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悬。
清冷的月辉播撒在天台上，高高的铁架投下一片阴影。
少女坐在水泥围栏边缘。
左腿搭在围栏下方，右腿蜷起撑着下巴。
脚下是万丈深渊。
发丝被微风吹动，飘荡在深沉的夜里。
坐在她身旁的小兽浑身雪白，修长的兽耳抖动。
她们一起俯视着这片霓虹般的夜色，俯视着人间的烟火。
车水马龙，玻璃反射着汽车橘黄的灯光。
“梅塔。”
红发的少女微微侧头，一身裙装似火。
右手搭在膝盖上，她看向舒展着羽翼的小兽。
“神明，到底是什么？”
“……与神明签订契约的我，又是什么？”
少女的声音低沉。
梅塔转头看来。
“是对最近发生的事件感到疑惑了吗？因为遇到挫折而心生退缩，嘛，这也是人之常情呢。”
她微微一笑，柔顺的毛发在风中微动。
“如果真要下一个定义的话……所谓的「神明」，大概就是人类所有梦境的集合吧。”
梅塔声音清亮。
“人类所有梦境的……集合？”
木下杏有些没听懂。
“是的。”
梅塔却点了下头。
“而与这样的存在签订契约的你们，作为人类幻想中美好的具现化，正可谓是魔法少女呢。”
说到这里，她像是有些开心地晃了晃尾巴。
“可是，米莉说我是什么半魔女。”
木下杏把头靠在膝盖上，默默注视着梅塔。
“半魔女？”
梅塔歪了歪头。
“「半魔女」这个词汇，大概是那个家伙灌输给她们的伪概念吧。”
“「魔女」就是「魔女」，与魔法少女之间并不存在「半魔女」这种普遍意义上的过渡态。”
她叹气似的一声。
“那……那我现在是怎么回事？这个叫心魔的东西究竟是怎么来的？和梦魇又有什么关系？”
木下杏更加搞不懂了。
凉爽的夜风掠过，淡淡的月光照耀。
远处的天台通道里照不到光，一片视不见物的漆黑。
梅塔抖了抖翅膀。
“「心魔」啊……”
“那是一个，我没怎么见过的东西呢。”
“不过，多亏你们为我创造的机会。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我已经大致弄清它的运作原理了。”
她微笑着说道：
“被称之为心魔的东西，其实就是梦魇的变种，是自魔法少女的噩梦中诞生的特殊存在。”
梅塔像是对此十分了解。
“魔法少女的……噩梦？”
眼帘低垂，遮住琉璃般的眸子。
少女眼中透着盈盈的光。
“是的，或者说，你的噩梦。”
梅塔伸展着爪子。
“你还记得吧？那场扑不灭的大火。”
一双灿金色的眸子看来，雪白的小兽站起了身。
“……记得。”
木下杏点了点头。
“那就好。”
梅塔跳下了围栏，少女的目光随之转动。
“承载着人类之梦的神明，会倾听所有人类的祷告。”
“只是，能够真正传递出声音的，仅有小部分具有资质的少女而已。”
“而在那晚，在那场久扑不灭的大火里，你的祈祷穿透了层层帷幕，直抵神明的寝宫。”
“这也是你能够越过我，与神明签订契约的原因。”
迈开雪白的脚爪，她挥动翅膀，一跃而起，跳上了通道旁的铁架台。
“但是，令人遗憾的是，希望与绝望之间的微妙平衡，在那一刻被打破了。”
梅塔微笑着看来。
“神明的力量太过庞大，反而造成了愿望的扭曲。”
“想要在幸福之梦中安然死去的少女，却获得了新生的机会。”
“火柴燃起的焰火出乎预料的高涨，而那炽热中所映出的倒影，就是你的诞生。”
“——与少女的绝望。”
清亮的声音如震雷般响起，木下杏眼睛微微睁大，满脸的讶异与惊惶。
“怎么可能！？”
“新生，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那她，到底是谁？！
“当然是你自己啦。”
梅塔声音中带着笑意。
“与你相融的仅有灵魂而已，作为主导权的意识，毫无疑问是你本身的、身为「他我」的，”
“来自其他时空的意识。”
还未等木下杏出声，梅塔就开口说道：
“在知晓自己那被玷污的存在不会消亡后，渴望抛弃自身的少女陷入了无可挽回的绝望。”
“她看到了那再也触及不到的终局。”
“安然、祝福、嫉妒、羡慕……”
“漆黑的悲叹自临终的梦境吐出，化作非人的怪诞。”
“本能渴求着他人的美梦，嫉恨着一切不属于它的希望。”
“为了填满那空洞的容器，只能不停地吞噬、吞噬，像是啮合着牙齿的老鼠，疯狂撕咬着所有视所能及的美好。”
“梦魇，本该是如此的生物。”
淡然的尾音落下。
有着长长后摆的礼装在风中飘飞，红发的少女站起了身，直视着立于铁架台上的梅塔。
胸口不断传来灼烧般的感觉，耳边彷徨着呜咽般的风声，有什么东西就要来了。
梅塔的声音还在继续。
“但是，自两年前开始，出现了全新的现象。”
夜色下，小兽的眼中熠熠生光。
“本应互不侵扰的梦魇开始了相互攻击，像是被人诱导般地吞噬着彼此，最终凝结成孕育着新事物的巨茧。”
“而那破茧而出的怪物，虽然我从未见过，却莫名知道她们的名字——”
“那正是，「魔女」。”
“自魔法少女噩梦中出现的梦魇会格外强大，在彼此之间的吞噬中往往会占据优势。”
“因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在吞噬了大量梦魇、杀死了所有曾与自身有瓜葛的名流之后……”
“你那所谓的心魔，如今，早已成为「魔女」了吧。”
喷薄而来的漆黑洪流占据了整座天台，转眼又点燃熊熊烈火，将视野中的一切都化为了滔天的火海。
黑白的庞然琴键相互交错，锁链般自下方升起，一条条，飘荡着直探天穹。
夜空中舞动的焰光分外美丽，雀跃的身姿宛如起舞的少女。
身着赤色洋裙的火焰小人们嬉笑着跑过，引燃了一具具衣着华贵的假人，没有面孔的躯体蹒跚着融化成蜡滴，痛苦抓挠着四分五裂的脸，却被扼住了尖叫的喉咙。
黑色的曼陀罗盛开在塌落的废墟上，于这片无尽的赤红中愈发娇艳。
空阔的地面上是苍白的灰烬，空无一物的白色纸屑自如墨的穹顶落下，在升腾的火焰中燃烧殆尽。
永无止境的噩梦于恢弘的管弦琴中信纸般层层展开，钢琴伴奏的曲调低沉而神圣。
少女与小兽的面前，戴着假面的怪物身上，漆黑的礼裙像是参宴的新衣，又像忏罪的修女服。
纤长的丝带飘扬在身后，在火中支离破碎地舞动着，宛若水彩绘制的线条。
被蒙住双眼的怪物踏着沉重的步伐，地面如雷鸣般鼓动。
“「薪柴的魔女」”
梅塔轻轻地出声，
“性质是，”
“——「自弃」。”
魔女沉默着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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