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手腕上的伤……怎么样了？”
阿黛儿吩咐跟在她身边的科雷家族的成员打开别墅外的铁门后，踩着小碎步站到米雪儿面前，娇俏的脸蛋上写满了担忧。
“感谢您的关心，阿黛儿小姐，已经好多了。”米雪儿下意识地把那只受伤的手腕藏在身后，面带微笑地回应着眼前的棕发少女。
“欸，真的吗？”
阿黛儿狐疑地盯着精灵青年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观察出什么。
“当、当然。”米雪儿的语气有些不自信起来，她不动神色地后退了半步，与阿黛儿稍稍拉远了一些距离。
显然，米雪儿料到了眼前这位科雷家族的大小姐会提前在别墅外“蹲守”自己，但她没有料到，对方和她一见面，就提起了自己最不想去回想的事情：自己手腕上的，被某只不守信用还欲求不满的吸血鬼女仆**啃咬后留下的伤痕。
“真的吗？”阿黛儿眼中的怀疑之色加深了一些，紧追不舍地上前了一步。
“真的啊……那个，其实，阿黛儿小姐，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和和您商量的来着！”
最终，米雪儿还是选择了转移话题这种老套的方式，尴尬地挠着自己的头发，眼睛飘忽地瞟向不知道什么地方。
“重、重要的事情？难道是……”
不知为什么，阿黛儿突然羞红了脸，低下头，情绪激动地抱着自己的脸颊，最终还不知在低声喃喃着什么——至少在米雪儿眼中，眼前的棕发少女突然就变得奇怪了起来，连着呼唤了好几遍她的名字，都没有任何反应。
“阿黛儿小姐？阿黛儿小姐……阿黛儿小姐！”
“咿！什、什么？！怎么了！”阿黛儿猛地直起腰，显然是被米雪儿陡然增大的音量给吓了一跳。
“我刚刚一直在叫您，可您都没有反应，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欸？没、没有啊，啊哈哈……我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阿黛儿牵强地扯起嘴角，可纵使是在情感方面异常迟钝的米雪儿，也能轻易地看出，对方笑容的僵硬与不自然。
但她并不能理解阿黛儿为什么会露出这样不自然的笑容，她也不明白阿黛儿刚刚为什么会面色羞红地低下头，捧着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于米雪儿来说，所谓的“感情”只不过是生物对于外界的刺激所产生的一种心理反应与动作流露。
在她看来，无论是“爱意”还是“憎恨”，都不过是生命施加给自己的枷锁罢了——就像身为半神的她，生来就只能驱使这具即使流淌着精灵的血脉，仍旧孱弱无比的躯体一般，情感是世界给每个人亲手戴上的枷锁。
心中有了多余的事情，獠牙就会变钝，挥剑也会变慢，最后会被不知从哪里袭来的敌人重创，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就像她那个满嘴大义，虚伪而迷茫的父亲一样。
但她不会去憎恨他，也不会去咒骂他，因为那根本毫无意义——那个愿意无条件地爱着一个不知爱憎为何物的怪物与一个满嘴谎言的伪善者的人，早已死去，死在了那暗无天日，日日夜夜充斥着惨叫与哀嚎的地下监牢里，死在她小小的怀抱里。
甚至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她仍旧带着幸福的微笑，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虚假但真实的回忆中。
所以，米雪儿永远也不能解读出，站在她眼前的少女的神态与动作到底意味着什么。
薇薇安说得或许并没有错，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怪物罢了——一个毫无共情可言，但却一剑就能将一座城市摧残得面目全非的，纯粹被理性所支配的怪物。
半神的少女不渴望改变，也不相信改变。
至少现在如此。
“我想告诉您的是，不久之后，我就要离开这里，离开旁塔尔港了。”没有任何的铺垫，米雪儿直抒了自己的不久前组织好的，相当“官方”的话语。
“……欸？”
阿黛儿愣住了，原本捧着自己脸颊的双手，缓缓地放了下来，原本浮在白皙的皮肤之上的绯红，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她仿佛没有听清楚一般，疑惑地应了一声。
“您……您说什么？”下一刻，棕发的少女出声道，声音中带着惊惧而惶恐。
“我说，我要离开旁塔尔港了，阿黛儿小姐，就在不久之后。”米雪儿单手按在胸前，腰部微微弯下，清秀的面孔上带着温柔而礼貌但疏离且冷漠的笑容，姿态优雅，令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可眼前这名英俊而青涩的精灵青年在短短数秒内给阿黛儿带来的一切，却令她如坠冰窟。
他要走了。
他就要走了。
他就要离开这里了。
他就要离开这座肮脏，腐败，宛若漆黑的泥沼一般的城市，去往更大，更美丽，更富有，更安定的城市，而除此以外，更重要的是……
他会遇到更多更好的女人——更诱人的，更甜美的，更娇柔的，更……，他会遇到那些她完全没有资本去模仿的女人。
而他会与她们共进晚餐，约会，拥抱，接吻，最后在双方火热的意乱情迷中，抓挠着，啃咬着，舔舐着，达到她从未经历过，从未体验过的，迷人而令人神往的顶峰……
他会爱上一个女人——但并不是她。
他会拥有更好的生活——但并没有她。
他会带走自己的一切——但不包括她。
她，阿黛儿·科雷，一辈子都只能度过一个读作“黑道千金”，写作“乡下阴沟里的老鼠”的失败至极的青春，然后嫁给一个同样是“地下世界”出生的男人，最后郁郁寡欢地烂在这片腥臭的泥沼里。
她永远也触碰不到自己阴暗的世界中，那唯一的一束阳光——那如夏夜的风一般，宁静而怡人的嗓音与笑容。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望着青年礼貌的微笑，听着青年沉稳的话语，阿黛儿如是想道。
不！我不接受！
望着青年逐渐远去的身影，注视着青年随着脚步而微微摇曳的蓝色碎发，阿黛儿在心中嘶吼道。
“不，你不能这么做……”
双手的手指死死地绞在一起，阿黛儿瞪着那消失在别墅的木门之后的背影，如黄昏时的乌鸦的悲鸣，低声地呢喃道。
无尽的爱意与恶意自本应纯洁的心灵中溢出，仿佛填充沟壑的污泥一般，盈满了少女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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