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迁特意去这一趟潇湘苑，虽说的确是有要事打听，但“青天白日进青楼”这种事……放在现在社会都相当罕见，更别提这种封建保守的世道。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当然，青楼白天也不营业。
奉天城有着相对宽松的宵禁制度，由于近来城外瘟疫和城内的催命鬼谣言，才致使地方官员加派监管，夜里，少有行人会在街上游荡。
宵禁前的一个时辰，通常是潇湘苑这类里坊，开门迎客的高峰期。
宁迁只得等待时辰来到晚边。
这期间他领着柳诗情在各个大街上闲逛，四处打听关乎催命鬼的传闻。
诡谲事件在流传的过程中，都免不了添油加醋。
宁迁打听来的消息，早已面目全非，故事蜿蜒曲折，简直比网络小说还要离谱，实在没有太多价值。
就催命鬼的形象，百姓都杜撰出来好几个版本。
有说是被世间怨念凝聚而成的怨灵、有说是被斩去头颅的鬼灵骑兵、有说是被诅咒的传说少女……
祂的存在就如高悬在世人头顶的利刃。人人自危，不敢轻易与他人结怨。
逛街的期间，柳诗情是愉快且满足的，意外地享受了一把“约会”的感觉，属实赚到。以至于她这一天下来，都未触发过烛神灯芯的负面心理。
所谓扭曲的占有欲，满足了占有欲，扭曲就将不复存在。
唯有让柳诗情感到不满的，是宁迁被迫要求她穿上了男装，理由是待会方便进入青楼。
柳诗情的身材虽不像孟初曦那样娇小贫瘠，但也谈不上过于养眼。穿上宽松的男装，倒不至于出现“令郎的胸大肌为何如此浮夸”的尴尬场面。
她那粉嫩的脸蛋反而成为了最奇怪的地方，好比新时代古偶剧中的小鲜肉，看起来实在不像个男人。
黄昏之际。
奉天城最繁华的街道，华灯初上。结束一日劳作的百姓，往来不停，他们似乎忘却了潜藏在短暂幸福背后的阴暗与悲伤。这是最为热闹的时刻。
潇湘苑地处繁华街道的中央地段，远远就能看见鸨母领着姹紫嫣红的姑娘们吆喝着，招揽路上行人。也不愧是奉天城的头牌青楼，关顾这儿的尽是达官显贵和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柳诗情打量着那些让天师大人移不开眼神的青楼女子，神色幽怨地嘟着嘴。她心想着，要是我也在脸上涂抹那般厚重的脂粉，穿上那样花枝招展的衣服，肯定比她们美多了！
她终于回想起最初的问题。
“天师大人，你来潇湘苑做什么啊？”柳诗情问这句话的时候，阴森的气息时刻待命，宁迁只要回答了那个错误答案，烛神心火就会瞬间把他吞噬。
宁迁无奈地叹了叹气。
“枯叶山庄跟着我跑出来的人不止你一个，还有你闻人师叔。她是特地来把你带回去的。不过，她更懂尾随，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躲藏何处。
“你闻人师叔和潇湘苑有些渊源，我只得用这种方式让她现身。”
“诶？为什么闻人师叔会和青楼有关系？难道……”这是柳诗情今天的第二次震惊。
“不是你想的那样。具体的稍后告诉你，先进去。”
宁迁和男装柳诗情受一众青楼女子的簇拥进了潇湘苑，在内仅限于吃饭喝茶聊天。
……
闻人灵梦离开枯叶山庄仅耗费了两天时间就抵达了奉天城。
这是她拜入枯叶山庄十八年来，第一次出远门。
十八年的时光对寿命稍微绵长一些的修士来说，算不得什么。闻人灵梦就仅仅是长大了一些，依旧年轻貌美。但俗世的诸多变化却是让她目不暇接。
奉天城是繁华的城市，这十八年过去，泥泞的街道皆由青石板砖铺就，显得更为干净整洁。
城内河道的深浅较之以往没有变化，反倒多了几道拱桥，河畔多了几株柳树，撑着小舟的船夫，由胡子拉碴的老头替换成了坚毅朴实的壮汉。
时光催人老，环境总是欣欣向荣。
闻人灵梦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陌生感。这便是所谓的，仙人远世俗、避凡尘。
来到奉天城，她既没有第一时间去搜寻那位宁天师的踪迹，也没有任何“找乐子”的心情。她仅仅是毫无目的地在奉天城游荡着，找寻幼年时的记忆。
幼年的闻人灵梦谈不上多么不幸，也没有太幸福。
她的娘亲曾是潇湘苑的头牌，人人都想一亲香泽的花魁。
后来她的娘亲犯了青楼女子的大忌，擅自对男子动了情。她在爱情中沉沦，享受着那个人的花言巧语，被冲昏头脑丧失理智，甚至将存蓄多年的赎身本金取出，交给爱人，期许他能将剩下的钱凑齐。
她希望爱人能够为她赎身，带她离开这烟花柳巷之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直到三个月后她察觉到自己怀了身孕，也没能等来那个人的身影。他人的讥讽、嘲笑以及同情，瞬间把她淹没，纷纷都在劝解着她，振作起来，重新开始。
肚子里的孩子匿了吧。
这句话对她来说就像是晴天霹雳，她发了疯似的轰走了好心劝解的人，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这是她对逝去的爱情，仅剩的期望了。她仍旧相信着那个人还会回来的。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女娃。
她复姓闻人，单名一个香字。
兴许是她想通了一些，知道那个人不会再回来，就让女儿跟着自己姓。她追忆过往，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境，便给女儿取名，灵梦。
女儿的降生，亦是她和过去作出的告别。女儿断奶后，她就再也没有给女儿投入过太多关注。
闻人香比之过往更要努力接客，可惜，再不复昔日花魁的姿态。
为此，灵梦幼年时较之亲生母亲，反而和潇湘苑的“姐姐们”更为亲近。
这些一辈子都可能无法生儿育女的青楼女子，对“小灵梦”这么一个从未接触的新奇存在，给予了莫大关怀，加之小灵梦性格“讨喜”，就常常会是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论焦点。
但这些对灵梦来说，却没法真正快乐起来。因为小孩子最想得到的，总会是爹娘的关爱。
——
下一章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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