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木纱织的记忆是红色的。
那是比遮掩苍穹的夕阳还要灼烈的红色,几乎包容了所有的可见之物。
红色,一切都是红色。地板,墙壁,甚至天花板上都横七竖八地沾满了鲜红的血液。所有视线可见出处,都完完全全被鲜红的血液占据。
家里的客厅成为了屠杀场。墙壁上的画册被血液沾染得不成了样子,天花板染上了鲜红色,时不时有冰冷的红色液体从上方滴落。地毯吸收了血液,如同沼泽一般轻轻踩踏就会渗出大量的血。然而,提供这些血液的几个人,就像是可拆解的玩偶一般,被随意地丢弃在从他们身上蔓延开来的血泊中。
他们的四肢全都被拆除,歪歪斜斜地立在某个角落的,是家人的头。
在凌乱地躺在地上的人体中,很随意地混着各式各样的工具,鲜红的血液在工具的锋利处上色,令人作呕地散落在满地的血液中。
剪刀。
小刀。
菜刀。
锯子。
铁丝。
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它原有的用处,让人完全无法想到原本只是作为日常使用的工具的这些道具,如今除了拆卸物品、修理器具外,还能做到“那个”,令人厌恶的用途,光是想起就不禁瑟瑟发抖。
————肢解尸体。
如同蛆一般散落在地上的被裁断的手指,血泊中横七竖八的手脚。
菜刀透过血液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分离这些肢体的锯子…………
再怎么样也无法承认在几小时前这个房间里面充满了生气。家人们忙着自己的事,没有任何不协调的日常。每天进进出出同一个房间,可是像是那样的房间确实第一次。刚放学回家的纱织穿着拖鞋在湿透的地毯上感受着不同的感觉,眼前的场景将她震撼。
已经沾满血液的墙壁上,用来自家人的血描绘出一副奇特的图案——大型血色魔法阵。不清楚是做什么用的,上面写着奇怪的文字。
不单单是因此震撼,在魔法阵旁的靠墙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哥特式萝莉装的少女。黑色的大摆裙,镶边蕾丝,华丽的服饰。
“你回来了。”
少女将手握着放在面前的《人偶魔术》放在平放的腿上。不论是封面还是书页,都被鲜红色弄脏了,就连少女的手也是。
“………………啊……………姐………姐姐…………”
记忆中的纱织用颤抖的声音说。
坐在沙发上的人,正是她的姐姐——赤木纱绘,和纱织拥有同样清秀的脸蛋。细长的眼角,明亮的瞳孔以及细小的嘴巴,两个人在一起便无法轻易分辨真伪。
听到纱织的喊叫,纱绘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妹妹,微微地抿嘴一笑。
“纱织……………………你知道吗,人啊,总是在痛苦中生活着。”
“……………………姐……”
纱织用手捂着作呕的胸口,一直死死地盯着躺在纱绘身旁的人体。那是来自各种各样的肢体,细小的铁线从肢体的皮肉中穿过,黑的进红的出。铁线连接着被裁断散落的肢体,被铁线拉扯的皮肤混着肉,不断渗出血。不同的肢体相互结合,大小粗细不一,异样的不均匀感,光是看着就会反胃。
手、脚与身体连着,身体由肉块拼凑而成,一根根铁线在肉与骨头中穿梭、缠绕,扎着骨头串着肉。活脱脱的一个由人制成的人偶,只是缺少了头部。
“人是可怜的生物,无法摆脱自身注定的不幸。”
纱绘说着,将躺在地上的身体提起,拉到自己身旁同自己一般靠在沙发上。不断流出的血液从身体的各个角落溢出,一瞬间,红色成了沙发的主色调。
她看了一眼在自己腿上敞开着的《人偶魔术》,默念了一些不知名的话,然后伸出手在那个拼凑出的身体上抚摸。
“…………………………姐…………”
“人生很痛,痛得使大家的心都全部失去温度。然而我和你的心依然是温暖的,因为我们都还活着。”
“…………………………什么…………”
“就算我们还活着,我们的心是暖的,可是现实确实残酷的。活着,依旧是那么痛。”
纱绘从地上拉起一条铁线,对着人体的皮肉毫无感情地扎进去。皮肉被刺穿的一瞬间,几滴血从扎口处渗出。不断的铁丝伸进人偶,从另一端抽出。在纱绘的手指间,鲜红的血液混着油脂,粘糊的汁液从指尖拉扯出长长的细丝,贴在皮肤上。
“说起这个,事实上这世界上所有的希望都是以‘痛苦’为基础的。”
“……………哎??”
“所以说,疼痛是以希望为代价的哦~”
“……………………什么…………”
纱绘不断地将铁线从人偶上穿进,抽出,不停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时不时有肉被拉扯传出的刺耳声,纱织在一旁看着自己姐姐做出的一切,喉头不自然地涌动起酸味。
由于穿线的力度过大,肢体与肢体之间用铁丝连接的地方,有的肉很不协调地凸出。被铁线拉扯至破碎的肉挂出皮肤,在纱绘的摆弄下贴着皮肤晃动,滴着血。有些部分甚至露出被截断的骨骼,看着叫人厌恶。
“啊,不小心把骨头扯出来了。”
纱绘说着。
“………………不…………姐姐……”
“我可怜的妹妹啊,你想摆脱痛苦吗?这个世界你已经厌恶了吧?”
“……………………什么…………”
“人活在世上就会经受痛苦,所以,只要死了的话,什么痛苦都不会有了。只要让心变凉就好。”
纱绘嗤嗤地笑着。
“………………不…………你在说什么…………”
“爸爸妈妈,他们都在害怕着,纱织都没有发现么?”
“………………爸爸…………妈妈…………为什么…………”
“我让他们的心降温了,降温的心会永远沉睡,他们再也不会觉得痛了。”
纱绘继续笑着,指尖在人偶的身上滑动。
“…………不要这样…………”
“可是,他们在我的手中再生了。”
纱绘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人偶,伸出手在没有接上头部的脖子上抚摸。白色的骨头,红色的血液交织,她享受着此时此刻的美妙触觉。
“纱织,你有一张完美的脸。我会让你和爸妈连接在一起,我需要你的头部,看,没有头部的爸妈很痛苦吧。”
“……………………什么…………”
“唉?要开心哦,你马上就会和爸妈在一起,在死后成为人偶,这样大家都能在一起了。”
纱绘从沙发上站起,笑得更大声了,整个房间被诡异的笑声填充。
“所以啊,纱织要乖,我让你的心降温。”
她将沾满血的手伸入哥特式的大裙摆下,当手从裙摆下抽出时,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已经握在了手上。
纱织身体突然一颤,猛地朝远离纱绘的方向退去。
“诶?怎么了?我的妹妹啊,你会是一个很好的人偶素材呢。”
“不要!”
纱织的后背撞在墙上,恐惧已经将疼痛完全占据。从背后传来的冷湿感透过皮肤,深深刺痛纱织的神经。
“呵呵,和大家在一起吧。”
纱绘握着短刀,踩着华丽的步子一点一点地靠近纱织。
很明显的,在纱绘的脸上,那完美无瑕的脸上多出了一道口子,不停地流出新鲜的带着热度的血液。白色的皮肤染上了鲜红色,直到下巴、脖子,流到胸口,渗透进黑色的哥特式长裙。
“不要!”
纱织尖叫着,她明白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够救她,绝望和恐惧从内到外包围着内心。
“跳吧,跳吧,我可爱的人偶。”
纱绘说着。
有些不对劲。
脸上的裂痕越来越大,血液不间断地从裂痕处涌出。就像是完全毫不在意,纱绘并没有因此叫喊着疼痛。接着,裸露的手臂同脸部一样绽开皮肉,血液形成一条长道滴落在地上,沾上血的短刀散发出异样的冷冽光泽。
更意想不到的是,断裂的皮肤开始溃烂,连同骨肉从肢体上分离。
断开的肢体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接二连三的,其它肢体也开始脱落,手、脚甚至是头,全部都脱离了身体,散落在地上。
“……………………”
周围气温骤降,纱织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氛围正开始肆意扩散。
落在地上的纱绘的头,与纱织视线相对地摆放着。嘴角上扬,布满血丝的瞳孔死死地盯着纱织。
“……………………”
呼吸急促,纱织用手捂着胸口不停喘气,异样的紧张感使她不知所措。想离开,背后却是严实的墙壁,现实断送了她生存的渴望。
随意散落的四肢在不经意间微微晃动,带着诡异笑容的头部一摇一摆在地板活动着,肉块与地板摩擦,大量的碎肉从头部扯出。
放置在一旁的铁线,像是着了魔一般同肢体一起活动起来。从肢体的断口穿入,扎进皮肉,然后穿出。缠绕着裸露的骨头,与其它的肢体串联,不一会儿,被铁丝连接起来了的纱绘晃动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
心跳加速,混乱的记忆涌入纱织的大脑。
从地上爬起的纱绘,托着长长的四肢一摇一摆的在原地晃动。肢体接口处的血液流水一般喷涌出,在地上汇聚,形成一滩血水。恶臭不间断地从纱绘身上散开,她抬起头,依旧用诡异的笑脸看着纱织。
无法理解状况,纱织惧怕着面前如同人偶一般的纱绘。
她的手里仍然握着短刀,明晃晃透着寒气。由于铁线无法支撑起断开的肢体,下垂的手臂在铁线的牵扯下拉长了皮肤,顺着铁线垂到地上。
挪动几步,脚脱臼一般被铁线拉长,肢体分离。最后整个身体脱离了铁线,倒在纱织的脚边。之前握在手中的短刀,在手臂垂下的同时刺入纱织脚边的地板,纱织为之一颤。
最后只剩下呆滞地靠在墙上的纱织,失神地看着满屋子的惨状。
*
『…………绘本打开了。』
空荡荡的空气中,“那个”在说话。
出现在纱织背后的冰冷气息,坏意地笑着,仿佛是在背后偷窥纱织。
“哲也,看店。”
待在店铺里负责看店的纱织听到了“那个”,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打开闲置在洋装中间的木门,急匆匆地往里面跑去。
“纱织?”
哲也在背后疑问,但纱织选择了无视。
『真好呢,这次是什么预言?』
“啰嗦。”
短裙在半空中摆动,快速交替运动的双腿带着纱织的身子飞速掠过身边的家具。
现在不是停下的时候。纱织的“残梦”就被待在书房里面的少女椎名夏稚子的“残梦”——“没名字的绘本”发现过。预言是没有失误过的,之前到现在为止夏稚子没有失误过。
“…………预言开始了么。”
『新一轮的悲剧就要开始了。』
“那个”依旧在纱织耳边诡异地低语。
她完全没有在意,径直跑上了楼梯。经过笔直的长廊,纱织奔向书房——夏稚子的房间。“噩梦”时常涌现,受害的“持有者”不计其数。
这次,夏稚子没事吧。
“那个”不断在纱织耳边低语。
“那个”纱织的“残梦”不停的笑着。
『快点吧。』
纱织被自己的“残梦”,儿时死去的姐姐的灵魂缠绕着。
每个人能够拥有的“残梦”只有一个,但是同一个“残梦”拥有的效果却可以是多数。
纱织就是这样。
对于作为鬼魂的姐姐在自己耳边疯言疯语,纱织表示极其厌烦。但是,纱绘却拥有自身独特的能力,她对于“噩梦”的感知特别敏感,能够比任何人都更早发现存在于现实中的“噩梦”。
银色长发,完美的脸蛋,黑色哥特式萝莉服,与纱织几乎没有区别。但是从她嘴角浮现的笑容,却是纱织永远也无法做到的。
『真想快点去看看预言中的事件。』
纱绘笑着。
『悲剧快点出现吧。』
疯狂的发言,像是发自内心地对世界嘲讽,毫无条理可言。
“烦死了!”
纱织重重地推开了不知为何已经关上的大门。
在她身边的纱绘的灵魂呼地消失不见,她只看到悠一正抱着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并瑟瑟发抖的夏稚子。
“发生了什么事?”
纱织急切地问道。
悠一回过头,纱织看见的是一张铁青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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