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啦！”
熟悉的教堂前，怀里熟悉的人，拉斯蒂娅的脸上浮现熟悉的无奈的笑容。
和涅朵拉成为朋友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她也业已转为正式的修女。
工作量的增多意味着门外埋伏自己的那人等待的时间的延长。但涅朵拉仍定期准时来找她玩，不得不说，这也是她毅力和耐心的体现。
“来了。”拉斯蒂娅应了一句，旋即问道：“今天想好去哪玩了吗？”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显然在等待期间根本没有思考这个问题。
果然啊……拉斯蒂娅一边腹诽着，一边察觉到了教堂里其他人投来的视线。
于是便牵着涅朵拉的手，把她带离了教堂前。
教堂里的其他人倒也知道她和涅朵拉是朋友，也习惯了门口有个团子在伏击，甚至还为拉斯蒂娅找到了朋友而欣慰，可终归在教堂门口，顶着别人的目光……
总之她不喜欢。
“那今天你想干什么呢？”
“都听拉斯蒂娅的。”涅朵拉靠着墙蹲坐下来。
这样啊，拉斯蒂娅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口气。
每次都是她根据自己的喜好来选择地点，至于涅朵拉的喜好，她完全不清楚。
拉斯蒂娅在脑内闪过先前在工作时想到的几个提案，似乎两人都做过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涅朵拉能再主动点。
“好难想——”拉斯蒂娅拖长尾音，又叹气出声道，“涅朵拉你也说说你想要干些什么嘛。”
涅朵拉歪头，看出了拉斯蒂娅的疲惫，开始双手托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
拉斯蒂娅看着涅朵拉沉思的滑稽样，不禁浅笑出声。
涅朵拉幽幽瞪了她一眼，似乎在埋怨自己的思路被她的笑给扰乱了。
去哪里好呢？这几个月整座城市她们都逛遍了。涅朵拉第一次切实体会到了拉斯蒂娅的烦恼。
拉斯蒂娅每次都能提出不重样的方案，原来需要这么煎熬的吗？
涅朵拉悄悄瞥了一眼陪着她坐下来的拉斯蒂娅，油然而出一丝愧疚。
要是她不纠缠麻烦拉斯蒂娅，拉斯蒂娅一定能轻松不少。
我还为了报复她，一直把这种任务交给她……
拉斯蒂娅稍稍向涅朵拉那边挪了挪，不知道在想什么。
涅朵拉的视线滞留了许久，直到拉斯蒂娅疑惑的目光偏向她的方向，她才慌张地转到另一边去。
今天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涅朵拉下定决心，起身打算提前离开。
轮到开口道别时，唇齿干涩地张了张，“再见”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忽然觉得不舍，仿佛道别以后明天就见不到拉斯蒂娅了似的。
这几月和拉斯蒂娅待久了，独处反而变成了生疏的字眼，从她的生活中剔除了出去。
“怎么了？想好去哪儿了吗？”拉斯蒂娅仰头看向涅朵拉。
涅朵拉愣愣地摇头，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她扭头，让拉斯蒂娅不再在眼帘里，想着这样便可以把解散的话说出来。
可她怔住了——眼眸中满是夕阳的颜色。
落日像烧得透红的火炭，卷起层层乌黑的云，灰色的边缘褪成了澄金的火炽，消失在彼岸的炊烟袅袅中。
她还没和拉斯蒂娅看过夕阳呢。
等等，她想好今天要干什么了，涅朵拉欢欣地看向拉斯蒂娅，提议道：“拉斯蒂娅，我们今天就在这儿看日落怎么样？”
日落吗？拉斯蒂娅在心里复述了一遍，涅朵拉为什么忽然想要看日落？
“今天我等累了，歇一会儿不行吗？”涅朵拉心虚地撒谎道。
拉斯蒂娅一怔，意识到了这个平日里活泼好动的朋友的真实意图。
原来是这样啊……
她弯了弯眉眼，轻柔地答应道：
“好啊。”
涅朵拉兴奋地蹦了起来，为自己天才的想法感到雀跃。
拉斯蒂娅微笑着，眼中全是眼前的少女。
天穹的画板上铺就一层浅色的白色，中间涂上墨色的灰，下方被夕阳的光芒染就，“哗啦啦”地随着风声尽数烧了起来。
夕阳把一切焙烤得更加成熟，催化着一切成熟变得更加成熟。
譬如面包焦味中奶味的甜香，譬如晚风裹挟少女间的呢喃细语传来习习的清凉，又譬如两人间心跳的温度。
“伤好了吗？”
“……嗯。”涅朵拉打了个哈欠，“父亲很高兴。”
“那就好。”
拉斯蒂娅被这慵懒的气氛感染了似的，也打了个哈欠。
涅朵拉就这样倚靠在拉斯蒂娅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拉斯蒂娅聊着天。
“我突然……觉得你好像不讨厌了。”涅朵拉瓮声瓮气地断断续续说道。
拉斯蒂娅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肩头的涅朵拉那边已经传来了酣睡的呼噜声。
睡着了啊。
拉斯蒂娅遗憾地想，可刚刚想要说的内容，她转瞬也忘记了。
“等困了就别等我，直接进来就好了啊。”拉斯蒂娅的手搭在了涅朵拉的左肩，无奈地说道，“还撒了那么一个谎。”
好好睡吧。她在心里喃喃低语道。
黄昏令人惆怅，因为它是白昼与黑夜的分界，昭示着一日蹉跎逐渐走向终点，每每黄昏，时间神灿金色怀表的指针又走过了一又一半圈不起眼但又无比重要的轮回。
但它同样令人遐想，因为它是现实的尾声，是梦境的序章，是一条无数情愫诞生再消失的洋河。这条洋河足以冲刷出霞色的云彩，短暂地扫清灰色的雾霭。
只有在夕阳下，人们才会明白自己心中的真正所想，曾经七彩的梦，才会片刻地包裹住疲劳的心，让心蜕变出彩虹的色彩。
但这些，离现在的两人未免有些太遥远了。
拉斯蒂娅没有看向夕阳，反倒盯着身旁的涅朵拉入神。
她感觉自己的心里似乎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生根发芽了般。
涅朵拉在夕阳的阳光下，发梢镀上一层澄澈到透明的金黄，安详地在拉斯蒂娅旁熟睡着。
拉斯蒂娅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角，想起了要说的话。
“我也是……”
她舒了一口气，帮涅朵拉理了理头发，又看向了夕阳的方向。
夕阳也许遥不可及，但她身边的那个夕阳，却伸手可及。
她“库库”地笑出声，对着夕阳说道：“好梦。”
少女忽然哼唱起了幼时所听过的安眠曲。
欢欣的歌声被淡灰色的茜风拉扯，破碎在了清凉的空气里，为这场幻梦添上一份真切的意味。
祝夕阳，今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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