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司礼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王廷和前来汇报东厂的工作。原本这类汇报工作更多是交给锦衣卫的，但隆武女皇池夏雪的帝王心术却让她对锦衣卫和东厂这两大厂卫组织逐渐划分更加明确地职责。
一个合格的帝王，自然是要拥有完全由自己掌控的特务组织，但无论是怎样的特务组织，让其一家独大，没有任何的第二方力量制衡是一件非常有风险的事情。
池夏雪很清楚，虽然锦衣卫现在大体对皇权唯命是从，指挥使李明华也是“保皇党”的一员，但不敢保证李明华往后的指挥使还能百分百忠于皇权，忠于自己这个女帝。
毕竟李明华不可能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永远坐下去，大炎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锦衣卫指挥使投靠文官集团，调转枪头对付皇帝的事情。
而且现在锦衣卫蓬勃发展，势力越来越大，用得好，它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沾了剧毒的利刃，捅谁谁就得死！
可要是用不好，这把淬了毒的利刃很有可能就会反噬使用者本身。
所以池夏雪继位以来，维持好锦衣卫的同时，也在大力发展并不逊色锦衣卫多少的东厂。
隆武女皇的目的，旨在让这一厂一卫能够相互制衡，而不是让某一方一家独大，进而产生威胁。
为了防止这两大特务组织之间的制衡演变成恶性竞争，池夏雪花了三年的时间才让锦衣卫和东厂进行职能过渡，而没有产生多少动荡。
到了如今的隆武三年，锦衣卫虽然依旧有对内的职责，但其已将更多的工作重心放到了对外军事上。
根据李明华最近一次的汇报，锦衣卫的密探最近的在乌萨斯有线人，最远的已经打入了维多利亚王国内部了！
这也算是让锦衣卫重回其前辈时期的荣光。
而东厂，则加强了对内的监察。
简单来说，锦衣卫现在更偏向于对外，东厂更偏向于对内。
在邪教入侵事件已经交由天师府和御史台去负责的情况下，大炎内部的问题处理则被东厂接手了相当一部分。
所以今日，东厂提督王廷和就是前来汇报工作的。
“启禀陛下，这个月京畿地区以外的米价又涨了，东厂还查到有屑小在京师里的平价粮店购买便宜的粮食，想贩出京畿以外的地方高价卖出，以从中赚取差价，老奴手下的番子已经抓了好几个人了。”
平价粮店这玩意，还是池夏雪继位以后才克服种种困难建立起来的，为的就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让广大人民能买得起粮。
为此，池夏雪把她所有皇庄的产粮，还有从八大晋商那里高阶收购过来的粮食大部分都贡献了出去。
与其他的耕田不同，皇庄这玩意是直属于皇帝本人的，没有人敢伸手，所以池夏雪才敢在北直隶地区开国有的平价粮店。
看了看王廷和汇报上来的文件，池夏雪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粮价，当真是无解的难题。真龙天子时代的粮票，朕觉得应该重新启用了，在北方的粮食产量恢复到正常水平前，先让手上没多少闲钱的百姓凭粮票购买平价粮食。”
王廷和不由得眼睛一亮，道：“陛下圣明，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这样那些屑小就没法购买大批的粮食再偷运出京畿地区了，老奴明日就让吏员们制作粮票分发。”
池夏雪的皇庄，迄今为止共拥有一百万亩的田地，且全部集中在北直隶地区。这一百万亩地全部都是隆武女皇的私田。
而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池夏雪的一百万亩皇庄私田共收获了数百万石的粮食。
（炎国的一石等于两百斤的粮食）
今年上半年的时候，粮价还没有现在这么高，而且那些缙绅开的米店往往一到收粮的时节就会压低粮价，还压得不是一点半点。
“谷贱伤农”这个道理大家都很清楚，因此池夏雪的皇庄里和皇庄以外的那些佃农们，都十分乐意把粮食卖给自家女皇陛下的国有平价粮店。
因此除了皇庄收获的数百万石粮食外，池夏雪现在直接控制在手上的共计有五千万石的粮食，支撑整个北直隶的民需和军需粮食那是绰绰有余。
不过比起大炎王朝那庞大的体量来说，五千万石粮食放在北直隶是完全够用的，可一旦把范围扩大到整个大炎本土，那就是少的可怜了。
这不由得让池夏雪叹了一口气，毕竟她的皇权所能完全统治的地方，目前仅限于北直隶和小半个北方地区，而且这小半个北方又还有文官集团和八大晋商这两大毒瘤的存在。
至于这个范围以外的大炎疆域，那可就是妥妥的“皇权不下乡”了。
所以池夏雪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得三思而后行，她可不想在大炎正处于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又因为自己的执政失误而引发一场“南北战争”一样的内战。
“唉……大炎这艘航行了千余年之久的巨轮，当真是上面漏雨，下面进水，想要将其填补回来，当真是难上加难！”
炎皇池夏雪和她最忠诚的大伴太监在乾清宫里对话，自然是敢说些在宫外不能说的话。
大太监王廷和看了看自家女帝的脸色，说道：“陛下，老奴斗胆问一句，如今这个世道，如何才能力挽狂澜，上正朝纲下救黎民呢？”
池夏雪沉思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大炎朝之所以残破到今天这番模样，完全不复往日荣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贪官、官商、缙绅这三个团体当了蛀虫，把整个大炎朝都给蛀空了。这就好像一个人浑身充满了吸食血肉的寄生虫，如何还能和外敌搏斗？要改善如今的局面，就要从这三个群体入手，把蛀虫驱除！”
王廷和早就知道自家女帝是什么想法，倒也没有什么惊讶，只是追问道：“那陛下，这件事具体要如何办呢？”
池夏雪想了想，道：“贪官、官商、缙绅三个群体，看上去是三群人，然而实际上，他们是同一群人。这些人读书考科举的话就是缙绅，经商就是官商，有了功名出仕就是贪官。而这个三个群体中，贪官是最有背景，权势最大的一群。这些官员目无王法，他们掩护商人垄断经营和逃税漏税，又掩护缙绅不纳税赋。”
“而缙绅是对大炎朝危害最大的一群。不但缙绅不纳任何的税赋，不少刁民还把自己的田地投献在士绅名下，同样也不向朝廷缴纳税赋。大炎朝立国千余年，总人口自然是越来越多，开垦出来用来种植的田地也是越来越多。但纳税的田地却越来越少，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廷和说道：“陛下，那我等要力挽狂澜，便该从整顿贪官和缙绅入手么？”
隆武女皇摇了摇头，说道：“贪官和缙绅虽然猖狂，却占据朝堂和舆论，可以说真龙天子以后的大炎朝堂就是由他们组成的。如果要整顿这些人，对整个大炎朝来说无疑是清髓伐骨，其中的剧痛难以承受。”
王廷和思考了一下，道：“那就先对商人开始下手？”
池夏雪点了点头：“正是，想要延续大炎朝的阳寿，就必须驱除一些蛀虫。而三大蛀虫中，当以商人集团最为脆弱。”
“国朝初时，别说是大炎了，就是整个泰拉世界都尚未迈入现代文明社会，因此采取了重农抑商的政策，极力贬低商人的地位，所以那些官商们在舆论上就已先天不足。而且我朝太祖在开国后又曾定下商贾三十税一的税率，如今却早已荒废，这更使得商人理不占，气不足。”
“因此大炎朝要想重新振作起来，就要先从征商税入手！太祖、成祖乃至真龙天子的时代，大炎南征北战却依旧国库充足，就是因为向商人征收了商税和矿税。”
王廷和问道：“陛下可是要在整个北直隶征收商税吗？”
池夏雪点了点头。但她也不是乱来的。
商人这个团体也是要作区分的。这其中最底层的就当属那些个体工商户了。
这些个体户只有在月营业额超过了三万龙门币（炎思宝钞）时才需要缴纳增值税。
“朕上个月就已派人在北直隶的各移动城邦（府），州县贴出布告，规定每月营业额低于三万的免税，营业额每月三万以上的商贸，三十税一！”
大太监王廷和没想到自家女帝竟然真的开始行动了，惊得张大了嘴巴，好久才说道：“陛下，整个北直隶共计九府十九州七十二个县，总人口近三千万。陛下如此操作，朝堂里的那些文官们怕是要炸锅了。”
池夏雪淡定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龙井茶，而后说道：“无妨，朕巴不得那些跳梁小丑全都蹦出来！”
……
……
事实上，情况与隆武女皇池夏雪事先的想象基本一致。
当当今天子要在北直隶征收商税的消息从宫中传递出去后，整个大炎北直隶瞬间一片哗然。
大炎的商人们大多是士绅家族的，要从他们的口袋里抽钱出来，那就要问问他们背后的靠山答应不答应。
商贾们逃税漏税惯了，现在突然要被征收商税，哪怕商税率已经低到了太祖时期的三十税一，他们还是一万个不愿意，于是纷纷找到自己的靠山，诉苦投诉。
许多隶属于北直隶州县的官僚士绅们很快行动起来，一层层往上找关系，最后聚集到了北直隶西路兵备道严佩明的家中。
大炎的兵备道主要掌管招募、训练、粮饷、修缮城池、维护地方治安、监察武将等职能，自然是权势不小。
而兵备严佩明又是文官集团中的一员，因此这些大炎朝中最龌龊的文官和豪绅齐聚兵备府，商量如何应对女皇陛下的商税。
大炎的商业水平在整个泰拉世界里名列前茅，这些大商人的资产动辄数千万甚至上亿，可不是隆武女皇的“月营业额三万以下免税”的政策可以照顾到的。
隆武女皇颁布的三十税一的税率对于这些大商人来说等同于虎口拔牙，是从他们嘴里抢食。
西路兵备严佩明听到众士绅和大商人的话，气得胡子发抖，大声说道：“天子这是何意？我朝已有数百年未有如此规模的收商税举措，这完全是在违背祖制啊！”
固安县县令李东探头说道：“兵备大人，据朝中的大人们所说，此次天子征收商税完全没有与朝臣商议，直接跳过了整个朝堂，这是要行暴政的征兆啊。”
一个势力不小的商绅抚须说道：“这是重演宁武朝商税之祸也！那宁武朝的税监，不知道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最后天下物议哗然，不了了之。”
西路兵备严佩明冷哼一声，说道：“就算是天子，也不能如此蛮横！我等绝对不能迫于压力而向天子缴纳商税。”
李东却不安地说道：“兵备大人，如今天子手握一支不小的军事力量，设立的征税点更是派驻了官兵驻守。我等若是不交税，恐怕陛下会强行使用武力哪！”
“这……”严佩明不由得一愣，而后产生了一种无力感，说道：“难道我大炎往后要被暴君所统治吗？”
虽然如今已是隆武三年，但是三年前的那场波及范围甚广的大清洗仍旧让北直隶，这个大炎隆武女皇统治的核心区域的人等一阵后怕。
他们可是很清楚，如今皇宫里的那位女帝可不是善茬，一旦真的把对方逼急了，抄家灭门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不过这次毕竟涉及到了己方的核心利益，这些历来被大炎朝优待惯的士绅商贾们并不打算束手就擒。
一个坐在下首的大商人开口说道：“天子如此逆行倒施，必会引发天下士人的反感，我看我们不如就罢市，把事情闹大了，要让天子感受到压力！”
这个建议很快得到了各路商贾士绅的一致认同，纷纷说道：“对，我们一起组织罢市！”
“只要把事情闹大了，就算是天子也得掂量掂量北直隶乱起来的后果！”
“小民家里平日里不会储备太多的米，粮店和其他商店一罢市，各移动城邦和州县就要出乱子，这样天子的压力就会越来越大，最后收回征收商税的成命”
严佩明抚了抚胡须，点头说道：“罢市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显然是不够的，诸位还有什么办法？”
严佩明的长子严佩武也坐在大堂里，坐在他父亲的身后。
听到这里，严佩武开口说道：“父亲，各州县的生员可以罢课！”
在泰拉世界里，可不是谁都能读得起书的，大炎读书人有很多都是士绅家庭的子弟。
炎皇池夏雪对商绅抽税，那就是对读书人的家人和亲属收税，足以引起读书人的讨伐。
听到这话，严佩明不由得眼睛一亮，抚须说道：“好，此法甚妙！佩武你便去联络各州县的学子，一起罢课游行示威！搞的越热闹越好！”
得到敬重的父亲的称赞，严佩武脸上欢喜，赶紧答应下来，大声说道：“父亲，你放心吧！此事孩儿一定办好！”
众商贾士绅和严佩明商量了一会，瞬间感觉找到了主心骨，顿时都放下心来。
这群人又聊了一会，便打定主意回各州县去了，组织罢市罢课。
然而，这些自信满满的人并不知道，在距离兵备府不远处的一栋不起眼的大楼里，锦衣卫和东厂的密探已经用先进的监听和侦察设备，将这些人讨论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全都记录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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