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多风雪，雪粒拍打窗棂的声音细微难闻，唯有屋内炭盆里哔啵作响的爆炭声，沈书拿着汤匙舀着药汁，将其递至少女唇边。
少女凑近了脸庞，就连饮药时也不忘整理自己发皱的裙摆，微微挺直了腰身。
而后才乖乖地张开了粉嫩的唇，将沈书递至唇边的药汁咽下。
药汤太烫，她被烫了一下，随即抬起头，她能感知得到眼前这个男人在看着她。
沈书的手还保持着送药的姿势，神情清淡。
千金悠兰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去。
屋子里一片静默。
沈书耐心十足地看着她鼓着脸颊吹药汤，又皱着鼻子，小口小口地喝药。
许是药汤实在是太苦，中途她微喘了几次，但还是一声不吭地继续将剩余的药汤咽下。
沈书把空了的碗搁置到桌案上。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由于是刚喝完药，少女的声音带了些许鼻音，又像是为刚才的事情而赌气。
此时室内暖意融融，她的面颊也添了些血色，细腻的肌肤泛起一层浅淡的晕染，白里透红，除却眸子空洞的几分之外，嘴唇也是红红的。
看着有生气多了，沈书漫不经心地想着。
“喂，你不又想耍赖吧。”少女忽然抬眸，有一瞬间的惊艳。
沈书怔了怔，随即回过神来。
“沈书。”
他轻声吐出自己的名字，笑容浅淡却又透着温和，“我的名字。”
千金悠兰咀嚼着这两个字，“沈书...”
她喃喃道，随即扬起眉梢，极为认真地说：“我记住了。”
但沈书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她悄悄攥紧了盖在腿上的厚毯，又和他说，“但下次还请你别来了。”
少女说的很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为什么？”
沈书不解地望向少女。
“我还有不到半年的光景可活了。”千金悠兰低着头，睫毛微垂着，挡住了她眸底深处的神情，“这段时日你的好心我领了，但，还请以后不要再管我了，我没法报答你的恩情，也不值得你这般做。”
千金悠兰说着，抬起头来。
沈书的视线与少女的对上，她的瞳孔是空洞的，隐约有着他的倒影，却也不过黯淡无光。
少女语出惊人，让沈书也不由得怔忪片刻。
半晌，他才缓慢摇头。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的语气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你若是真想报答我，那么，就请你好好活下去。”
沈书说着，不自觉地伸出了右手抚上少女的脑袋。
他的手掌温其如玉，指尖带着一丝凉薄，指骨明晰。
触碰上少女的额际，才发觉少女的额头异常滚烫。
她几乎满溢水雾的眸子，正幽幽地凝睇着他，“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摸我。”
沈书的手僵留在了半空，有些讪讪地收回。
貌似，有些得意忘形了。
“是我唐...”
不曾想，他的话还未落音，少女的身体就朝前仰去。
沈书的眸中掠过慌乱，悠兰却已顺势扑倒进他怀里，如玉笋的手悄悄捏紧了他背后的衣袍。
晦暗的光线里，她的声音闷闷的，“就一会儿，好吗？”
少女的娇躯在沈书的怀里微微蜷缩着，能感受到贴着的布料传递过来的湿濡感。
檐外风雪飘零如絮。
沈书低头凝着靠在胸前的少女，轻轻将她圈进了臂弯，声音也低哑了几分。
“好。”
……
夜幕降临时，山野之间漆黑一色，唯有檐下一盏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摇晃着照亮这风雪俱停的夜。
沈书从空幽山出来的时候已是戍时，披着一件素白外袍轻呵一口热气，便往青竹居回去。
山道上的雪积得愈厚，深一脚浅一脚，踩上去嘎吱作响。
印下的脚印里，雪下的枯枝上还结着冰碴。
忽然之间，他看到远处青竹居的院门是打开着的，隐约有飘香的酒味传了出来。
沈书皱了皱眉，提步走进院子。
“好酒！好酒！”
刚一迈入院子，沈书便听到这样一句赞叹声，随后他便瞧见了倚在歪脖树上的一名带笠的老翁。
他两鬓发白，可却喝酒如饮水，面容更是红润健康，看起来不像将近暮年的人。
尤其是树底下的酒坛，堆积了一地。
这可都是沈书几个月前酿的，准备来年开春时尝鲜，深埋在土壤里的。
沈书走近老者，笑着问：“老伯，您喜欢喝酒？”
见来人，带笠的老翁睨了沈书一眼，随即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坛，“你是何人？”
他打着酒嗝，醉醺醺地问，“老叟我这又是在哪？”
沈书的眉心跳了跳。
这老翁的确喝醉了，说的话也不着边际。
“这酒是我酿造的，此处是天衍宗，也是我的家。”沈书倒没赶人的意思，只是解释了一番。
老翁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随即摇摇摆摆站直身，"老朽向来云游惯了，这天衍宗啊...”
他一拍大腿，似乎又想起来什么，“小子，你这酒酿的不错啊。”
“甚合老夫口味…”
他又喝了一口，满足地咂巴着嘴。
沈书心中无奈，但还是耐着性子，“老伯谬赞了，只是小子闲暇时偶尔酿了些。”
没有下雪的夜，虽有酒能御寒，但终究是一个寒冷的夜。
“天冷，老伯随我进屋歇息吧。”
主要沈书实在是怕他从树上摔下来。
谁知老叟摆了摆手，不乐意了。
“小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可是心疼你这酒？”
沈书笑了笑，“您既然爱酒，回头我送你几坛又何妨？主要外面实在天寒，不宜久待。”
他这般说着，老叟的脸色果然缓和了几分。
但仍旧不愿进屋，他的手一挥，道，“今天我来只为确认我家小姐的信...”
老翁看向沈书，醉眼的眸首次透露出一抹精锐。
却也没继续往下说了。
沈书见老翁戛然而止的话语，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喝了多少酒。
“既然事已了，我便也不多呆了。”
老翁说罢，摇摇晃晃的提着酒坛，转身就往雪夜里走。
沈书愣了愣，便听那位老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子，这酒我也不白喝你的。”
“但听老朽一句劝，你生而有翼，为何竟愿一生匍匐前进，形如虫蚁…”
“天地，远比你想象的要大。”
放在石桌上的一本古朴簿册被风吹拂，不断地翻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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