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风嫣沐浴之后换上一袭薄纱里衣,给屋里焚上香,端着细心泡好的茶走到贺兰阑身边。
贺兰阑正在认真绘制边关一些新地域的草图,察觉到身旁过来了人,他抬头淡淡看了一眼,道:“我还在忙,今夜你先去别处歇息。”
风嫣将茶水轻轻吹了吹,递向他温柔道:“我陪着你。”
她宽松的衣袖一起一撩间,都散着香粉的味道,这味道是带着刻意的。
从前贺兰阑没少闻这些味道,也早就习惯了一个个脂粉腌浸出来的皮囊。此时他却不禁眉头一皱,道:“这味道太重了,我不喜欢。”
风嫣精心准备了好久,被他否定之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只好细声道:“那我重新换一身衣服……”
她说着就要再去更衣,贺兰阑却没有多大兴致,他摇了摇头,道:“算了吧,今夜我大抵是要通宵了,你不必花心思在这儿。”
风嫣扭过头,表情里有很明显的委屈,她是不明白,为何贺兰阑总是这样若即若离?
他像是没有感情,床第之欢只是他消遣的方式,下了床,他眼中就没有任何流连之物。
是,于他而言,是流连之物,不是流连之人。
没有人能用身体彻底留得住他。
莺莺燕燕,花红柳绿,皆是他手心里的玩物。
贺兰阑何尝看不出她眼中的失落,他扬了扬手中绘制了一半的地图,道:“明日一早还要出门巡视。”
风嫣不敢再多说什么,对于他一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作风,她不敢忤逆半分。
贺兰阑不高兴的时候不会大呼小叫发泄怒火,他真正生气的时候是极安静的,安静得让人窒息。
风嫣想起前两年在京城,当时最受贺兰阑宠爱的是一位叫齐儿的姑娘。齐儿长相美艳,嘴巴又甜,有很长一段时间贺兰阑身边跟着的都是她,很多人以为齐儿再努努力都能混到做贺兰二公子的侍妾了。
有一次贺兰阑和京城几个世家公子在茶楼里喝茶,突然身旁的齐儿惊慌地叫道:“哎呀,我的钱袋怎么不见了?”
贺兰阑这一众人在京城都是极有脸面的,茶楼里对他们这群人的事自然是最上心,很快茶楼小二就扭过来一个小姑娘,对着齐儿讨好道:“是个手脚不干净的臭丫头,不是我们本土的,是南部羌巫国那边过来的。”
钱袋子很快从小姑娘身上搜了出来,小二毕恭毕敬呈给齐儿,兴许是这一桌的人多,齐儿不免恃宠而骄,便非要在人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地位。
齐儿嫌弃地伸手捏过钱袋子,斜眼瞅了一下那个偷钱袋的小姑娘,轻轻掩鼻道:“算了,不是我们本土的孩子我也懒得说你了。”她一边打开钱袋子检查里面的的银子有没有少,一边嘟囔道:“反正南边羌巫国那种小地方,也走不出来什么好东西。”
她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却被坐在她身旁的贺兰阑听到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贺兰阑平日里没有贵族公子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他为人随性,几乎从不失态。
可那天,风嫣看到他的脸色突然大变,原本拿起来的茶杯也被他重重一摔,里面的茶水猛地溅了出来,洒在了齐儿的胳膊上。
他安静地看着惊叫出声的齐儿,身上散发的冰冷的气场使她看清之后连忙闭嘴,齐儿不明所以,却只能呆呆看着贺兰阑不敢出声。
贺兰阑的脸色阴郁的可怕,桌上其他人也都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良久,他只是淡淡地对齐儿道:“拿着你的钱袋子,滚吧。”
说完贺兰阑扶起那只倒了的茶杯,给里面倒上茶,齐儿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到了他,忙就跪下求他原谅自己,可贺兰阑充耳不闻,看也不看她一眼,自顾自喝着茶。
“别让我说第二次,也别让我再看到你。”
别说是冒犯到他的齐儿,当时就连坐在贺兰阑对面的风嫣看到这一幕,都着实被吓到了。
而对于那个偷东西的羌巫国小姑娘,贺兰阑不但没有半句责怪的意思,反而还给了她一锭银子打发走了。
后来在各种吃饭喝酒的场合里,果然就再也没见到那位齐儿姑娘了。
听说齐儿没少托关系,去求其他公子们告知自己为何会触怒贺兰阑。风嫣亦是不解,齐儿只是口没遮拦,嘴上刻薄了两句,可说到底那小姑娘是实实在在的偷了齐儿的钱袋,说上几句总也不算打紧。
风嫣自己也去打听了,那些公子哥们却都是神神秘秘的态度,只含糊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这事只能怪齐儿倒霉,谁又敢告诉她其中的缘由呢。”
后来风嫣有幸被贺兰阑看得上,便决心做他身旁一只温顺的猫儿。
他说一她绝不做二。
正如此刻,他要她出去,她就不敢再讨价还价。
风嫣走出贺兰阑的房门,轻轻阂上了门便去客房休息了。
一夜未眠。
贺兰阑收起绘制完的地域版图,才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换了身衣裳就径直出了门。
他唤过主城内的士兵,吩咐预备好工具。
不远处小青圆正好经过,贺兰阑朝她喊了一声,道:“走吧,跟我一起出趟门。”
小青圆十分冷傲地拒绝道:“贺兰大人您还是叫其他人陪着您吧,比如闲着的风嫣姑娘。我又不是一天闲的没事做,叫我去干什么?”
贺兰阑走过去,好笑道:“你不就是我的侍女么?我有事不找你找谁?快点收拾一下准备出门了。”
小青圆“哼”了一声,叉腰反驳道:“我改主意了行不行?从现在起,我就是关大人的侍女了,我也只负责料理关大人的事情。”
贺兰阑学着她的样子,也鼓起腮帮子,捏着声音叉腰道:“哼,那我去找关大人说。”
小青圆看着他真的走向了关吉羽的房间,很快又走出来,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好了,关大人应允了,你就安心跟我去吧。”
贺兰阑叫了十几个士兵,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从烟江长廊主城往西部赫敕琉的方向行去,到了地图上圈的扎点处,才道:“就是这里了。”
带来的士兵们纷纷开始忙活起来,小青圆凑过去看了看他手里的地图,不解道:“为什么要给这里画一个栅栏?你要给这个地方安置栅栏吗?”
贺兰阑解释道:“这不是栅栏,是边防城墙。”
小青圆更是疑惑了,摸了摸下巴道:“我们赫敕琉国不是一向和你们绪澧交好嘛?弄边防城墙是什么意思啊?”
跟一个小孩子是解释不了很多的,贺兰阑没有看她,目光向西部远处望去,半真半假解释道:“因为要圈住你啊,万一你跑丢了怎么办呢?”
小青圆嘴巴一撅,双辫上坠着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她道:“那我要是想回赫敕琉的话,是不是也不能出去了呀?”
“可以啊。”他眨眨眼,又往地图上圈的那个地方点了点,道:“我给这里留个门,你想回家我就把门打开放你出去,你要是想回来了,我就给开门让你进来。”
小青圆哼道:“你要是再让风嫣欺负我,我就真的回去咯?你打开门我也不进来了。”
这孩子气的话,让贺兰阑眼底浮上一丝宠溺,他温声反问道:“那你想回去吗?如果让你一直待在这里,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啊?”
小青圆想了半天,道:“赫敕琉才最没意思,我才不想回去呢,我想去南部玩,听说南部好玩的地方很多。”
“南部,南部……”贺兰阑将这三个字在嘴里轻轻念了两遍,才喃喃道:“我也想去,做梦都想去……”
小青圆一听贺兰阑也对这个地方感兴趣,连忙问:“南部有好几个国,羌巫国和魁斯国都很不错,你想去哪里呀?”
贺兰阑愣了愣,苦笑一声,道:“都好啊,都行。”
“阑阑哥,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南部?”小青圆开心地凑过来,她嘴里含着一块糖,凑近过来贺兰阑鼻间满是甜甜的味道。
贺兰阑看着她活泼灵动的笑容,也笑笑说:“下次有机会告假,我就带你一起去。”说着用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道:“少吃点糖,当心牙全坏了。”
小青圆得到这样的承诺,自然是开心的不得了,便蹦蹦跳跳跑到干活的士兵旁边道:“大哥们加把劲呀,完工了贺兰大人不忙的话,我们就能去南部玩啦!”
士兵不理解她的喜悦,埋着头继续干着苦力,这一镢头下去,发现地下泥土有些潮湿,再使力气挥了几下,竟挖出水了。
贺兰阑也发现了这一异样,这地方还真是奇怪,干燥的时候直让人皮肤起干皮,他找好建城防的扎点,竟然又意外挖出了水。
他不禁失笑,自己还真是金手指,如此下去,用水便不再是问题了。
索性大手一挥,道:“在外面再找一块地方,挖一处来作为浴池!”
小青圆又喜滋滋跑过去帮忙看挖浴池的地方,贺兰阑坐在那里微笑着看她跑来跑去,这孩子好像永远都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是和此时的他截然相反的,勇敢与热情。
她时不时还会说他:“怎么像个老头子一样总是坐在那?”
豆蔻年华,到底还太年轻。
可他不也年轻过么,也曾像她这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过。
那个羌巫国的女人走了之后,贺兰阑的灵魂仿佛也随之被抽走了。
南国女子最是勾人,也最是无情。
勾走了他的情,就连他满腔的少年热忱与勇敢都一并带走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贺兰阑不能听人提起羌巫国,这三个字刺他的心。身边熟识的人会默契地对他这段过往只字不提,他也逐渐在这种刻意的回避中慢慢学会忘记。
可那个女子一直都在他的心上,他很清楚。
直到小青圆满脸纯真问起他,什么时候去南部?
或许,他真的应该亲自去一趟南部,去一趟羌巫国。
贺兰阑突然意识到,也许这个局只有等他自己勇敢迈出了那一步,就能破裂了。
情字最挠人。
情字也最灼心。
“小青圆。”他对着不远处忙碌着的那个孩子道:“待这城防建好了,一起去南部吧?”
他双目明亮,道:“就去羌巫国,吃的玩的,大人我全给你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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