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刀样切开黑暗,将二人中间的地面打成冷白的路。
伊琳身体俯低的同时向前倾斜,势头似倒非倒。长刀在他手中由单持变为双持,刀柄至于右侧小腹,刀身偏右亦斜竖身右。刃上反射着明晃而森然的光。
刀刃直对的前方,独角鬼知道没得商量了。他立刻断定出他的架势为冲锋之架势,架势中蕴含了多种朴素且有效的刺与劈砍之招式。若伊琳率先发动攻击,自己则会陷入被动。再不犹豫,伴随着木质地板被踩烂的碎裂声,独角鬼抢占先机发起冲锋。
就像那饿虎扑食样,身材魁梧的独角鬼,速度同样迅猛,塞林妮娜木鸡样地看着他向这边扑过来,思维却死死滞住,等脑子终于活过来,意识到必须做出反应时,独角鬼已锤样轮下了拳头。
但是,在拳头抡砸到伊琳脸面之前,独角鬼的身体先撞到了一道湛蓝的弧线——伊琳翻转手腕以柄为轴旋转刀身,刀尖斜指地面,随后腰脚协调发力,腰带臂臂带刀,从独角鬼身左一直斜斩到身右。
刀刃斩击带着湛蓝的光,同样的,被斩击的身体在被刀刃切割时亮起了土黄的光。无时无刻都凝聚在独角鬼周身的魔力挡下了这一击。但他确确实实完败在第一次交锋中。长刀变化架势与独角鬼发起冲锋是同一时刻,换句话说,伊琳预判了他的预判。
伊琳前冲的架势不过是个引他上钩的幌子,促使他笔直的撞到自己的刃上。
尽管如此,悬于独角鬼心头的石头却落下去。他防住了他的斩击,他刀尖上的魔力是贫弱的。他不过是个“弱魔人”。
魔力可以像盔甲一样抵挡斩击,但斩击所携带的力依旧需要着铠之人承受。独角鬼右脚踏碎地板,稳住身体,第二次砸落下拳头。拳峰上有着风声和极具破坏力的魔力。
但他放松下心的同时也放弃了应有的戒备和博弈。他又败了。
伊琳的刀从未停过,一刀过后,长刀以同样的方式向完全相反的方向旋转,紧接着便再一次斜贯过独角鬼的身体。他的刀精准且致命,两刀的路径完全重合,共同斩击到相同的位置。
他的胸口越加的疼痛,他知道,相同的位置不可能挨得住伊琳的第三刀,加之被伊琳预判了两次动作,他觉得自己的底裤在他面前一览无余。他重新拾起戒备,借着第二刀的力量向后跳开。远离伊琳好重新整备心态和攻击策略。
就在此时,他的双脚还未落地,身体依旧腾于半空,他看到,伊琳将长刀搁至身左,做出纳刀的动作,可……他两脚横跨、俯胸佝身的身体若紧绷的弓,只一眼便知他在集聚着全身的力量。他想干什么?!那到底是招式的收尾,还是他紧随而至、倾尽了所有的第三刀?!
不能再猜错了,绝不能!
他为了揣摩伊琳的心理而让左脚在落地后没有立刻发力。就在他犹豫之时,就在那极快的一瞬,他看到伊琳脸上露出使他浑身一凉的冷笑。
冷笑着的唇齿间,挤出两个字:
“月升。”
这一刀,不是弧线,而是一道完美、湛蓝的圆。刀尖起点在下,完成上挑动作,再回到起点。刀光切割开地面,以一种极不可思议的发力方式将独角之鬼挑飞出房顶。却还没完,湛蓝的圆还未消散,又一道圆豁然出现在月下,宛若另一个冷月——前一刀完成圆环的闭合,伊琳便借着势头高跃而起,冲出屋顶,以刀为笔在半空绘出第二个月样的圆。
冷月之下,屋顶之上,半空之中,伊琳耳边响起呼呼风声,不远处猩红与金灿两道光束纠缠撞击一起,摧毁着一间间房屋。但他的眼中,只有面前同样腾飞起的独角之鬼:为挡住自己挑击而自左臂飙出的两道血线,因剧痛和失去平衡而扭曲的、惊慌的面孔,最后,是他眼里的,恐惧。
伊琳感到一阵快意,一阵凄凉,一阵难以忍受的悲怆。他再次挥动手中长刀,将独角之鬼打落下去。坠落屋子的身体撞飞杂物扬起尘土,这一切阻挡了伊琳的视线。
他闭上了眼:
“星落。”
他手中的物件在这一刻迸发出极为刺目的光,成为一条幽蓝的光束。他陨星样坠落,手中握了一条银河。幽蓝光束所留残影亦像那飞流直下的瀑布,随着一声雷样的响,气浪打撒飞尘,幽蓝瀑布坠砸中独角之鬼的身躯。沉陷了地面,重创了躯体。
巨大的力量从地面反作用回躯体,把躯体弹起飞离地面,与之一同飞出的,还有他口中夹杂了胃液与内脏碎片的血水。
伊琳手中的物件粉碎了,只剩一根握把,那是他砸开天花板时用的火把,之后火把便遗留在了屋顶。跃出屋顶时,伊琳将它拿到了手上。若这一棒空了,他还有一柄刀。
独角鬼已然昏死过去,于是伊琳握住了他的手。因为失去意识,护住独角鬼周身的、以魔力凝聚成的“铠”破碎掉。两只手掌之间再没有阻隔。
两只手掌接触不多时,大概只有一个呼吸循环的时间,独角鬼睁开眼,瞪裂了眼眶,杀猪样的嚎叫从他嗓子里猛然冲出来。就像刚刚黑暗中无数惨叫的其中之一,尖锐,痛苦。
颗颗粒粒的粉粉尘尘顺着独角鬼大张的嘴巴飘进喉咙,他一时再叫不出声,只满头流着汗。他看不见自己的手,就连胳膊与袖子都在消逝——手臂由肉色迅速变为黑色,最后化为黑色的灰烬,飘散空中。
这一切都只因为一只手的持续触摸。
所见之景使他先是惊奇,再是疼痛,可突然,他忘记了疼痛,记起另一朝夕相处的男人的面容,那面容转瞬间又化为飞灰。他再次发出嚎叫,同样是充满痛苦的,但多了一种歇斯底里的愤怒。
“三——弟!”
他一口森白牙齿紧咬,咬碎了疼痛,愤然而起,用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伊琳的衣裳。在这极为悲愤的一刻,他超越了以往,精准地将自身近一半的魔力凝聚在右腿之上。右腿微曲,膝盖猛顶向伊琳的腹部。
“偿命!”他撕心裂肺地叫着。
伊琳立刻用魔力护住身体正面的各个要害,这为他将所有魔力凝聚在腹部争取了时间。
两点刺目的光隔开膝盖与小腹,一点为土黄之色,一点为湛蓝之色。两色光点以惊人的力量展开对抗,产生的气浪把四散的杂物再次吹飞。塞林妮娜惊叫着被席卷而来的飞尘迷了眼睛,裙摆也吹得吱吱作响。
飓风的中央,不仅有风声灌入伊琳的耳朵,还有独角鬼的嘶吼。他看着他的眼睛,看到眼中的怒火和恨意,且并不抽象,是极为生动且传神的。他看到了一面镜子,镜中映照着自己。
他无法感受那份快意还存不存在,只知心中悲怆之感愈加浓重。
对抗终于结束,飓风回光返照样猛然增强,下一刻却消散的无影无踪;胜负已然分晓,两道身影飞射而出,各自撞烂了许多物件也得以停下。
因为是第一次做到单个部位的魔力凝聚,手法生疏,也可能是凭着满腔的血性与愤恨,根本没有考虑进行应有的防护,独角鬼的膝盖发生了反方向的弯折。他喷吐出满口红艳艳的血水,再起不能,大概是死了,但失去神采的眼睛依旧不肯闭上,脸上的表情如那厉鬼样狰狞扭曲着。
伊琳拄着长刀站起来,用袖子捂住口鼻,直到他看到独角鬼胸口上猩红的血水,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就被灰尘呛得止不住的咳嗽。
他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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