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像是告诉我她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一样，身体向后仰去靠在了椅背上，让阴影再次笼罩她的全身。我继续保持着前倾的姿势，思索着黑岩的话，但同时也试着去回忆那些被曾经的我封印的记忆，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然而除了让我越来越烦躁的头痛之外，什么都没办法回想起来，就先刚刚醒来时的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就像是我的大脑终于达到了极限开始萎缩了一样。
虽然我也知道在我脑部的营养液中，大脑是不会出现正常情况下出现的老化现象的。
前方的道路不知道还需要多久，不过按照黑岩的说法，在黎明之前我们就会降落，随后进入隐秘夜莺的藏身处。虽然我并不怎么享受这种满是未知的情况，但是独自苦恼也没什么用。我只好放弃追溯记忆，把身体同样靠在椅背上。
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身体一放松下来，睡衣立刻全方位的涌进大脑，阻断了所有的思考能力。与其说是睡过去的，不如说是晕过去的。仅仅一瞬间，身下坐着的座椅瞬间化为了空气，整个身体开始向着下方的深渊坠落。即使如此，我也没有试着睁开眼睛或者试着用双手抓住什么阻止身体的下落，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拉入了睡魔的国度一样，坠入了另一个次元，慢慢的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但是很快的，另一种感觉逐渐将我的全身都包裹住了，炎热的温度瞬间充斥在身体周围，宛如坠入了炎狱中，滚滚热浪的感觉就像是把我浑身的装甲都融化。
这是梦吧，我对自己说，慢慢睁开双眼环顾周围。如果是梦的话，那真是个真实到不行的梦。我站在一片火海中，周围全是些影影绰绰的影子，在火焰的亮光下没办法看清。我的手中正握着一把长刀，一把完全没有印象的长刀。虽然相似，但是和时雨的长刀相比，是一把相当朴素的长刀。
就在我打算在研究一下眼前的景色到底是什么含义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肩膀，犹如神之手把我从火海中整个拉了起来，知道我能够再次睁开我的眼睛，看清我眼前的黑岩的脸。
“醒醒，我们到了，准备出发……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甩了甩头，试着把刚才看到的景象甩出头去。是梦么，但是却也异常的真实，又或者是我曾经的记忆，通过梦的方式来重现曾经发生的事情？但是，又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呢。
从直升机仓中出来，双脚再次踩在坚实的地面上的感觉就好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从光线来看，现在依然是夜晚，但是离第一缕阳光也不远了。我压低身子，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景色。从夜视仪中展开的一片绿色景色，让我初步判断这是一个军事基地。
“……为什么我们在这里。”
“因为这里就是这架直升机起飞的地方，要有借有还嘛。”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我的耳侧响起，瞬间让我有一种背后被抵了一把枪的感觉，“我等你好久了，夜狼。”
回过头，赫然看到一张带着防毒面具的脸，除了几缕漏出防毒面具旁的黑色发丝，眼前这个人全身的大部分都被覆盖在一个黑色的斗篷下，斗篷下的穿着也是纯黑色。然而，还是能够从拿着消音狙击枪的细瘦手臂看出眼前这个人是名女性。但是能够不发出一点声响的来到我身后，可以看出这个人是个十分精通潜入作战的。
“……夜莺？”最先出声的是黑岩，她的脸上长久以来第一次露出了微笑，就连力量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好久不见了，隐秘夜莺。”
“是月蚀夜莺！”激烈的抗议声被闷在了防毒面具后边，随后传来了长长的叹息声，“走吧，这里不宜久留，叙旧的话还是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吧。”
抬起头，第一缕阳光正好出现在了视野中，我们立刻尾随月蚀夜莺进入到了降落平台西侧的一座指挥塔中，随后沿着位于地下二层的排水管道离开了这里。
“刚才我们降落的是在什么位置？”确认这里已经安全了后，我向这位被称为夜莺的神秘人物搭话道，“看起来像一座军事基地……”
“没错，就是一座军事基地。”夜莺回过头，透过在黑暗的管道中闪着红光的两个圆形镜片看着我，“我利用一些‘手段’让他们把那架直升机借给我一晚上，不过要在他们醒过来之前还给他们，不然他们那点可怜的小自尊会把他们那少的可怜的理性烧的一干二净。”
“那么幸存者联盟和破坏者的撤退也是你的手笔了？”
“啊？哦，那群家伙啊，自顾自打得太热闹了让我没办法降落直升机接你们，干脆用假情报黑进他们的指挥系统让他们相信对方有伏兵或是埋伏，就很简单的让他们打消念头了。”
“这样啊……你真的好厉害啊。”
“唉……”我由衷的称赞竟然只换来了一声无奈的叹息，月蚀夜莺转过头，用即使隔着防毒面具也能感受到的哀伤气息对我说道：“夜狼，你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么？雪之歌和七宗罪从战斗到联合，你一点都不记得了么？”
“额……”
“就连我们七个人的事情，也都全部忘记了？”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几乎要把压在管道壁上一样，我求助的看向黑岩和力量，然而她们的眼神也同样抱着期待，就像我现在会突然跺脚大喊“我全都想起来了！”一样。
“抱歉……”然而，我只能诚实的说道，“我也希望我能全部记起，可是……”
“是嘛……”夜莺失落的转过身，恢复了一言不发的状态，继续领着我们在管道中前进。沉默也随即降落在我们中间，夜莺领路，后面跟着我，力量和白岩，黑岩则留在队尾。而我也时不时的就能感受到从身后传过来的力量的混合了愤怒和悲伤的视线，让我在这一路都处于一种无法冷静的状态。
“凤华……”我连接了和凤华的借口，让我可以和她进行只有我们能听到的交谈，“我到底忘记了多少对我来说重要的事情，又有多少对别人来说重要的事情？”
凤华沉默了良久，似乎是在努力想着怎么安慰我，但是最后还是用同样无奈的声音说道：“这个，我想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很快我们一行人就停止了交谈，开始专心在变得越来越滑的管壁上行走。这样的管道我已经走了不止一次了，这周围蔓延得如同血管网般的铁锈和苔类植物让我清楚的回到了我最不愿意回到的那个时候，遇到力量之前在下水道中游荡，缺少一个手臂，像一只丧家犬一样从灰烬哀鸩的邀请下连滚带爬的逃走了。那个时候我到底为什么要逃走呢，仅仅是因为当时突然从脑中窜出来的回忆么，还是被那个叫灰鹤的半机器人的狙击枪所威慑住了。
看到在月蚀夜莺手臂旁的狙击步枪，让我又再一次回想起那段完全没有希望的黑暗时光。我连忙甩甩头，把这些想法甩出头脑外，更加注意脚下的路。
随着周遭的气味越来越浓烈，证明了这个通道已经快要到达尽头了。我直接关掉了我的嗅觉系统，让这股无法描述的难闻味道隔绝在我的面甲之外。我们跟随夜莺在复杂的管道系统中绕来绕去。就在这时，生活的声音突然从远处沿着铁管壁传来。
那是我很久都没有听到的声音了。
“这是一个地下的避难所，”夜莺和我们解释道，继续坚定不移的走着，就像这条道她已经走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这里是成功从其他地区逃难来的人类的聚居地，所以在这里能看到很多不同的人种。”
“这里是在幸存者联盟的管辖之下么？”凤华突然问道，幸存者联盟这几个字让我有点不舒服，毕竟我还忘不了地狱犬公司在幸存者联盟暗中的属意下对黑岩的绑架行为。更对他们清理门户的行为印象深刻。
“不，这只是一个从少数人变多数人的一个普通的聚集地。从启示录入侵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六年了，人类已经逐渐从一开始的灭顶之灾中逐渐恢复了过来，不得不承认人类幸存的数量并不少，而幸存者联盟也没办法掌控所有人类，所以像这样大型的地下避难所在这种极北之地并不少见。”
“你很熟悉他们呢，”我回头看着黑岩和力量合力帮助白岩走过一处很难走的坡路，“我早就忘记了身为人类时是用什么样的眼光打量这个世界了。”
“你要承认他们很有趣，”月蚀夜莺轻描淡写的说道，“人类身上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虽然有时候他们自己并不知道。同一个父母的不同孩子会出现不同的性格，即使拥有同样经历的人在面对选择时也会有不同的想法和着眼点。”
“这么久了，隐秘夜莺，”黑岩突然加入到我们的对话，自从见到夜莺之后，她那种像是匕首抵在背上的紧迫感已经消失了，这不由得让我松了口气，“你一直都在观察他们么？”
“说了多少遍了我是月蚀夜莺！”夜莺的怒气几乎都要冲破防毒面具的镜片甩到黑岩的脸上。“毕竟我收集情报的根据点就是这个避难所，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我都会通过观察这里的人活动来进行学习。”
“学习？”
“人类很有趣。”夜莺又重申了一遍，开始继续带路，“来吧，到我的藏身处，我来展示给你们我这些年收集到的情报，”接着她突然顿了顿，随后又看向我，“命运是很讽刺的，夜狼。我想不到曾经你教给我的东西需要我再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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