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露本打算向卡妮娅询问清楚，刚才那一通莫名其妙的表演是怎么回事。然而市场中到处都是人，每个角落都挤着摊贩。无数耳和眼或无意，或有心地收集着周遭的信息，更何况刚才开始就感觉被监视，是该小心一点了。
她看向卡妮娅，脸上的泪痕还在。刚才这一通表演可谓是浑然天成，她甚至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让卡妮娅受委屈了。
这样一想，自从把卡妮娅救回来，自己那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操作，多少有些欺负人，虽然客观来看都是为了卡妮娅着想，但回忆起来那些场景，分明是在捉弄人。
一路无话，几乎走到巷子的尽头，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魔女小姐最终选择了这家老店。
刚一进门，嘈杂的人声又一次把希露震得几乎昏厥。这倒也不算是坏事。
希露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根本没人注意到她还牵着一位可怜的暮精灵奴隶少女。这个时间点，店里顾客太多，店员们正“以一敌十”，来不及招呼所有来客。就算有人看到了，也大概会像烧烤摊的老板那样习以为常了。
虽然如此，还是得为意外情况做准备。如果倒霉赶上了王室的巡查队——他们也许半年都懒得来这里一趟，也许会抽了风一样天天来逛一圈——那出于流程的需要，总得装模作样抓她回去审问一番，王室的家伙们还不至于分辩不出虚假的圣精灵，等到那时可就惨了。
于是，她带着卡妮娅，穿过两个几乎爆满的展厅，直奔靠后的一片场子，那里有平价的常服和礼服，普通人也消费得起。毕竟是奴隶身份，穿得太华丽了难免惹人怀疑。一路上，希露仔细地观察着地形，一旦情况不对，随时可以逃跑。
卡妮娅好奇地四下看着，眼前那些华美的服饰，都是往日不曾见过的。看着她们挑选衣服，互相展示着得意之选，那幸福的笑容，她顿时心里刺得发慌，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明明大家都是普通人，为什么血统高贵的就能过正常的生活，而身为低贱的暮精灵，就要始终遭人白眼，承受着最多的恶意和伤害，她不理解。
“到了。别想那么多啦。”
希露的话语将她拉回现实。
一堵墙隔开的狭长空间，两边墙上挂满各色衣裳和饰品。店员在另一端招呼着客人，这边竟是繁忙店铺中一方无人问津的角落。
“我之前观察过，一般来说，顾客走完一半的路程就会买到想要的东西了，这里又太过偏僻，来路上的视角也不太好，很容易会忽略。更何况，今天店里还远未到最忙的时候。”希露说着，很是得意。
卡妮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先看看吧，喜欢哪个告诉我，一会儿去试一下。”希露指着旁边幕帘后的隔间说道。
说实在的，这些衣服实在品味有些奇怪：要么老到像从岩画里跑出来的古代人，要么新奇到差一点就可以当作异端处死。希露只喜欢自己那件白的，永远简洁，永远优雅，永远不会出问题——如果出了问题，变成黑色就好了。
卡妮娅看入了迷。大胆的配色，细致的纹理，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工艺。她的眼中似有光，出神地望着眼前那件翠绿的长裙，慢慢地伸出了手。
只听啪的一声，一道黑影甩了过来，直砸向卡妮娅的面门。
“呀！”
女孩害怕地缩回手，本能地蹲下身去，双手紧紧地护着头，浑身发抖。
打向女孩的鞭子被希露握在手中，紧紧攥住，血一滴一滴地落下。多亏她及时挡住，鞭子才没有抽到女孩脸上。
那位女性灰精灵店员涨红了脸，想要收回鞭子，却根本拽不动。
“你，想干什么？”希露冷冷地问道。
“不能让奴隶的脏手摸衣服！沾了穷鬼的晦气，就卖不出去了！”店员振振有词地说道。旁边的顾客听到吵嚷，也纷纷靠了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哦，这是我家养的，刚洗完澡带出来，比起你那臭得像掏过厕所一样的手，还是干净的多的。”希露讽刺道。
看热闹的人太多，这让她有点火大。多亏这店员，这下还是引人注目了，可她总不能眼看着卡妮娅受到伤害。速战速决吧。
“你……”店员刚要发作，却见希露的眼神变得有些可怕，身后的墙上缓慢升起一道诡异的影子，顿时蔫了。
“你吓到她了，道歉。”希露威胁道，“你是新来的吧？我认识你们店长，他应该有教过你们怎么对待客人的宠物。要我向他投诉一下吗？”
对视三秒，店员虽然极尽表情变化之能事，还是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
对灰精灵来说，向暮精灵道歉，简直是奇耻大辱。希露不厚道地笑了。
“对不起。”店员低头，敷衍地说道。
“听不见！”希露说道，“你这样子，怎么能招呼好顾客呢？重来！”
“对不起。”
店员声音大了些，从那颤抖的，含有着浓浓不满和愤怒的语气中，能够读出激烈思想斗争后的无奈和妥协。希露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一把将鞭子在手中的部分捏碎，随意地丢在店员面前。
“我要试衣服。这件，这件，还有这件。”
希露挑了三件，其中包括刚才卡妮娅想摸的那一件。店员只得恭敬地取下，递到魔女手里。看着店员陪着假笑，她没有再刁难对方。
随后，她拉着卡妮娅一起走进试衣间，将门锁挂上。
“没人偷听。”希露探知了一下魔力，确定周围安全，问道，“刚才烧烤摊那里，怎么回事？”
“老板的眼神不对，而且，我感觉他身后有人。”卡妮娅说道。
希露有些震惊。她只确定有三人，可她没觉得烧烤摊附近有异常。是自己太迟钝了，还是卡妮娅想多了？
“所以你就演了那么一出？我差点没接上戏。”希露弹了卡妮娅一脑壳，“你还挺聪明的，那么一哭，奴隶的身份可就坐实了，做得不错。”
卡妮娅只是笑了笑。
“这几件都试一下吧。”希露把那三件衣服交给卡妮娅，接着为卡妮娅解开绳索，“你盯着这三件看得最久。”
女孩将身上的衣服慢慢脱下，又一次坦诚相待。
“我来帮你。”希露拿起第一件，不由分说地凑了上来。
“主人，你又这样……”
希露调皮地捏了捏卡妮娅的脸蛋，接着绕到女孩身后，轻轻搂住。卡妮娅没有抗拒，闭上眼睛，感受着一双手在身上游走，像是在测量各处的尺寸。而后，薄纱摩挲着皮肤，轻盈地贴合在身上。
“好了。”
卡妮娅睁开眼，看着镜中的自己。
“主人，这件绿的，怎么样……”
希露托起女孩的下巴，反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卡妮娅立刻答道。
“太丑了，你怎么挑了这么一件，比我箱子里的文物还老。”希露直白吐槽道。
“那再换一件吧。”
换成一身红色。
“好是好，但像要结婚。您有婚约吗？”希露说道。
卡妮娅慌忙摇了摇头。
“那就这件了。”
希露为女孩换上最后一件。
如雪般洁白，末端如天空般湛蓝的色彩，缀以贝壳般的纹路。卡妮娅转了一圈，仔细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又看。
“主人，您觉得这件……”
希露将手搭在女孩肩膀上。
“你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需要我来决定。”
希露从试衣间出来，已为卡妮娅重新绑好绳子。
“结账。”希露招呼来那倒霉的店员，随后去到邻近的柜台，丢下两枚古尔金币，衣服便到手了。
就这样顺利地完成了买衣服的任务。
希露抱着衣服走出店门，呼吸着一点也不新鲜的空气，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该回去了。”她自言自语着，而卡妮娅也低声应和。
刚走出一步，只觉心头一紧。
希露转头看去，那是一间餐馆的大门。里面聚着几十号灰精灵，而在那鱼龙混杂的人群中，她注意到有人与自己视线交汇，瞬间失去了踪迹。
“我们要回家了，尽快。”希露说道。
卡妮娅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抓住了希露的胳膊。
“跟上我。”希露说着，稍一挥手，自自身影子中浮现出几只眼睛般的红点，四下散入人群，“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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