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文森特一队人在夜幕下朝着森林的北方奔袭。
“雷尔夫注意观察左翼。”
“好嘞。”
“莫妮卡跟得上吗，需要帮忙说一声。”
“我没事。”
“欧尔佳看地图，距离目的地大概还有多远。”
“还有五里，快到了。”
“米兰达这附近有什么奇怪的气息吗？”
“没有，目前。”
“好，继续前进，在目的地前一里休整，谈论作战计划。”
按照雷蒙德原先的计划，文森特一队先参与了处刑者关于驱赶城镇中魔女残党的行动，确保小镇成为魔女向着深处入侵的最后防线与所有人员休息的大本营。人类教廷这次的反应十分迅速，更魔法师协会派遣的支援魔法师已经到达小镇上救治伤员，后勤保障的物资也到位了，黑森林镇作为防守“灾厄魔女”这一支魔女派系的最前线，为战时所准备的资源和武装都动用上了，在魔女的闪击失败之后，现在进入了最困难的相持阶段。
惩戒骑士团已经到达，他们成为了抗击魔女的主力军，骑士团就像是尖刀突破了魔女的防御，甚至有了些许反击的意味。而原本在第一线冲锋的处刑者因为伤亡数量较大，现在退到二线，执行清扫周边魔女残党的任务。
依据人类教廷的判断，接下来魔女最有可能的动作是召唤魔兽，使用凶猛的魔兽大军对人类组成的防线发动进攻。因此雷蒙德交给文森特小队的任务，就是突袭森林北方正在酝酿的魔兽大军，在其还未成型时将它扼杀在摇篮里。为防止被发现，文森特决定在夜晚出发，尽快到达目的地后在后半夜左右进行魔兽讨伐的任务。
来的一路上满是魔女、处刑者和审判人员残缺的尸体，沾满血污的武器、破损的魔导器、使用过的卷轴这些平时大家都爱惜有加的物品此刻像是无用的废物扔在地上，血腥腐臭的气味在森林之中发酵。
米兰达看着满地的疮痍，闻着恶臭的味道，深红的瞳孔像是被搅动的潭水一般不宁——这一切她都很熟悉，在梦里的某个灰色监牢里面，她和这些东西作伴。
“还是说沉溺在蜜罐里就忘记了？你一直是个好运的家伙，也难怪！”
昨天在房顶上偷袭的那个白发小女孩她好像见过，似乎和梦里出现过的那个灰色监牢有关？但努力回想自己的脑子里就只有一片灰蒙蒙的雾把所有的记忆都掩盖了，她愤恨的语气和表情就像印记刻在米兰达的心头，她没法忘记，总感觉心在隐隐作痛。
“米兰达没事吧？看你很不专心。”莫妮卡打断了米兰达的思绪，担心的问道。
“没事......”米兰达低着头，声音听上去带着委屈和愧疚，“我还在想昨天偷袭我们的那个小女孩，有些分心，对不起......”
“那个穿着眼的制服的小女孩吗？”莫妮卡望着米兰达的眼睛，“还在为她的话烦恼？”
“嗯......”
“你认识她吗？”
“我不知道，我好像认识......”
“等之后我帮你看看你的梦境吧，看看我们能不能找出什么东西。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也许是人家认错了呢？我们先专心在任务上。”
“谢谢莫妮卡。”
“没事没事。”
在队伍最前方的文森特听着两人的对话，他偷偷回头瞥了一眼米兰达，什么话也没说。
2
依耶芙特跳跃在一棵接一棵的树上，每次她的脚刚刚从树枝上起跳，下一刻整棵粗壮的大树就轰然倒地——化身成灰色野兽的海茵一直在她的背后穷追不舍。
又安然落在一个树上，依耶芙特立即从箭囊里拿出一支箭，拉弓上弦，箭矢的身子上环绕着虚无缥缈的深绿烟雾。
“第四重。”
圆阵在箭头上展开，藤蔓般的咒文伸展着，随后附在了箭矢上。箭矢离弦而去，拖着深绿的尾巴，刺进了海茵的身体里。
“咕。”海茵低吼了一声，奋力挥动手中的巨剑，激荡起的风刃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撞向依耶芙特。
“艾薇，接我一下！”依耶芙特大喊，随后向着脚下的树荫纵深一跃。
当依耶芙特落入阴影，就像是没入了水潭一样没了踪影，随后在另一头，艾薇拎着依耶芙特衣服的后领像抓一只落水猫一样从脚下的阴影提了出来。
“噗啊，我进几次都感觉像掉水里了一样难受。”被提出来的依耶芙特大口喘息着。
“继续行动，别多嘴了！”艾薇在依耶芙特的兽耳旁骂道，随后两人向着不同方向闪身窜开。
下一秒，黑色的巨蟒扑向了刚刚两人停留的地方，巨蟒金色的瞳孔震慑人心，它的鳞片如铁般坚硬。
希拉瑞莉冲到了巨蟒身前，硬生生掰开了巨蟒的嘴，将它撕成了两半。巨蟒碎裂成两半的身体转为了金色的丝线，飘散在空中，根根丝线变成了金针，如雨一般飞向希拉瑞莉。希拉瑞莉唤起钢铁屏障，金针打在屏障上回荡起一阵雨声。
“夺目炽焰，击穿吾敌！”
橙黄的烈焰在咆哮声中射出，直接穿透了钢铁壁障，希拉瑞莉通过烈焰穿透的开口怒视着远处的约瑟夫，她的左脸被烈焰击中，钢铁一般的皮肤在灼烧融化。
“第五重！”
依耶芙特翻滚在地，弯弓射击，又一支箭像扑腾的鸟冲向海茵，避矢领域虽然生效，但只是捏住了箭的尾羽，箭头还是刺进了灰色野兽的身体中，如雾气一般的绿色荧光迅速膨胀，将海茵包围。
狂风汇聚在了巨剑之上，海茵向着依耶芙特砍出两道剑气，依耶芙特虽然躲开了剑气的攻击，但下一秒海茵腾空而起，又如狮子落地一般手握巨剑从天而降，依耶芙特来不及躲闪，只得将长弓挡在身前。
巨兽落地，扬起漫天尘土，灰色的野兽甩头，紧盯自己的猎物——依耶芙特趁着短短的一瞬躲闪开来，只留下自己断成两半的长弓在锋利的兽爪下。
“已经结束了唷，灰色大熊先生。”依耶芙特优雅地献礼，随后做出了她最熟悉的动作——拉弓。像是丝线一般的绿色光束在她的手里展开，重新构成了弓的形状。一支像是长枪一般巨大的箭矢架在弓上，发出痛苦的尖啸。巨大的法阵张开旋转，古老的咒文像是丛生的藤蔓爬满法阵，同时还有虚幻的五支箭在法阵之上浮现它们像是整点时的指针，一同指向海茵。
猎弓魔女·依耶芙特的杀招，依靠她的权柄“无弑”所形成的，“绝命刻印”。
“无暇悲鸣！”
依耶芙特松手，箭矢离弦而出，六支箭矢，六道刻印，汇聚在了一起，带着万千生灵的悲鸣与无尽的痛苦，向着海茵的心脏射去。
巨兽立起巨剑作为盾牌，想要挡住来袭的巨箭，但当绿色的光束与剑刃相撞，却丝毫没有没阻挡地穿过了巨剑，刺进了海茵的心脏。灰色的巨兽纵声嚎叫，每一根毛发与周围的树枝一齐颤动，利爪撕扯着自己的胸口，像是承受着无尽的痛苦，脸上巨大的裂口仿佛活了过来迸出鲜血，它乱挥巨剑，掀起的道道风刃清扫了周身的树木，甚至波及到了远处的莉莉丝和约瑟夫。
“怎么了，海茵！”莉莉丝的心绪被巨兽的哀嚎扰乱，没有注意到袭来的艾薇。
艾薇的匕首上涂抹着红黑色的光，她来到莉莉丝的身旁，动作像是舞蹈一般，一道道红黑色的剑气从匕首中挥出，在一次的挥砍中，割伤了莉莉丝的左手，她的手上缠绕上了黑色的雾气，释放的咒术失效，盘绕的巨蛇变为乌有。
“战场上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吗？”艾薇握住匕首，向着莉莉丝的咽喉奋力一刺。
约瑟夫及时赶到，他挥拳打在艾薇的胸口，将她推离莉莉丝。约瑟夫在双手汇聚起魔力，随后向着地面用力一锤，巨大的魔力激荡而开，打退了正想前来支援的希拉瑞莉。
“解咒，治疗，专注。海茵没事的，我可以给你提供暂时的庇护！”
海茵的左手抓着依旧立着的巨剑，他依靠巨剑勉强的支撑自己的身体。
兽化状态被强制解除了，魔力的乱流在他的身体中乱窜，一遍又一遍与他的魔力对冲，同时也在影响他魔力回路的稳定，让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咳——啊，啊，啊——”海茵发不出声音，只能痛苦的呜咽，尽管刚才的攻击没有杀死他，但之后带来的痛苦超越了他以往所受到过的任何伤痛，他看着远处一个人影向着他走来。
“我确实没办法直接把你击杀，这方面不是我的专业呢”
“但是被六芒星的刻印捕捉中的人，会承受六次绝命刻印的魔力侵蚀。”
“每一次都无比痛苦，但是你都承受下来了，很了不起啊，灰色大熊先生！”
“但是当第五把箭射中你的时候，游戏就已经结束了。”
“我可以击穿你的权柄，同时注入魔力扰乱你的行动，你已经没有战斗能力了吧？”
“也许咒术师小姐能帮你解除我对你权柄的干扰，清除回路里面的魔力乱流，但是前提是要先回去对吧？”
“你已经结束了，我也可以在我的记事本上写下——击败了灰色巨兽。”
“好啦晚安了，梦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大熊先生。”依耶芙特拍了拍海茵的脸颊，随后转过身小声喃喃，“我还有帮艾薇他们呢，反正你也反抗不了了。可是我没有弓怎么办呢？唔......丢石头？”
“休想！”海茵突然抬起头，凶狠的目光刺向依耶芙特的后背。
3
越向着森林的深处走，就越发阴暗。文森特一行人已经远离了魔女与人类的战场，但尸体腐臭的气味却丝毫没有消减。
“停下！”文森特突然发令，所有人停下脚步。
“先在这里休整，我们来商定计划。”文森特从腰间的包中拿出水壶，依靠着树喝了起来。
“哎呀大晚上的这里真的吓人。”雷尔夫找了一块空地，蹲在地上——平常的他并不讲究，但这次他并不想坐在地上，似乎是不愿沾上这附近的泥土，好像这些泥土有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晚上来是这样的啦，哎你们说会不会有鬼啊，如果遇到我们之前吧雷尔夫丢给人家是不是就行了？”欧尔佳擦拭着火枪，反复检查的同时拿着雷尔夫打趣道。
“我寻思够呛，鬼看到你这张脸先吓跑，然后回去告诉小鬼说不听话就有个阴阳脸的女人抓你走。”雷尔夫反唇相讥。
“你们拌嘴就拌嘴，别打草惊蛇哦。”莫妮卡是五人中体力最差的，她刚刚喘过气来，白了一眼闲下来就互相拌嘴的雷尔夫和欧尔佳，靠在了板正着身子的文森特身上，“文森特我不行了你给我靠一下。”
“哦，哦......好的。”文森特借助黯淡的月光勉强的看着笔记，他瞥了眼靠在身上的莫妮卡，“刚才你可以提出让我背你行动的。”
“我可不想拖累你们，我现在休息一下也不花你体力呢。”莫妮卡鼓起嘴，“体谅下长辈不行吗？”
“说起来，莫妮卡你和雷蒙德差不多大呢。”文森特打量着莫妮卡，轻轻地咂了咂嘴，“魔女真是不显老啊。”
“干嘛！”莫妮卡怒视文森特，拿头轻轻敲在文森特的身上，“按照正常人类来换算魔女年龄的话，我可年轻了！”
“好好好。”文森特只能频频点头。
“老阿姨。”雷尔夫朝着莫妮卡摆出一张笑脸。
“雷尔夫你接下来一个月都没有好梦了我跟你说。”莫妮卡指着雷尔夫，神情严肃。
“我双手双脚支持，早该治治这货了！”对于惩罚雷尔夫，欧尔佳永远站在第一线。
“我超，我错了莫妮卡大人，你是世界上最可爱最仁慈最有魅力的存在，求求你大发慈悲不要这样啊！”
“这还差不多。”
这些稀疏平常的拌嘴缓和了任务和黑夜带来的压力，但一旁呆呆站立着的米兰达和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咬着自己的嘴唇。
“怎么了米兰达，太累了吗？”文森特注意到了沉默的米兰达，开口问道。
“没有。”米兰达轻轻摇头。
“你好像不在状态呢。”欧尔佳走到米兰达的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
“是不是饿了？我这有点东西，你可以吃。”雷尔夫从腰包里拿出干面包，递给米兰达。
“不是......”米兰达看了一眼干面包，轻轻地摇头。
“你就知道吃，饭桶。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可以不说。”欧尔佳抱住米兰达，向着雷尔夫吐舌头，她把头搁在米兰达的脑袋上，柔声低语，“是心事？让我猜猜，是昨天那个袭击我们说奇怪话的女孩？”
米兰达的眉毛轻轻颤动，攥着的手更紧了一些。
“啊我猜对了。”
欧尔佳一直是队伍里最敏锐的人，她时刻关注着周遭的事物，也最能察觉每个人的心情。
“那个女孩吗？”文森特回想起那个屋顶上冲着米兰达恶言相讥的女孩，“你很在意她的话吗？”
“嗯......”米兰达点头也是轻轻的，她似乎觉得自己的心事交给身边的人分担是一项罪过，“我感觉好像见过她，她好像和我的过去有关，我想知道......”
“米兰达的过去是我们几个里面最扑朔迷离的呢。”雷尔夫将双手撑在后脑上，“没事没事，既然你那么在意，到时候我们找机会把她绑过来问个清清楚楚，实在不行我们搞点动作嘛。”
“我知道米兰达不想让我们担心，米兰达是乖孩子，但肩膀太重不便行进哦，我们都可以听的。”欧尔佳轻抚米兰达的脑袋，“我们早就说过，你可以把我们当成像雷蒙德一样的人依靠。”
“米兰达，我们都很关心你的，你不必自己承担。我们是同伴，我们同甘共苦。”文森特推了推眼镜。
“我申请不和雷尔夫共苦，同甘可以。”欧尔佳举手。
“你的心眼就这么一丢丢！”雷尔夫作出手势。
又开始拌嘴了，米兰达有些恍惚，她看向莫妮卡，莫妮卡微笑着朝她眨眼。
“嗯！”米兰达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点头应答。
4
“好了，休息结束，该制定作战计划了。”
“根据描述，这个魔兽是依靠熊制作而成的，而且在持续成长，它在吞噬着周围的生灵，转化为自己的魔力。”
“米兰达这边你是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对吧？”
“嗯。”
“莫妮卡呢？有没有感受到什么魔力的流动。”
“这附近很明显，有强烈的魔力流动，而且类似于乱流一般。”
“待会遭遇后，我尝试能不能封印那个魔兽的回路，如果不行再让莫妮卡试试能不能把它拖进梦中，最下策是让米兰达和它硬碰硬强行击杀。”
“欧尔佳和雷尔夫负责牵制，注意使用周围的地形，避免正面接触。”
“米兰达注意时机，不要和魔兽久战，它向队友进攻的时候再上去攻击，留足够的空间给队友。”
“嗯。”
“莫妮卡你......”
话音未落，一声闷响从身后传来，所有人都警觉起来，文森特和雷尔夫拔出了武器，欧尔佳的火枪上膛，米兰达握紧大锤挡在了莫妮卡身前。
是一具野兔尸体，像是熟透的果子掉落在地上，它的身体被剖开，内脏流了出来，它只剩下半颗眼球，死死望着五人。
野兽的低吼，粗大的呼吸声，以及撼动大地的步伐。巨大的肉山被月光照亮，它的身上满是血污和增长的畸形肉块，蓝色的血管像杂乱的藤蔓从身体中长了出来，扭曲的脸上长着不知道多少颗眼球齐刷刷地转动，大树一般粗壮的手臂长满倒刺一般的利爪，它的胸口可以看见一个发着蓝光的巨大物品剧烈搏动着。
文森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怪物——这确实是任务的目标，但只是过了一小段时间就变异的如此之快。这是此生他见过最大的危机。
“第二阵型，保护莫妮卡，快！”没时间犹豫了，文森特一挥手，所有人行动起来。
魔兽引颈长啸，皎白的月亮也随之沸腾。
第二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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