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是在医务室,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尽管那时无阈没有表现出来,可他早已伤痕累累。
"不要做这种疯狂的行为了,你是想死吗?"
一瞬间无阈还以为是自己在对自己说话,可眼前的并不是镜子,而是另一个阴郁的男人。这种既视感异常诡异,他看起来就像是留有胡茬的自己一样,也许自己以后也会变成那样吧?果然刘海很影响给人的印象。
"说起来那个医生留那么长的头发真的没问题吗?我记忆中的医生都是寸头短发,这实在是新鲜。"
"你不知道有种群体叫做女医生吗?"
"……"
坐在病床旁的是谬,她正捧着一本书看着,在这之前她都放任着无阈那呆滞的视线四处观察,像是已经厌倦了一样,谬终于向自己搭话了。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无阈不知道她所指的是哪件事。
"身体啊?感觉如何?"
"可能很糟糕。"
"没事吧?我去把医生叫来。"
"别别,怎么了突然那么严肃,跟你开玩笑呢。"
"你一定是伤到头了。"
"我可不想被这样说。"
无阈又看向了窗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可被晚霞染红的天空表示那个清晨已经离他远去。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你对我说了奇怪的话。"
"说了什么?"
"你说你很痛苦。"
自己那要强的姐姐是不会对自己示弱的,那只可能是个愚蠢的梦,愚蠢却依旧富有说服力,毕竟说是姐姐,谬在各种意义上太小只了。
"看样子你的确睡迷糊了。"
"我睡了多久?"
"大概12个小时吧?"
"12个小时就给我治好了?痊愈?怎么可能,人体才不是那样运作的。"
"全世界特别的能力者都集中在这里。"
"就算有能够治疗肉体的能力也不奇怪吗?"
"差不多。"
"……哈,超能力还真是无所不能。"
无阈不禁感慨,不过转念也不觉得奇怪。
"你一定是有什么想问的吧?"
"你看出来了?"
"你有什么瞒不住我的。"
"全都是你做的吗?谬。"
"什么和什么都是我做的?"
"好好回答我。"
"不全是,这次是你自己踏入了困境中,名为社会的困境哦。"
"那哪些是你做的?哪些是你美其名曰的"试炼"?"
"让新闻部诽谤你姑且算是我做的吧。"
"那就是起因啊!"
如果没有那件事自己也不会跟在沼泽里淌水一样度过那糟糕的每一天了!
"后面的事就与我无关了,目的还是希望你知道,你妄想和这些和平笨蛋好好相处是不可能的,看似爱好和平,实际上没有比他们攻击性更强的生物了。"
谬正视着自己的眼睛,无阈感觉自己的视线无处可逃。
"那算是什么理论……"
"真的,就是这样啊,社会很险恶的。"
"而且你说是社会,这里明明是学校啊?"
"这里哪里像是什么学校啊!"
"你干什么?"
"靠一下。"
"……"
谬的长发完全披在了她的身上勾勒出她身体的曲线来,那暗红色的制服靠得无比之近,就连她的鼻息都近在咫尺。谬就像是想要挤到床上来一样,依附着无阈的身体,侧躺在了本来就不大的病床上。
"你这样对待病号的吗?"
"你太让人担心了,为什么要那样呢?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能力?你究竟怎么了。"
"那种时候,就可以用能力吗?"
"你现在可不在未来机关。"
听着谬那无辜的声音,无阈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他还认定谬一定还和未来机关有联系。
"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很明显,你也是。"
就像是担心谬滑落下去一样,无阈用手扶住了她那娇小的背,无阈感觉自己的手掌长度就要比这个少女的背要宽了,不禁一种悲哀的情绪涌上心头。
因为这样脆弱的肩膀和身体,却要接受那样的价值观,实在是太太悲哀了。
无阈憎恨着自己的父亲,谬并不知道这点,她每次拿家人来要挟无阈时,无阈只会联想到谬还有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们,其中绝不包括那个所谓的"父亲"第五·业。
"能不能别摸我的背啊,你是当作什么在摸呢?"
谬露出困惑的表情来仰望着自己,无阈不禁感到异常的尴尬。毕竟自己和谬分开也有些时间了,更别说现在的两人早已不可能是以前那样的关系,写作姐弟读作兄妹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以前可能是"家人"的要求和期待让她迫切的追求认同感,现在就算是离开了家人,如今这个岁数也得自尊心这种东西也是需要考虑到的。
"抱歉,情不自禁,以前觉得你很伤心的时候不也总是这样安慰你吗?你看,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哦?"
"哼,还说跟以前不一样了。其实是叛逆期吗?"
"不一样了啊,就是不一样了,太多事发生了变化。不如说,谬,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你还好意思问?!你都不跟家里讲你读书的事!三年!三年了!你是真的一次家都没有回啊!"
"我们,不是一直在用Rchat联系吗?"
无阈面对这种指责有些慌张,说是就读全日制封闭的学校,可选择不回家的的确也是自己。其他人都好,唯独谬的指责会让他感到愧疚。
"就先不说初中的事,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被创奇给录取了,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啊?也不能总是什么事都要跟家里讲吧?"
"可你还是个未成年!"
"人可不是在一夜之间成年的,有些事都决断也不是以身份证上的数字为标准吧?这个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就是让人担心啊!你看你,都做了什么傻事!把自己搞受伤,搞不好死了都不奇怪。"
"太夸张了。"
"我不想你死,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那完全就是情绪勒索,完全就是控制言论,对此无阈只是感到苦恼无奈,他都不知道这些话是否出自谬本人的意志,还是某些邪恶的家伙灌输给她的。
"是谁让你来的?业吗?"
"你再说什么?"
谬有些失神,像是听到了无阈说外语一样。
她讲身体立起,离开了无阈的怀抱,坐在床沿上用疑惑的语气询问到。
"你还是觉得他还活着吗?"
"……"
无阈马上意识到自己一定是还没有睡醒,业还活着的事当然是秘密。可这也就意味着,那个疯子只是仍旧纠缠着自己而已,为了保全自我,一定也不会在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动向了。
对啊,谬不知道并不奇怪,怎么可能什么事都和那个男人挂钩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为此自己人也要欺骗。
意识到这点的无阈,竟然有些舒心,他由衷的希望这个少女脱离那样疯狂的男人,健康的成长下去。
自己也是。
这样也好,至少确认了一件事,谬并不是业派来的。
"无阈?"
"啊……嗯,他已经死了来着,抱歉!我一定是没有睡醒。哈哈哈,偶尔会做特别特别真实的梦啊,都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少年别过头去挠头,这让少女脸上写满担忧,她的眉头微皱,紧紧的抱住了眼前这受伤的少年。
"怎么了!"
无阈惊呼,像是收到袭击的猫。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这是高兴。"
"那你也太粘人了。"
"家人就应该是这样,你也不能不辞而别啊。"
"可人总要离开最初的家,建立属于自己的家庭的。"
"那也不能把最初的家当作是没有啊!你现在就是不孝哦!居然长大了就想和家人脱开关系吗?"
"说教就免了吧,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我也不能一辈子都待在那个家里啊?"
"就算你想做的事很重要,也不能忽视家人的感受。"
"好了,我知道了。"
无阈双手回抱向谬,他深知这个女人需要自己来证明她的价值。基本上,无阈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谬这个少女的锚点,无论无阈做什么,谬都会学着做并且一定要比无阈做得好。
无论是哪方面都是如此,就连能力的运用也是,明明两人能力的性质差异不大,谬却早就达到无阈无法比拟的级别。
哪怕像是家务,这类无阈完全不擅长的,谬也早早的达到了让无阈望尘莫及的境界,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有"弟弟"的自觉,而无阈在这方面也总是采取消极对策。像是家务谬比自己优秀,无阈就会完全放弃家务。不仅如此,他还会唾弃家务成果,称其在现代社会下是个极其无用的技能之类的,是如同任性小孩子一般的对策。
对此,谬竟然也学会了一招极其无奈的对策法,每当无阈耍赖时,她就只会在一旁微笑,用那双目无神的眼睛紧盯着无阈,尽可能让无阈感到不自在。
对于无阈而言,没有比那杀伤力更大的攻击,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想必这样的自己消失在家中,会让她感到不知所措吧?最最重要的,如果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他就不能"超越"自己了,说到底,就是这样的一个要强好胜的人。
在家里是这样的。
私下谬又会可耻的寻求无阈的安慰,实在是有点我打压你,但你还是要向我献上绝对的忠诚的感觉了。
谬缺乏的是安全感,无阈当然知道这罪魁祸首是谁。
那个自称为大家创建了家庭,却连安全的承诺都无法兑现的男人,根本称不上是父亲。
从小无阈他们就需要通过"劳动"和"表现"来得到自己本就应该得到的关注和食物,那样的地方却被谬一口一个家给叫到,实在是讽刺至极。
早当家的代价就是,很快就有小孩子愿意"独立"出去了,特别是三年前的事件以来,未来机关已经完蛋了,最美好的承诺也破碎了。
而无阈也在想,自己在谬面前,究竟需要扮演的是个怎么样的人,他究竟能给谬提供一些什么呢?一定是安慰吧。
在过去,面对这个要强的谬,无阈都只能笑笑过去了,一旦较真起来,谬会表现得很吓人的。
"回去吧?你已经可以动了吧?"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医疗费的问题。"
"嗯?好像不用我们给钱。"
"也就是谁垫付了的意思吗?"
"应该是。"
"算了,先回去再说吧。"
结果羊潜识的事还是不了了之了。
把病服换回略脏的制服,无阈感到有些新鲜。这几个月一直在穿这身校服,不知不觉都已经习惯了,无论是区域徽章还是手臂上的F字样。
这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身衣服已经如此称身了。
"你在干什么!那么狼狈!赢不了为什么不投降啊!明明你们都没有赌上什么!"羊潜识这样歇斯底里的怒吼了。
对于那样的指责不禁惹的无阈深思,现在刚睡醒,正好是思考的时候。
被否定了啊,自己的做法。
结果,所谓追求所谓的真相又有什么意义呢?到底是要偷走什么,关注这种事的价值何在?说到底知道自己会被偷走东西就是很不愉快,别人的事其实也并不想去关心,只是装作一副想要关心的样子而已。
自己真的参与这些事情吗?真的是被牵扯在其中,而不只是在被利用而已吗?就像是曾经第五·业对自己做的那样,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利用而已。
"羊潜识,如果说我没有错的话,你就来找我吧?求求你了。"
无阈嘀咕着,他根本就不知道羊潜识究竟想的是什么,明明是想要了解那个女孩儿,现在两人的关系却变得那么陌生,如果赢下决斗就会有所不同吧?可无阈做不到,他有所保留。
三年来的成果,不是在那种随便的场合下就可以披露的东西。
在谬牵着自己手往家里走的时候,无阈不禁感慨,上次这样得是多久之前了?
两人身高差距巨大,的确说得上是兄妹,在路灯照射下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上,两人的手连接在一起,步履却相隔甚远。
无阈是厌恶谬的,自说自话,争强好胜,和她的唯一相处模式就只可能是容忍谦让,她风头赚尽还要求你只看着她,只为她叫好。特别是在她身上能够看到那个男人的影子,这让无阈感到苦闷。可以的话他真想像是谬说的那样一辈子与她再也不相见,但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不能因为逃避第五·业,就逃避跟自己过去有关的一切。
说起来只要谬还在身边,像是新闻部的诽谤那种事还会层出不穷吧?也许应该在这先打个预防针。
"谬,像是雇新闻部诽谤我这种事,以后能别做了吗?"
"嗯?你还真是瞎操心。"
"你知道那会给我的生活添很多麻烦的吧?"
"远离那些给你添麻烦的人。"
看样子她是真的不把自己给算在内。
"我能问问你那样做的原因吗?"
"当然是帮你筛选朋友啊?只是因为那样片面的评价和偏见,就无法正确对待人的家伙,最好一开始就把他们从人群中揪出来。"
"不对吧?人际交往绝对不是那样运作的,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
"就是要远离那种觉得第一印象很重要,依赖刻板印象的人。"
"什么跟什么……"
无阈马上就想到了羊潜识的理论,她非常强调印象的重要性,在她看来没有了偏见和刻板印象人和人之间就无法相处了似的。
"哼,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因为你不讲道理啊,我当然不可能明白。"
"相信我,你不需要那些人际关系。"
"我想变得像是正常人一点。"
"你在说什么疯话?"正常"又是什么?"
"反正不像是未来机关的人。"
"果然是叛逆期啊……我可是知道的,这段时间你一定是每天都焦躁得不得了吧?"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没关系,我早就做好功课了。"
谬胸有成竹的挺胸说到,她也没什么可以挺起的胸膛就是了。
"总之,别给我添堵。"
听到这种话谬自然不高兴,她用力捏住无阈的手。
"你应该谢谢我,如果说你交到了突破层层偏见却依旧能够正确看待你的朋友,那我的功劳一定是最大的!"
"朋友不是那种关系,你把朋友这两个字看得太夸张了,如果是那样的朋友,那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有几个朋友了。"
"我劝你最好别浪费时间在不会长期交往的人身上,那些"同学"究竟又能和你相处多少时间呢?你的生活还没有那么固化呢。"
"……"
"对了!我要去买菜。"
像是突发奇想一样,谬冷不伶仃地如此宣言。
"怎么了突然。"
"你先回去就好,今天我下厨哦!给你整些好吃的,你也别老吃那些速冻方便食品了!"
"……随便你。"
谬究竟是不是在说谎?无阈沉思,如果说她根本没有那么多小动作,那为什么事到如今才现身?谬有事瞒着自己这是事实,如果说那些隐瞒之事与自己有关,这种假设也只会让人头疼。
少年选择了大家都会做的,那就是不去那样假设。
无阈自然自己慢悠悠的走回去了,不知道学校会把这次缺席当作是什么性质的事件处理,估计第二天去学校又会被同学们询问吧?一定要来问啊,最怕的就是他们不闻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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