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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语

初语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女孩的身上,脱离主体的某几根黑发被染成金丝。

客厅处书桌的后方,是可以看见开阔之景的巨型落地窗。这是女孩发现的,在这间屋子中自己颇为喜欢的所在。

喜欢……吗?女孩不太清楚为什么脑海中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不过,只是单纯地静静望着,与自己生活的周遭不同的开阔世界,几乎不变,但又时时流转的景色,并不是让自己讨厌的事情。

偶尔划过几片云朵的晴空也好,能清晰看见繁星的夜空也好,久久望着它们的时候,女孩能感受到一种与以往的平淡有所不同的宁静。

静静地坐在窗边,已经成为女孩生活中的一种常态。一个人的时候,并非一个人的时候。与以前别无二致,能够不知疲倦地长久维持着同一种状态,像是人偶一样——现在再说这样的话似乎有点过于牵强。虽然并非普通人能够用肉眼与经验察觉的程度,但在红玉般的眼眸望向远方的时候,女孩确实产生着轻微的变化。

虽然说是变得更像人类似乎也证据不足,但确实与先前的姿态有着什么不同。

“起来走一下吧,一直坐着不太好。”有时候,最近不由分说走进她生活中的青年会这样跟她说,于是她扶着玻璃窗站起,近乎沿着直线踱步。值得一提,她第一次触碰到玻璃的时候,虽然并未怎么表露,但内心着实被自己会朝下掉下去的感觉吓了一跳。

不过,青年果然也并非什么善人吧,女孩这样想。自己先前略微惊慌失措的时候,看到这一幕的他笑了出来。但是……那样的笑容,与自己习惯了的,十余年间接受的嘲弄、讥讽与戏谑的笑容,似乎有着自己不是很明白的区别。

女孩伸手轻轻压在玻璃上,虽然是光线良好的近午,但如果仔细看去,还是能发现玻璃中倒映着的另一个自己。这样的事情,在是女孩过去的生活中并没有察觉的。虽然镜子姑且是接触过,但是这样感觉与镜子中倒映出的接近真实的虚幻感不同,影像本身就虚幻、黯淡、模糊,就像现在的自己所经历着的生活一样,然而,却似乎更有着某种亲近感。

女孩将头靠近落地窗的玻璃,玻璃中的女孩便也接近她。她们用赤红的眼瞳看着彼此,其中的一个想,其实这样的眼睛并没有那样恐怖,不是吗?

虽然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地方,但是困惑并没有就此远离女孩。不如说,现在的女孩处在深重的不解中——从自己被并不认识的青年带到这里以后,一直都在过着奇怪的生活。

是的,奇怪的生活。

这样的经历在女孩过去的人生中虽然稀少,但也并不是没有。譬如不久之前在林斯特的宛若虚幻的天堂般的日子……但果然,从每一次的结果可以推导出,这样的虚假奇异生活并不会维续太久,很快,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就会再次降临到头上。

由过往的经验推导出的这样的结果,这一次并没有如期而至。

自己依旧睡着平和的觉,吃着莫名吸引自己的食物,洗着自己不是很习惯的澡;青年依旧对自己微笑着,依旧喜欢令人不太高兴地摸自己的头,时不时搭上几句乱七八糟的话;依旧看向蓝天,依旧瞻望夜空,依旧看得见远方……

这样的生活果然不正常,奇怪得很。

将自己带到家中的那个青年,应该也和其他人类一样,不是什么好人吧——女孩这样想。

不过,实际上女孩恐怕并没有关于“好人”这个词汇的具体概念。

说到底,他图谋的应该也是自己的身体吧。毕竟他在林斯特的时候也说过,喜爱着、垂涎自己的身体的事情。其实女孩对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太过在意,人类这种存在以摆弄自己的身体为乐,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一种正常的概念了,虽然并不喜欢,但如果不用某些另类的方式,也称不上多么厌恶。

不过,就实际情况来说,除了喜欢揉自己的头和头发这样的不良习惯外,女孩并没有感觉到青年有任何想要猥亵自己的行为。倒不如说,有的时候青年自己反而很避讳一些裸露程度过高的肢体接触。

是太年轻了吗?因为性格所以不敢自己先动手?女孩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竟冒出了这么多奇怪的想法。唉,算了,不懂他了,果然是个怪人。这对于在十余年中大多数时间只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女孩来说,是颇为罕见的事情。

包括青年说的什么“家”,“家人”一类奇怪的话,果然最近的生活很异常……自己该警惕一下了,越是这样容易有掌控之外的事情发生……

正当女孩在这样想着的时候。

“加奈,加奈?”回过神来,留意到自己猜疑的对象正在呼唤着自己,脸上仍是那副让她讨厌不起来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如果多看上一阵的话恐怕自己对他的警惕就很难再提起来了罢?女孩暗自思考。

“今天天气不错呢……虽然生活在索塞似乎没有说出这句台词的立场……不过,加奈,和我出门吧。”

“……”如往常一般,女孩没有过多的言语。

“那好吧,我们走吧……我想,也是时候给你添置点衣服什么的了?”

“……”

“不知道为什么呢?总觉得现在就算加奈不说话也能明白你的意思了呢。”名为米度里的青年笑道。

这不可能,女孩颇为平静地这样想。但……难道说自己的表情现在已经能被这个人看穿了?这种事情在女孩的概念中颇为危险。

“玩笑啦,玩笑……不过,加奈其实并不讨厌吧?”

“……”

“我是指在这样的天气出去啦。话说……听说有家店的蛋糕蛮好吃的,我猜你应该会喜欢的

售卖日常生活服饰的店铺相比于售卖冒险者道具、装备的场所在索塞不是很多,于是找到这样的地方让二人颇费了一番功夫,乃至后来米度里甚至释放了带有冷却效果的术式来抵御中午的酷热。

“老板,你看看你这里有什么衣服比较适合她?”米度里揽住女孩的肩,这样对服装店的老板说道。店内的光线略显昏暗,女孩的赤红眼瞳在这样的环境下并不引人注目。

实际上,米度里也并非真的是想要出来买衣服,而且就买衣服本身而言,因为女孩基本不可能给出什么基于个人喜好的意见,所以一个人来办也完全不是问题。只是……米度里姑且在尝试着,和女孩一起进行某些他认为家人之间应该存在的行为——一起出门逛街、购物,虽然在冒险都市的索塞并不受到重视,果然也是必要的吧。

米度里没有更多的表示,女孩自然不会开口提出要求,只是留意到女孩美貌的店老板,不自觉地将视线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了一阵。

“好的,有什么好的东西都会给您拿出来的。”店老板给出答复,扭头钻进衣服堆中寻找“话说回来,小姑娘长得真漂亮呢,一定只有最上等的衣服才能配得上她……”一半阿谀,一半真心“话说回来,您是她的父亲吗,看上去也真年轻呢。”

这样的问题,让米度里也不禁愣神思索了一下。虽说是家人,但名为加奈的女孩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

“她姑且算是我的妹妹吧,我们现在在一起生活。”店老板察觉出米度里的话中有不实的成分,但也明白自己没有立场深究这些事情,于是继续投身于寻找衣服的工作中,对他来说,能够多卖出几件衣服才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么,这些衣服您还满意吗?”

米力度不太认真地扫上了几眼,又用手随意摸了下材质,点了点头。

“实际上,小店觉得可以考虑为她量身定做一套衣服……”店主掬着米度里不很喜欢的笑脸,搓着双手。

米度里没有回答,看向女孩。而女孩自然,也没有回答。

就这样注视了女孩一阵。

“不好意思,那个果然还是不需要了。现在的这些衣服,能请你打包以后送到家里吗?地址我留给你……”

女孩想……果然,说能够看懂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啊。虽然……也……并不是那么的想要。

小有名气的糕点店中坐着,组合起来有些奇怪的两人。浅茶头发,蓝绿眼眸的青年,墨黑直发,赤红眼瞳的女孩。二人的面前,是两份抹着厚重雪白奶油,点缀以果品的蛋糕。

“那么,加奈,你想吃哪个呢?这两个是店里最有名的水果蛋糕。”其中一份上面点缀着红色的果实,另一份中则是镶嵌着更加零碎的蓝色浆果,不必施以过多的描摹,毫无疑问光是看上去就能想象其美味。女孩张大赤红的双眸,注视着眼前的两份诱人食物,之所以用这样的词,是因为米度里确信女孩并没有无视它们。

少女的目光停留在两块蛋糕上,而米度里的目光则停留在少女的身上。在某一刻,少女肩部的肌肉微微耸动,像是要做出什么举动,但在此之前,米度里的手已经握上了装有红色果实蛋糕的碟子。虽然极其轻微,但一直注意着女孩的米度里能察觉到女孩的神色在一瞬间出现了变化。难以具体描述究竟,说到底,比起有方向性的变化,更像是简谐运动在基点附近的“抖动”,但就是这样微小的差异,让米度里明白自己的计策成功了。

注视着女孩,不止是两人对坐在餐桌前的这段时间。虽然算不得很长,但在过去的一段时日中,两人近乎朝夕相处。

其实,与其说是计策,更接近于某种“坏心眼”。米度里想要利用自己创造出的机会拉近和女孩的距离。

“怎么?加奈?有什么事吗?”揣着明白装糊涂。

“……”

“啊啊……我明白了,你是更加喜欢我拿了的这份蛋糕吗?”

“……”

“呐,加奈,既然想要的话,就说出口吧。”并没有直接将蛋糕交给女孩的意思。

“……”

“我知道的嘛,如果是这样,你肯定会想着干脆不要了……但,既然想要的话,说出来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

“虽然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让你不愿意开口,但是这样我也会很寂寞啊,家人之间完全不说话。”

“……”家人吗?女孩想,又是这个自己并不明白的词语。女孩知道,讲话恐怕才是属于人类的常理,正如自己所见,身边的世界,所有的人几乎都交织在彼此的话语中。而女孩,将自己与这样的世界分隔开,于是话语不再必要。

“我呢,如果可以的话,什么都行,希望听听加奈的话语呢。”

“……”说起来,虽然在一起生活,自己还没有和他好好说过话。

“果然不行吗?”米度里轻轻叹了口气,将盘子放到了女孩的面前“说的也是呢,加奈又不是能用食物就能轻易诱惑的孩子,是我太天真了。”米度里露出某种笑容,与女孩曾经见识过的所有笑容都不同。

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并不喜欢看见这样的笑容。

“呐,加奈……我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满,但是……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抛弃你,我们会一直是家人……就算不能信任我,也请记住我的话吧。”隔着头发,轻抚女孩的脸颊。

果然,不是好人呢——女孩这样想。

先是想拿食物诱骗我,现在又摆出这样的表情,说这样的话。

过分……女孩这样想,自己并不是真的信赖他了,世界上的人类,都不值得相信。只是,姑且,自己也想要……

带着某种冲动,带着某种憧憬,也带着某种畏惧。

“我……”女孩开口了。实话说,并不能很好的分辨出发出的是不是这样一个音,长时间缺乏的言语锻炼与跨越辽阔大陆带来的口音问题使她的话语听起来颇为怪异。

这一点,估计女孩自己也发现了吧。

但,

“我……”被无不可名状之物激励,她鼓起勇气,继续艰难地尝试着开口。声音较之一般的女性显得低哑,但是带着某种特殊的磁性。

“我喜欢草莓。”简单的五个字,却也是米度里听到的,第一个完整的一句话。

不清楚该说是激动还是感动,米度里不知自己应该作何反应,一时说不出话来。而女孩还罕见地将不安显露在了面上。

自己为什么会不安呢?

“什么嘛,加奈。你的声音不是蛮好听的嘛。”最终这样笑道。这次的笑容,是女孩并不讨厌的类型。

“……”

“完全没必要害怕嘛,加奈。起码就我而言,希望能再多听听你的话语。”

“……”

“不过,我很为难呢,我也比较喜欢吃草莓的来着。”米度里又打起了“邪恶”的注意“‘我想吃草莓蛋糕’来,再说一句吧。说了的话就给你哦。”这么说着,又顺手抄起了装有草莓蛋糕的碟子。

果然……不是好人呢——女孩这样想,对方充满了无聊的恶趣味,就和一般的人类一样。

但是……自己似乎也并不是那么讨厌。

操着略显怪异的语调,女孩开口,斩钉截铁。

“坏人!”

“诶诶诶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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