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忧郁地看着天上。
“你会好奇，女人是被谁救走的？”
耳边响起师姐温柔的声音。
“后面的……我差不多能猜到了，”孟仙看向慕诗羽，低声说道，“既然现在五派都知道女人诞下两个孩子，南长老一定曾经抱着他们出现在众人的视野，或者被当时他身边最信任的人走漏了风声。总之，他表面上改过自新，回归天梁院，实际上是将仇恨隐藏了十四年，等到今时今日把其中之一的师弟当作工具。”
眼盯着地面，翻滚的竹叶像跳舞的火苗。
“大致上是这样了，我再补充点细节吧，”慕诗羽慢慢向前走着，“南长老之所以能把心爱的女人从火海中救出来，是得到了天机院海长老的帮助。”
“海长老？”
孟仙回想起在落日神庙见过的陆修远身边那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
“南长老带着女人找到了一个安全之所，两个婴儿顺利地诞生下来。遗憾的是，女人已筋疲力尽，还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就离世了……真不凑巧啊，一伙人不知是听谁的消息，抓到了南长老的位置。他只能带着襁褓中的孩子继续逃亡……而这个时候，海长老又出现了，他给南长老支了一招——带着孩子回到天梁院以求得到庇护。师姐又在说天梁院的坏话了，你可以继续选择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天梁院最擅长控制人心。他们很确信将来让孩子为他们所用，所以暂且挡下了外界的口诛笔伐。”
慕诗羽长舒一口气，看着孟仙的脸。
“两个婴儿？为什么现在南长老的身边只剩师弟？”
孟仙的关注点并不在慕诗羽的预想当中。
“我问过南长老，他回答说，他交给了最信赖的人。”
慕诗羽解释道。
“是谁？”
“不清楚，江湖上的猜测是藏在七杀殿，但是我在七杀殿没有听到过任何相关的消息。”
“后来南长老回到天梁院，借着那片森林跟长老们继续周旋，长老们迟迟勘不破阵法的玄机，直到上个月……”
“对，现在你知道路线了吗？”
慕诗羽停下脚步。前方即是康庄大道。
孟仙回头看了一眼吟唱着挽歌的竹林，说道：“是南斗六星的星宿图。”
……
“师弟还会问，为什么是你吗？”
风儿扬起了慕诗羽的裙裾。
“不。那个人……必须是我。”
孟仙想起了昨天八字眉少女有关命运的看法。
“看来她比我更懂如何揣摩人心，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
慕诗羽抿嘴一笑。
“她就像这个世界上的另外一个我，条件自然是比我优越太多了，但她仍在为想要的生活努力。在这方面，我不想输给她。”
孟仙一五一十地说道。
慕诗羽优雅地点点头。
“我也不敢恭维南长老的做法。听到师弟的身世，我越发觉得师弟可怜。还有五派内部，一定都坏透了，可眼下只能先从天梁院做起。”
孟仙闪烁着眼睛，郑重地说道。
“如果你真能得偿所愿，我相信那些无辜牺牲的人会为你高兴的。”
孟仙要去做的事，慕诗羽曾经也做过。
所以，她的心里响起的是另外一段话：“你一定不会成功的，但这又是你必须经历的事情。”
……
“既然如此，就到这里吧。”
慕诗羽微微倾身行礼。
孟仙一动也不动，他希望与师姐能再多待一会。
“还有话说？”
慕诗羽弯着含笑的眼睛，“好吧，离别之前，你说一句这两天以来你最想说的话。”
“我……”
“只有一次机会。”
孟仙不得不低头斟酌一番。
无缘无故觉得寂寞了，又有一股萌生退缩的羞耻感。
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装模作样的老头，他从未感受过异性长辈的关怀。
是否只要离开师姐两三步，他就会把许下的豪言壮语忘得一干二净？
是否只要离开师姐两三步，他就会终日进行天马行空的幻想而堕落不前？
是否只要离开师姐两三步，他那窝囊的眼泪就会润湿脸颊……
“跟人说话的时候老是低头，可不是个好习惯哦。”
慕诗羽用手撑住孟仙无精打采的肩膀。
“这两天，真的很感谢师姐……”
孟仙闭上嘴巴，这当然也是重要的话语，可用在此处却显得浪费。
孟仙听话地抬头与师姐对视。
师姐露出世界上最美丽的笑容，她的笑容仿佛女神的雕像有万千种含义。
“不管你在哪里，我还是会找到你的，师姐。”
“嗯嗯。”
听到这句话，慕诗羽已能猜到似地连连点头。
孟仙蠕动双唇，还有话讲。
可这话很大胆，干脆说完之后，自己就像混蛋一样逃走吧。
“师姐……你说过会等我，那么……请你等我来娶你，好不好？”
怎么也挪不动脚步。果然，比起逃走，他更想听师姐作何回答。
“你觉得合适吗？我们才见了几面而已。”
慕诗羽把手放下来，虚假地笑道。
“我对师姐一见钟情。你还记得八年前对我说的话吗？”
“什、什么话？”
“你说……想娶你就快点长大，臭小子。”
“我真的说过吗？”慕诗羽难为情地眨着眼，“而且我比你大很多。”
“我觉得没有关系，师姐也还很年轻。”
“你现在会说话了。”
慕诗羽客套地笑道。
“师姐同意吗？”
“现在我怎么会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这样，我们可以做个约定。”
“什么？”
“你下次离开天梁院能再找到我的话，我就答应嫁给你。”
“真的？！师姐……你不会故意躲着我吧？”
“当然会。但你也不必刻意来找我，该出现，我自然会出现……额，懂我的意思了吗？臭小子。”
慕诗羽责备地看着孟仙。
“我知道了，亲爱的师姐。”
孟仙真想给她一个拥抱，但又怕她生气反悔。
“安心地回去吧，师弟，一路顺风。”
婆娑的竹叶在耳语，笑个没完。不知道它们在高兴什么，慕诗羽暂时是没有跟他再见的打算的。
孟仙再次庄重地向师姐鞠躬，向竹林鞠躬，向竹林里的客栈鞠躬，向客栈里的亡魂鞠躬。
半晌以后，竹林恢复了寂静，好像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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