斯娜就已完全清醒。看了一眼阿莉娅和风斩尚在沉睡的容颜,她便面无表情地出了房间。打开房门,轻易地来到枫的身旁。此时的枫还在呼呼大睡着,虽然花了不少钱,但这软绵绵的床确实要比朗姆村的硬木板舒服许多。加之洁白的被褥没有老男人那种深沉的味道,使得枫一觉睡到天大亮,别提有多幸福了。但可惜这难得一次的幸福却不能持续很久。

自从有了库斯娜这个跟班,阿莉娅的生活就得到了完全的解放。在库斯娜入住朗姆村的第二天,早起的诸多事项就都被库斯娜包揽了,包括去村中心敲钟,去河边打水等等。当然到村长家里去叫某人起床也就成了库斯娜的分内之事。因此虽然昨晚是睡在豪华旅店中,早起的库斯娜还是按部就班地来到枫的房间,一把扣住枫的手腕,将他从被窝里拽出来。

冬天的气温要比夏天低很多,由于杜松尔特城临近海边,早晨就更加的寒冷。正睡得舒服的人被突然抓到寒冷之中,如果没在数秒内清醒过来的,那就一辈子都不用醒了。所幸枫的求生念很强,在离开被窝不足一秒便浑身颤抖起来,第二秒便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借此机会完全地清醒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啊!”枫一边颤抖着,一边大声喊道。

看见枫已经不再昏睡,库斯娜便松开了自己的手,一脸严肃地回答道:“早晨,要叫你起床。”

“什么叫我起床啊!冬天不能让人多睡一会儿啊!”

“不行。”

“为什么!”

“姐姐会生气。”

“那阿莉娅呢?”

“在睡觉。”

“那去叫她起床啊喂!”

“不行,随随便便就把人叫起来很不礼貌,这是姐姐说的。”

“……”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枫真的拿这个从来都不会笑的小姑娘一点办法也没有。看着她如此严肃地说着如此荒唐的话语,就算是十个枫也有口难辩。

“我知道了,我起床。”无奈之下,枫只能下了床。披上那件棕色的厚旧斗蓬,穿上皮靴,既不洗脸也不漱口,只是穿好了衣服站起了身,这就算是枫所谓的‘起床’了。

看到枫没有赖在被窝里,库斯娜也不会计较他是否去洗漱,因为阿莉娅没有叫她这么做。换句话说,一旦阿莉娅说了要监督枫刷牙洗脸,那库斯娜绝对照办。就算是一拳打飞枫的门牙,库斯娜也会小心地将其捡起来,再用牙刷刷干净。因为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至于枫是死是活和她没有关系。

由于库斯娜坚持不肯打搅阿莉娅睡觉,以至于过了中午,枫一行人才踏上返回朗姆村的道路。不过和来杜松尔特城的时候有点差别,不但库斯娜成功获得了见习骑士头衔,就连同行的人数都多了一人——风斩·黑迪奥斯。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枫一边走着,一边问向跟在阿莉娅身旁的风斩。“你要去朗姆村探亲?还是说你也和那边的笨蛋一样认她为主了?”

风斩开心地笑着:“你怎么这么健忘呢?姐姐我不是说过了么?我在找‘自由骑士’啊。”

“‘自由骑士’?好吃的东西吗?”枫懒散地说着。

“‘自由骑士’,号称是全格兰斯王国最强的剑士,七年前凭借一己之力击败所有对手取得剑士资格的天神派来指引人类走向繁荣富强的新生活的神圣剑士!”风斩一边有意无意地瞥着枫,一边用颇为自豪的语气说着这令人十分害臊的话。

“哦哦,好厉害哦……”枫满不在乎地附和着,随后继续说,“味道不知道,不过这玩意儿吃了肯定会拉肚子的。我也是为了你好,别随便吃路边的零食。”

“不过,似乎传说有点错误啊。或许根本就没人想到其实‘自由骑士’会是个矮个子的家伙吧。”

“你是什么意思啊?你想说我是吃了会拉肚子的坏食品么?”枫有些不耐烦地说,“话说你是谁啊,从一开始就矮个子小个子的说个没完。懒的说你而已,你还真就蹬鼻子上脸了啊!你的妈妈没教过你不能随便给别人起外号么?”

枫的话音刚落,风斩就已停下了脚步,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脸。风斩和枫一样,都在年幼的时候失去了自己的母亲。但和枫时不时把母亲挂在嘴边不同,风斩对她父母的事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出半点关于自己过去的消息,冷嘲热讽她已经受够了。如今听见枫这样大大咧咧地提起这个禁词,就算是一直故作欢笑的风斩也不由地沉下脸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凹凸不平的泥土路面。

一路嘻嘻哈哈的风斩突然关紧话匣子,这使得枫心生疑惑,不由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去想看个究竟。“我说错什么了吗?”枫试探着问了一句,但见风斩依然低头不语,就又补充道,“如果我说错话了,那我在这里道歉了,对不起。”

“风斩姐,你没事么?”阿莉娅有些关切地拉住风斩的手,就像是一个安慰大人别被生活压力打败的小孩一样。

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呢。风斩在心中默想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如此纯净的眼神看着我呢。但是我们生活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光明世界的人还是别和我这样的人走得太近比较好。

肚子里的话当然是不可能说出口来的,因此风斩只是苦笑一声,随后伸手摸了摸阿莉娅的头,说:“谢谢阿莉娅关心了,姐姐没事的!”一边说着,风斩悄悄拉开阿莉娅的手,将她带到库斯娜边上,俯身附耳说了一句:“你要看紧了哟,别让她受伤了。”说完,风斩就完全放开阿莉娅,大声地向枫三人说:“好啦,姐姐我还有事呢,就不打搅你们了!这次的战斗不尽兴啊小猫咪,下回找个机会再打一场吧!”

“我不会输。”库斯娜在听到这不亚于下战书的道别之后,竟然破天荒地回应了一句,匆忙间竟忘了对她能准确知道自己是猫人这件事而产生半点怀疑。

“嗯!这样就对了!姐姐我想去王都看一看,如果你们想我了,那就来拉普多城吧!”风斩亦如往常那样嘻嘻笑着。随后又向枫和阿莉娅说了几句寒暄话语,这才转身走进密林之中,一阵沙沙响动之后便再难听到声音。

“走掉了……”阿莉娅有些不舍得看着风斩离去的方向。

“走就走咯,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枫则叹了口气,继续大摇大摆地走自己的路,“要是舍不得的话,你也跟去算了。”

听到这句话,阿莉娅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转身跟上远去的枫。库斯娜自然是扛着自己的重剑,不紧不慢地跟在主人的身后。

就在风斩离开枫一行的同一时刻,两个身披白色斗蓬,身负巨大兵器的男人随着一支商队顺顺当当地进了圣图斯城。作为格兰斯王国和沙珐王国交界处的边境之城,圣图斯城建设得异常气派,给人以庄重威严的第一感觉。从十余米高的厚城墙到身穿重甲的站岗士兵,随处可见的战斗设施令想要攻打城池的敌人望而却步。但有一点很可惜,那就是城主大人经常喜欢外出,一年到头能在自己家里呆着的天数不足二十天。也正因为城主的不以身作则,以至于圣图斯城在可见的繁荣背后,尽是令人作呕的黑心勾当。

在圣图斯城,可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小小的领兵头子甚至可以为了一袋钱币而默许市场上的斗殴行为。在这里,任何指令都是废话,只要没钱就是寸步难行。但即便是这样,圣图斯城还是不断吸引着陆路商人不断前来。从这一点来说,圣图斯城和沿海的杜松尔特城对于整个格兰斯王国来说有着不相上下的作用。只要皇室能定期收到高额的税费,你城主是在家里掠夺民女也好,外出游玩终年不归也罢,都不会有半点干涉。着也就间接地默许了圣图斯城的这种阴阳两面的怪异社会状况。

穿过高大厚实的城门,这两个人就立即撇下商队,转进路边一家旅店,要了一间房,匆匆上楼,没有多说一句话。两个人进入房间,褪下了披在身上的厚重斗蓬,露出他们原本的宽松装束。身负黑色刀刃的人留有一头纯白如雪的长发;而以湛蓝色细剑为武器的人只是随便抓了抓有些干卷的乱发,便算是完成了梳理工作。

两个人没有要餐点,一人一张床,竟然就这样坐着进入睡梦之中。当他们再度睁开血红眼眸的时候,夜幕早已降临,但圣图斯城的街道上却还是灯火通明。这是一座真真正正的不夜城。

“时间差不多了呢,科瑞德哥。”稍微年轻一些的男人微笑着看着面前被他称为科瑞德哥的人。面对着鼻梁坚挺,散发出冷漠气息的哥哥,这个人竟丝毫没有一点要尊敬的意思。一边无所事事地望向窗外,一边用手撑住自己的下巴,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略有所思的模样。但这和他那玩世不恭的笑脸实在不配,不过科瑞德根本没兴趣去纠正他的错误。

听到同伴的话,科瑞德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左眼上的伤疤,低沉着嗓子说:“嗯。”

“科瑞德哥,左眼的伤疤开始疼了么?”

“扎克斯!”科瑞德瞪了一眼面前的弟弟,毫不客气地说:“小看她的话,你是会完蛋的。”

“好好。”扎克斯微笑着说着,“然后呢?什么时候去找那个贱人?虽然这个国家又小又破,但是要找一个人还是很难的。”

科瑞德站起身子,走到窗户边上,向外眺望着。良久之后才说:“你在这里等着。”

“嗯?那科瑞德哥你要去哪里?”

“你在狩猎的时候,难道会亲自去寻找目标吗?”

扎克斯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点头说:“那么,科瑞德哥打算去找哪只可爱的猎狗来帮忙呢?”话音刚落,不等科瑞德回应,扎克斯又抢着说:“听说格兰斯王国有九个最强的剑士呢,现在正在其他国家到处捣乱,沙珐王国和鲁尔斯王国的君王易主就是他们做的好事啊。科瑞德哥不打算顺便测试一下这个国家所谓最强人的实力么?就算最强,他们也不过是可怜的人类罢了,如果要我说啊……”

眼看扎克斯就要开始他那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科瑞德有些头疼地喝斥一声:“住嘴吧,扎克斯。”扎克斯闻声果然听话地关上话匣子,没有继续唠叨下去,似乎又是十分尊敬他这位大哥的。稍微顿了顿,科瑞德继续说:“就像你说的一样,九大剑士对格兰斯王国来说算是机密,否则查尔斯国王也就不会把他们都打发到其它国家去,这一点和我们黑迪奥斯家族是一样的。为了保险,这次我不打算去接触这九个剑士。扎克斯,你也是,别给家族惹麻烦。”

“好好。”扎克斯微笑着摊了摊手,学着科瑞德的口吻说:“一旦惹出了国际问题,就算是家主也不可能保护你的。科瑞德哥又是想这么说对么?拜托啦,这句话我已经听腻了,我听你的什么也不做就是了,这样还不行吗?”

科瑞德瞥了扎克斯一眼,又转过脸去看着夜晚的街道。“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

“哦?什么什么?科瑞德哥还有想不到的事?”扎克斯用有些兴奋的口吻问道。

“嗯。”科瑞德应答了一声:“根据那帮老头子得到资料来看,格兰斯国王本来是打算召集十个剑士的,只不过有一个在最后关头离开了。”

“喂喂,这算是看小丑表演么?违抗国王的命令?格兰斯王国里还有这么有趣的人?”

“不知道有什么原因,反正国王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这件事也就不了了知了。但是,既然是被剔除的人,在实力上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吧。”

“科瑞德哥,那个‘自由骑士’什么来的,你不会是想去找他吧?”扎克斯说着,向后一仰倒在软软的床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我今晚就出发。”

“慢走,不送。”一边说着,扎克斯就已经舒服地翘起了二郎腿。

“把你的腿放下!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我们是……”看到扎克斯那粗鲁的动作,科瑞德忍不住就要职责,但话还没说完,却又听扎克斯学着自己的口吻接下去说:“我们是黑迪奥斯家族的人,不仅是贵族,更是比人类更高贵的恶魔,是绝对不能学那些低劣的人类的!你想这么说是么?我知道的!”

面对油嘴滑舌的扎克斯,科瑞德只能狠狠地瞪着他,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而扎克斯却似乎很享受这短暂的耍人时光,尤其是挑逗自己的哥哥。因为扎克斯很清楚,现在不抓紧时间开他玩笑,等到以后或许就没什么机会了。

黑迪奥斯家族的男子必须在三十岁的时候和家族安排好的妻子成婚,这是保证家族荣华富贵和恶魔纯净血脉的最直接方法。如今科瑞德已经有二十六岁,再过四年就将超出扎克斯能够开他玩笑的年龄。因此不抓紧机会可不行,毕竟时间不等恶魔啊!

瞪完了扎克斯,科瑞德背上那柄属于他的黑色神机,再披上横穿沙漠用的白色斗蓬,头也不回地出了旅店,逆着欢笑的人流,迅速没入城外的黑暗之中。感觉不到大哥的气息,扎克斯又一次舒服地翘起二郎腿。这赌气的模样实在是和他的年龄不相衬,但此刻却已没有人说他了。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不知是否因为地广人稀,亦或是因为被森林环绕,朗姆村的冬季显得特别寒冷。既没有大的河流流经,又不像北方城镇琪尔斯镇一样年年下雪,这又干又冷的气候也算是小小朗姆村的特色了。

清晨,天边刚刚翻出处鱼肚白,库斯娜就已睁开了她的眼睛,在暖和的被窝里滚了几下,最终还是起床出了门。来到几乎断流的小溪边,库斯娜不太容易地打满两桶水,顺顺当当地又回到了村子里。

回到家里的库斯娜轻车熟路地将水倒入大锅里,有些颤抖地取过火石,‘啪啪’几下将干冷的柴草点燃。看到火光的那一刹,库斯娜还是被吓了一跳,赶紧丢下火石,自己则跑到墙角蹲下,有些害怕地护住了脑袋。

锅中的水很快沸腾,而库斯娜则下了好大的决心才鼓起勇气将火苗扑灭,随后将水舀入脸盆里。冬天里能长时间放置的是食物,不能长时间放置的是热水,百度开水只是冒了一小会儿热气便已降了温。确定水温不会烫伤自己后,库斯娜才取来毛巾,并丢进温水中。虽然是万般不情愿,但‘早晨起来要洗脸洗手’可是阿莉娅亲口下达的军令,因此库斯娜也只能照着主人的话做。

库斯娜蹲在脸盆便出神地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以及水中软绵绵的那条白色毛巾,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知道她还没有动手。猫的本性使她不断克制她自己,而人的理性又使她不断说服她自己。这种进退两难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鬼在库斯娜的身旁大打出手,而库斯娜将听从胜者的命令一样。只可惜无论是天使还是恶鬼,都是库斯娜自身思维的幻想,永远不可能分出胜负,因此库斯娜也就一直盯着那盆水发呆。

突然阿莉娅的床上传来响动,库斯娜吓得根根汗毛倒竖,疯一般地伸手抓起水盆里的毛巾,也不拧干就往脸上贴。这样一来,就算阿莉娅醒来,也只会看到库斯娜在认真洗脸,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库斯娜先前的痛苦挣扎。

库斯娜抹了好一阵,忽然又听不见主人的动静了,心中觉得奇怪,悄悄放下毛巾,扭过头去偷看。原来阿莉娅并没起来,只是翻了个身而已。松了一口气的库斯娜立即将手里的毛巾摔进脸盆里,同时用手抹去脸上残留的水渍,似乎那盆温水里面有很脏的东西一样。

总算是洗完了脸,库斯娜根本没来得及收拾脸盆就飞也似地逃了出去。奔跑到村中心的大树旁,库斯娜伸手拉了拉树枝上垂下来的绳子,古老的小铜钟发出悠扬清脆的声响:“当——当——当——”伴随着寒冷的晨风,唤人苏醒的钟声飘进朗姆村的各家各户,宣告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敲完了钟,库斯娜便来到了村长家里,目的只有一个——叫枫起床。

库斯娜几步来到床边。虽然是木制地板有些陈旧,却并没有被库斯娜踩出一点声音来,即便说她穿的是金属重靴。躺在床上的枫果然还在熟睡着,缓缓起伏的被子和不大不小的鼾声都能作为不可多得的证据。但就在库斯娜伸手抓住枫手腕的时候,前一刻还在打呼噜的枫竟突然灯开双目,强睁着有些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这场景格外吓人,生性如猫的库斯娜自然也是被吓了一大跳,不禁后退了一步。但就算库斯娜倒退,抓着枫的右手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颇有点‘你敢吓我,我就摔死你’的意思在里头。

“嗯!”枫重重地应了一声,稍过片刻,又十分清楚地说:“我起来了!我真的起来了!”

库斯娜虽然心中有些诧异,但听枫这么说,也就信了三分,松开了右手。就在库斯娜松手的那一刹,睁眼瞪视天花板的枫仿佛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一般,一脸舒坦地闭上双眼。就在库斯娜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枫又打起了美妙的呼噜。

看着枫再度陷入美梦的睡脸,库斯娜的眼皮跳了跳,伸手轻轻扣在了枫的脸上,随后突然用力。紧接着,犹如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就代替了村中心的那口小铜钟,将还在昏睡的居民全部吵醒。

午饭以后,库斯娜照例像条尾巴一样跟在阿莉娅身后,不断为了治疗枫满脸的红肿而东奔西跑。当然忙碌的只有一个阿莉娅,库斯娜是什么都不做的。就在阿莉娅捧着一碗像极了污泥的特效药走过村口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寒意突然袭来。阿莉娅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下意识地拉了拉因为运动而有些松开的衣襟。倒是库斯娜在眨眼间便已绷紧了神经,握起重剑,面向村口,将阿莉娅护在身后,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冲过来了一样。

“怎么了?库斯娜?”阿莉娅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自从来到朗姆村,库斯娜就很少表现出这样过于激进的举动来,就算是在森里当中遭遇了什么野兽,也不见她有这般紧张过。虽然阿莉娅对各种危险都反应迟钝,但看到库斯娜这幅如临大敌的紧张神情,心中也不免一沉,难以言表的恐惧感逐渐攀上心头。

“姐姐!”库斯娜死死地盯着前方,不敢有一丝松懈。

“怎,怎么了?”阿莉娅回应的声音有些颤抖,想必是被这犹如蜜糖一般的粘稠空气给影响了,手脚不住地颤抖,说话也逐渐变得结巴起来。

“这个人很危险,姐姐快点离开!”库斯娜看着村门外空荡荡的景物,压低了声音说着。

“这个人?”阿莉娅闻言下意识地扭了扭头,但前方只有空荡荡的田地和落光了叶子的树林,哪里能找到一点人的影子呢?

就在阿莉娅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阿莉娅的身后传来一个隐隐带有赞赏口吻的男人声音:“嚯?明明看不到,却能察觉到我的存在。作为兽人,你是合格的。”

糟糕!库斯娜在心中怒喊一声,一把拉过尚无任何反应的阿莉娅,同时右臂一振,品红色的重剑豁然杀出,直取那个突然出现的黑影而去。却不料那个人不动不摇,只手抓住重剑剑首,虽然向后倒退了不短的距离,但他确实是顶住库斯娜的全部力道。古井无波的面庞似乎也在向库斯娜炫耀着实力的差距!

“别冲动,我不是来找你战斗的。”轻松接住库斯娜重击的那个人面无表情地说着。一触即发的战斗气氛正在一点点地散去,而此时库斯娜也才看清这个突然出现的厉害家伙——身披白色斗蓬、背负一柄黑色怪刀的稳重青年。

来犯之敌已经没有敌意,库斯娜自然也就放下了架势,将重剑撤到身后,不再对客人无礼。

“真是对不起,因为在外面感觉到了你们两个的气息,所以突然变得很紧张了,如果哪里得罪了你们,还请原谅。”一边说着,这个青年伸手摘下盖在头上的衣帽,露出了银白色的头发和赤红色的独眼,稍微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是科瑞德·黑迪奥斯,来到这里,是想找那个有名的‘自由骑士’帮个忙,能不能请你们代为引荐?”

“你是来找枫的?”阿莉娅虽然在那一瞬间什么也察觉不到,但事后来看,很容易就知道面前的这个独眼男人很危险。既然对方是危险的人,那就不能让枫涉险,抱着这样的想法,阿莉娅才向他发问了。

“是的。”科瑞德严肃地点了点头,转向阿莉娅,说:“如果你说的枫就是‘自由骑士’的话,那我确实是来找他的。”

“那个……”面对这样完美回答问题的人,阿莉娅一时半刻也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候,库斯娜主动对她说:“姐姐去吧,我和他在这里等着。”

“可是……这样可以么?”阿莉娅有些发愣地问了一句。依她自己而言,当然是越早离开这个男人越好;但如果自己离去,就意味着把库斯娜推进火坑里;如果自己和库斯娜都离开,那就没人知道这个危险的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来了。千奇百怪的思绪顿时冲进阿莉娅的头脑中,害得阿莉娅头疼不已。这种进退维谷的抉择对于阿莉娅来说,实在是人生中的一大苦事。

“是的,我没事。”库斯娜虽然没有兵刃相向,但她也不敢随随便便就把目光从科瑞德身上移开。虽然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库斯娜还是背对着阿莉娅,将这句简短的话说完。

阿莉娅最终还是犹豫地点了点头,转身疾步跑开。

看着仍是对自己警戒的库斯娜,科瑞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如同雕像一般站在那里。而库斯娜也是没有任何动作地站着,一对紫色的眼眸从未从科瑞德的脸上离开过。只要这个男人一有什么动静,库斯娜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砍下他的脑袋!

所幸现在气温极低,居民们都不愿无事出门,所以库斯娜也不需要分心他顾,科瑞德也乐得无人打搅。这两人一大一小,一左一右,活像是两座新雕刻好的铜像。

阿莉娅没有离开太久,一分钟不到,她就将鼻青脸肿的枫从村长家里推了出来,随后拉着懒懒散散的枫走到库斯娜和科瑞德身旁。

“你好,我是科瑞德·黑迪奥斯,你就是……”科瑞德见到阿莉娅拉来一个少年,心说他肯定就是‘自由骑士’了,问好才问了一半,就被枫的‘漂亮’脸庞吸引了去,好半天才接下去说:“你就是他们说的‘自由骑士’,卡雷拉斯么?”

“嗯,我就是枫·卡雷拉斯。”科瑞德话音刚落,枫就已经回答上了。

虽然科瑞德知道‘自由骑士’是个小孩,却也没想到他会是花脸。但‘自由骑士’长什么样并不在科瑞德所关心的事情行列,他所关心的事只有两件:一个是风斩·黑迪奥斯的下落;剩下一个则是这个人的实力。只要明确了这两件事,这个卡雷拉斯就不再有半点用处了。

“是么,果然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自由骑士’会是你这样一个孩子。”科瑞德平淡地说着。

“我的身高不用你管,那么,黑迪奥斯先生,你来到格兰斯王国有何贵干呢?居然还特意跑到朗姆村来找我,如果只是看看‘自由骑士’长什么样的话,你已经看到了。”枫仰着头,看着身材高大的科瑞德,十分不客气地说着。

“哦?”科瑞德心中提起一丝兴趣来,“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不是格兰斯王国的人?”

“你的姓氏……”枫叹了口气,说,“黑迪奥斯,这个可不是格兰斯王国会有的姓氏。”

科瑞德听到这里,就不打算再做无谓的辩驳了。因为这个小小年纪的‘自由骑士’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知道黑迪奥斯家族的事,细致的问题不需要考虑,至少黑迪奥斯家族所在的国家他是知道的。一个外来国家的大家族成员,竟然特意跑来找他这个小鬼头,那真是没私也有弊了。

“你说没错。”科瑞德点了点头,“让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科瑞德·黑迪奥斯,来自柯蓝蒂雅王国。现在没有任何职位,既不是军人也不是政治家,同时也算不是平民。这样说你可满意了?”

“你是谁跟我无关。”稍微顿了顿,枫继续说:“我的问题是,为什么你会来找我。如你所见,我只不过是个没人要的见习剑士罢了,剑术差得一塌糊涂,而且还没可能晋升。高阶剑士的等级也好,爵位也好,这些都是跟我八辈子打不着关系的。换句话来说,在你们眼中,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小鬼罢了。一般来说,千里迢迢来到格兰斯王国的你,就算有什么重大任务,也应该要去找正规的佣兵行会,让他们派遣厉害的剑士,这样任务成功的几率也就大大增加了不是么?所以,告诉我吧,为什么你要找我?”

“理由是有的,你要听么?”

“不用了,说出你的任务吧。”

科瑞德默默地点了点头,只是这其中的意义只有他和枫才能说的清楚。“我来这里是想找一个人,这个人的存在不能大声张扬,所以我想到了你。”

“真是荣耀啊。”枫说,“柯蓝蒂雅王国的大家族也知道我这个小鬼头的名字啊。那么,你的任务就是要我帮你找人了?什么人?他在哪里?没有线索的话,我也没办法帮你了,毕竟我只是个人类,不是神。”

“线索的话,我确实不知道很详细的,只能告诉你她的名字。”

“说吧。”

“我要找的人,她是我的……妹妹……”科瑞德在说出‘妹妹’这个词的时候,神情略微不自然地僵住。虽然枫没有看到这细微的变化,但阿莉娅却在心中泛起了嘀咕。“她的名字是……风斩·黑迪奥斯。”

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名字,阿莉娅暂且不说,就连库斯娜的眼眸中都透露出一丝疑惑来。但枫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欠揍嘴脸,只是稍微皱了皱眉头,就接着科瑞德的话说:“风斩?好奇怪的名字,真的是女的吗?”

“是的,风斩确实是她的名字。”科瑞德说,“风斩在十岁的时候突然发狂,伤了好多人,也杀了不少人。我的左眼就是被她伤的。现在家族里面的几个老头下达了命令要我拿住风斩。所以我就来找你了,能否请你帮个忙呢?价钱的话,你说个数吧,只要不是天价,我就能尽量满足你。”

“哦?这么厉害啊,那一千金币如何?”听到科瑞德如此豪爽的发言,枫自然就随口说了个自认为足够夸张的数字。

“一千金币么?没问题。不过如你所见,现在我身上并没有现钱。”

“哎呀,那就算了吧,天气好冷啊,还是家里的床比较舒服……”科瑞德刚一说完,枫就立马接口,同时还不断搓手跺脚,摆出一副很没干劲的样子。

“你——”科瑞德踏前一步,却又突然止在那里,没有继续接下来的动作。身为柯蓝蒂雅王国王公贵族的一员,科瑞德已经是尽可能地放下架子同他这个什么爵位都没有的低微人类说话了。却不料这个‘自由骑士’当真自由!非但不懂礼节,更是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便做,实在是叫人气不打一处来!如果换了是其他蛮横一些的贵族,早就让底下人一剑削掉枫的脑袋了,哪里还会有闲情跟他一个混帐小鬼生气?但科瑞德总算是压住心中愤怒,才没有抽出神机收下这个小鬼的性命!

“怎么了?”枫侧过头去盯着科瑞德的正脸,“被一个小孩子拒绝要求,很生气么?”

“或许是吧。”科瑞德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说:“感谢我吧,‘自由骑士’。如果是那些志高气昂的低劣贵族,你早就丧命了。”

“嚯嚯,那真是多谢了。”枫一边说着,一边就已经转过了身,起脚走人。

就在枫走出三步的时候,科瑞德也转过了身,大声说道:“布莱德·耶利贝特,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果然如同科瑞德所料,枫在踏出第四步的同时,身子猛地一阵,当即止住步伐,忽地转身,快步走到科瑞德面前,抬头仰视着科瑞德那不苟言笑的面孔,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那个人?”

“你说呢?”科瑞德扭头俯视着枫,似笑非笑地反问一句。

看着科瑞德这样一幅奸诈的嘴脸,枫的心沉重地跳了两下。虽然枫对于这个雇主并没有什么好感,现在又被他抓住了自己的小尾巴,好感度自然是直线下滑。但如今终于能得到那个人的消息,这要让枫如何才能平复激动过头的心情?

布莱德·耶利贝特,这是枫铭记一生的名字!从枫出生起,他就没有见过这个人。就算经由他人提起,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而确实知道布莱德的那两个人却从来不对枫提起过关于他的任何情况,这更加令枫对于这个布莱德感到十分迷茫。

在母亲死后,枫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爸爸’产生了一种可以被认为是仇恨的心理。成为见习剑士以来,枫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找到这个布莱德的下落,甚至一度到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危险地步!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布莱德就好象完全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别说身体了,就连他存在于世的证据都被消除地干干净净。

如果再往后推延,恐怕枫就会真的忘却这个令他恨得咬牙的家伙。但就在今天,枫听到了他的名字,这个令枫不禁热血沸腾的名字,你要他如何还能冷静地下来?

“我知道了,你的任务我接下了,但是……”枫迫不及待地说着,也丝毫不顾阿莉娅和库斯娜满是惊疑的目光。因为他只想要那个人的消息。在此基础上,他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能将这个混蛋痛揍一顿,然后把他拖到母亲的坟前道歉的话。

“嗯,任务完成以后,作为额外的赏金,我会把我们家族知道的关于布莱德·耶利贝特的事告诉你。”科瑞德却是一脸平静地看着这个年少老成的枫,似乎并不将他看作一个小孩子,而是将其视为一个真正的剑士,一个能够谈判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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