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中，炎皇池夏雪正挺身坐在宽大的龙案之后，手里捧着一份奏疏。
自回到京师，并安置好随行的众人，恢复大炎隆武女帝的身份，已过了一周。
虽然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经历让她至今回味无穷，但既然现在的身份恢复成了大炎的女帝，那么就自然不能再一心两用了。
别看池夏雪只当了一年多的皇帝，但从面相上来看，此时的她已显得颇为老成。
尤其是当池夏雪把注意力都放到手头的那些事关整个国家兴衰的奏疏上时，就更是严肃认真，完全就不像她这个年龄段的人该有的表情。
可在看完这一份奏疏后，池夏雪却皱起了眉头，随后又胡乱拿起另外几份奏疏一一翻看，最终却都将它们丢回到了案上，眼中尽是不满和懊恼之色。
她这一周以来一直在熬夜处理累积了一个多月的奏疏和其他文件，疲惫的同时还越处理越来气！
自己不过离京一个多月，当初出发前也是对外宣称身体有恙要静养一个多月，结果就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底下的那些文武百官又整出了一堆幺蛾子事。
走私朝廷明令禁止的违禁物品和贪污那还算是小事，锦衣卫和东厂前几天在边关还逮到个私通金人的总兵，然后顺藤摸瓜又揪出了与这个总兵交好的几个朝中官员。
这下好了，直如捅了马蜂窝一般！
要知道如今的文官集团在朝中可是基本拧成一条绳的，而在大炎军费中占据相当大比例的“辽饷”，就是这些文官集团们一大财源。
大炎衰弱，金国崛起后，关宁锦防线和驻守在防线上的辽东军对大炎越发的重要，朝廷每年要在防线上消耗的粮饷，庞大到令常人难以想象。
而这粮饷又有相当一部分会因为一些与文官集团交好的将领在暗中操作，最终又回流至许多文官集团大佬的私囊中。
因为这样的历史渊源，大炎的东林党人和辽东军的关系十分密切。辽东军的粮饷标准一直是大炎各边军中最高的。
平时无论朝廷多么缺钱，也没有一个东林党人愿意缩减辽东军的规模和粮饷水平。
毕竟缩减辽东军的各类开支，就是缩减给文官们自己的钱财。
而这次边关总兵私通金人被抓，又牵扯到了几个在朝中地位不低，人脉较广的东林党人，担心与己方不对头的隆武女帝借机敲打和削弱东林党的势力的一众东林党人便有些急眼了。
他们纷纷上书，把事情说得天花乱坠，还把伦理道德和三纲五常也一并搬了出来，甚至还有一些文官直接就告病在家，连朝会都不来了。
这些东林党人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想表达的就一个意思——那就是希望池夏雪这位女帝只处理涉事的总兵，不要把涉事的官员给下狱。
这可把当日朝会的池夏雪给气的，直接就下令锦衣卫大汉将军把人给拖下去打廷杖，还威胁那些跳出来的文官们，再有非议此事的，通通视为金国细作，以叛国罪论处！
叛国罪是非常严重的，尤其是在大炎内忧外患的当下，那基本上是沾上就能要人命的，那些文官们也不敢再多嘴了。
他们这才想起来，如今的大炎女皇池夏雪可不是她那个要权没权，要兵没兵的皇兄池敬成。
不说被隆武女皇亲手扶持的“保皇党”和勋贵集团，以及重新兴起的厂卫，就光是驻扎在京师和京畿地区的，逐渐成气候的近卫军，就足以让这些东林党人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掂量掂量有没有命去做。
有兵有权，有势力的皇帝，与没兵没权孤家寡人般的皇帝完全是两码事。
所以这件事最终还是女皇陛下赢了，然后就是该下狱的下狱，该抄家的抄家，不过这次池夏雪也只处理了涉案人员，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也没有要动“辽饷”的意思，因此文官集团也没有再出声，算是默认了最终处理的结果。
不过很快的，朝中诸官很快又将目光放到了此次南直隶倭患的事情上。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自然是需要有人为此负责和背锅的。而南直隶官场当日的自查行为，在朝中诸官看来，显然还是不够的。
在他们看来，南直隶倭患结束以后被处理的官员，大多都是些小鱼小虾，甚至是被拉出来背黑锅的，真正的大鱼可都完好无损呢。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朝中这两日不断有人上奏本，要求彻查整个南直隶的官场，一个也不能放过。
好家伙，这南直隶布政使司才刚刚从倭乱中稳定住地方，此时正在舔舐伤口处理善后事宜呢，你们这些文官是巴不得南直隶二次动乱吗？
再往后的奏疏，池夏雪都不想看了，直接丢到一边留中不发，而后把已经处理好的交给了伺候在一旁的司礼掌印太监王廷和，让他去批红，自己则下去休息去了。
……
……
两周后，晚/能见度一般
炎国首都，京师
鸿胪寺的官员一甩教鞭，对着底下的文武百官高声道：“退朝，三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殿里文武百官齐身下跪，毕恭毕敬对着龙椅上的隆武女帝池夏雪行礼道。
炎国虽然是皇权和内阁并存，但经过池夏雪一年半多的经营后，皇权的势头总体上还是能压过内阁一头，不说其他地方，起码在这京师，这个皇宫里，没人敢明着对她这个女帝不敬。
上完朝的炎国文武百官在皇帝先行离开后才一一按照顺序退出皇极殿，朝着宫门外的方向走去。
池夏雪继位后，很人性化的将以往的早朝改到了如今的晚朝，让大家都养足精神再来上朝，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上早朝，并且还会提前通知下去，这对于饱受上早朝之苦的百官们无疑是一个福音。
特别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官员，更是直呼皇帝陛下如何如何的英明神武，拍马屁都快要拍到天上去了。
辉煌的皇城坐落在京师的核心地带，退朝的百官们经过了漫长的路程，终于抵达了宫门外，由于皇宫内是不允许皇家以外的车辆行驶，这些官员只能徒步从皇极殿走到宫门外，再等上各自的专车。
然而就在今日，一个等候在宫门外的人却让许多官员不由得退避三舍，炎国锦衣卫的大头目——李明华。
虽然李明华和其麾下的锦衣卫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安分守己，也从来没有冤枉过人，但是锦衣卫就像是悬在所有官员头顶上的一把利剑，不止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尤其是，李明华统领的锦衣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如今除了皇帝外，这些官员们没有一个人敢去招惹锦衣卫。
身穿飞鱼服，腰挂皇帝御赐的绣春刀，一身上位者威严的李明华光是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就让许多官员双腿不觉得发软。
而那些等候自家大人的仆人司机更是连看都不敢往这看一眼，可见锦衣卫在炎国的凶名。
当所有的官员都乘车离开后，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人影从宫门中走出，微微驼着背来到了李明华身边，手中的兰花指一翘，尖锐如鸡鸣的声音响起：“李大人，陛下已经在御花园里等候你了，这就随咱家一起进宫面圣吧。”
“那就有劳王公公你了。”李明华微微施礼道。
他很清楚眼前这人可不是什么小人物，对方可是炎国的司礼掌印太监王挺和，王公公，女皇陛下的贴身大太监，并且这人的武艺还不在自己之下。
在王公公的带领下，李明华跟着这个大太监进入了皇宫，徒步穿过了很长一段路后抵达了御花园。
在将佩刀交给了禁军护卫并通过了安全检查后，李明华终于见到了正站在御花园亭中的大炎女帝池夏雪。
“臣锦衣卫指挥使李明华，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明华双膝跪地行礼道。
“李爱卿免礼，平身吧。”池夏雪平淡的说道。
“谢皇上！”李明华这才站起身来。
池夏雪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李明华，微微的点了点头，随后便对着王挺和说道：“大伴，朕想让李爱卿陪朕逛逛这御花园，你就在此等候吧。”
“老奴遵旨。”王公公施了个礼后便低头退下。
亭子里只剩下皇帝和李明华两人，随后，皇帝便说道：“李爱卿，陪朕一起走走吧。”
“臣领旨。”
两人漫步在御花园的长廊中，皎洁的月光倒影在了清澈的湖水上。
“李爱卿，你告诉朕，你觉得如今的大炎局势如何？”池夏雪一边欣赏着美景，一边向着李明华询问道。
“陛下，请恕臣直言，锦衣卫的密探遍布炎国各地，就臣目前所知，经过武宗、振威还有陛下的隆武朝的休养生息，虽然在前段时间发生了倭患，但大体上，我大炎国泰民安，兵精粮足，但是局部地区……局势不容乐观。”
“哈，朕就喜欢听爱卿的实话，只有这样，朕才能得到真实的情报，才能够知道整个炎国，整个天下的实际情况。”
池夏雪赞叹道。
与之前的皇帝不同，她可是一直依靠锦衣卫和东厂，这两个直属于自己的力量获得外界的第一手资料，也让她这个女帝及时处理了多起很有可能会酿成大祸的事情。
“但是臣有一事不明，还望陛下替臣解忧。”
“爱卿尽管言明。”
李明华稍稍酝酿了一下，随即拱手道：“不知陛下为何将红夷大炮卖于那乌萨斯，那乌萨斯生性喜好侵略，若是得到这种军国利器，岂不是埋下了隐患？”
“李爱卿，想必现在敢提这件事的也只有你了，不过，也只有你亲自提出，朕才会回答。”
池夏雪并没有生气，而是一本正经的向李明华说道：“以乌萨斯的国力和科技实力，他们研发出诸如红夷大炮这类武器不过是时间问题，与朕卖不卖红夷大炮其实没多大关系，而且我大炎卖出去的红夷大炮是**版的，与我军现役的红夷大炮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当然，这只是其一，朕真正想要的，是不想大炎再树立乌萨斯这样的一个强敌，眼下的大炎，实际上已经处于一种风口浪尖的局势之中。”
“陛下，何至于这番境界？”李明华拱手道。
其实池夏雪所说的，他身为锦衣卫的大头目不可能不知道，只不过有些话最好是有皇帝亲口说出来，自己就不要横插一脚了。
“李爱卿，你知道朕一直在藏富于民，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吗？是军饷！大炎庞大军队的军饷！”
“西北越来越严重的炎乌冲突，这关外的辽东地区又还有越来越强大的金人，西南又还有杨应龙这颗定时炸弹，朕的大炎，实际上已经有被两面夹击的危险。前段时间，天灾袭击了大凌河以北，朕不得不让移动城邦大凌河城退到小凌河一线，锦州城紧急转移至松山一带，辽东守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不得不再度收缩。”
“虽然现在大凌河以北已经布满了源石晶体，我辽东军和金军都不敢靠近，算是凭空建立了一个缓冲区，但是我大炎在辽东的形势越发的不利，朕不想先皇苦心建立起来的关宁锦防线覆灭在朕的手上。”
炎国与崛起中的金国已交战许久，虽然炎国家大业大，但是目前在与金国的战事中多数处于守势的一方。
“还有，那行踪不定的白莲教也让朕，让朝廷头疼了很久，所以爱卿你所说的局部地区局势堪忧，是非常正确的。”
“陛下，臣追剿白莲教不力，还请陛下责罚！”李明华再度拱手道。
池夏雪摆了摆手：“你又何罪之有？朕知道白莲教是什么样的情况，若是白莲教真这么好对付的话，朝廷也不会头痛那么久了，正是因为种种，朕才不想再把与乌萨斯之间的关系闹僵，出售红夷大炮，不过是缓冲计的其中一个步骤而已。”
但是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可言，今天乌萨斯可以跟炎国交好，但是明天又可以因为国家利益的问题而瞬间翻脸不认人，池夏雪和李明华都深知这个道理。
但是他们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这就像在下一盘旗，所有可以利用的人和物都是炎国的棋子，而炎国下出去的一个重要棋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龙门……
“李爱卿，龙门情况都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吗？”
作为龙门的母国，炎国在龙门脱离维多利亚的统治后立刻宣布并行使龙门的主权，意图把龙门牢牢的掌握在手心里。
而对于整个炎国来说，龙门就是一枚重要的棋子，一个可以用来吸引乌萨斯注意力的棋子。
炎国在龙门的经营，根本目的还是在于，在西北边疆那里提供一个与乌萨斯帝国之间的缓冲空间。
“回陛下，锦衣卫的密探一直将龙门的第一手情报传递回来，如今又还有陛下您亲自派去的监察司的那些高阶术师大人们，龙门的主导权仍在我们大炎的掌控之下，但是……”
李明华说到这里话锋便是一转，池夏雪的眉头一皱，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如何？”
“回陛下，魏彦吾。”李明华只说了这几个字后就没再说了。
而炎国池夏雪瞬间就明白了什么，脸色便是一冷：“朕知道，魏彦吾把龙门经营的很好，他在龙门的确也是一手遮天……”
隆武女皇说到这里，脸色越发的冰冷：“但他若是让事态超出了我们的控制，又或是打算做些其他什么事情，就休要怪朕无情了！”
“李爱卿！”
“臣在！”
“传朕旨意，密电给在龙门的锦衣卫密探和监察司，让他们盯紧魏彦吾和那个鼠王，一旦龙门彻底脱离了我们的掌控，那么就……”
池夏雪说到这里，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没用的棋子，只有被无情抛弃的下场。
“臣遵旨！”
让李明华下去后，池夏雪又独自一人在御花园里待了一会儿。
“看来，未来的改革，大炎会死很多的人……”
看着湖泊中倒影的月光，池夏雪喃喃自语道……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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