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花伶便在店门外挂起了休息的牌子,红袖嘱咐了桑榆呆在家中,给他送了盘点心,便和花伶出了门。
桑榆闲不住,便下楼去了厨房。
这儿的灶房很是奇怪,烧火的灶放在房子外头,一道墙将烧火的灶和做糕用的厨房隔开来,不似别处,烧菜的锅下便是灶子,总能看到柴上的尘土扬在空中。
厨房里头的嵌着的是洁白的石头,绕过细细的打磨,看起来十分洁滑。
桑榆认得这石头,是渭山上的石头,皇宫的外墙,用的都是这种白石。从北狄把石块运到这儿来,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桑榆看过厨房,又四处望了望,招待人的厨房和做买卖的厅子后面,是一个庭院,有着两个同样是白石做的房子,庭院里的竹筛网上晒满了桂花,两个白石房想来是储桂花用的,门外还种着两棵金银花藤,院墙的一周开着不知名的金灿灿的花儿,几只蜜蜂在桂花和院墙上的花上四处飞舞,在浓郁的花香中采着花蜜。
桑榆起了玩心,慢慢走进去,摆弄起花来。
他已不能像常人那样走路,双脚不能自然地交替,左脚伤得太重,走一步就要停下,等右脚上前一步,左脚稍缓下,才能动的。与常人走也无太大异样,就是慢上许多。
正在桑榆在院子盯上一只蝴蝶,流彩的翅膀,姿态轻盈,悄声走上前,双手正要合住它,楼上突然响起几声咳嗽,蝴蝶受了惊,立马飞了。
桑榆看看楼上,知道咳嗽的人是杨淑。
阮清说她患有寒症,两季交换之时,体寒如冰,每两日就得喝暖身的药方,发病时,轻易不能出门,若是受了风,又极易发烧,介时脑热身冷,更难治理。
桑榆好奇,那日在舟上,只看到她捂鼻嫌恶的模糊身影,没细见过样子如何,连声谢也答不上。
他渡步上了楼,杨淑的房间就处在末尾的房子里——那采光好,平日没犯病时开着窗,好多晒晒太阳。
桑榆到了杨淑房门外,不敢进去,就在外门细听着里面的动静,阳光打在他小小的身子上,本就暖和的身子有些热感。
躺在暖炕上裹着厚棉锦被的杨淑见太阳光照出来的人影映在窗户上,看那个子,便知是昨日阮清托来照看的孩子。
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唤进来看看是何模样,让那三个丫头如此喜欢,来这儿看她的那三人,不论她问是不问,都夸他乖巧玲珑。
“桑榆,进来吧。”
里面的杨淑发了话,桑榆也再犹豫,推门而入。
桑榆进了房,转身立马关上门,生怕风吹进来,再回过头,只见床塌上的人裹得似茧一般,走近些再看,两弯似蹙非蹙的烟眉,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闲静似娇花照水,果真是一美人。
难怪每年来提亲的富家公子都快把门槛踩烂了。
“来这儿坐。”,杨淑指了指摆在床前的木椅。
桑榆走上前去,作了谢礼,坐下了却不知说些什么。
杨淑看他走路的样子慢,可又与常人无太大的差异,知道这便是伤留下的,也没多问。
细看他一番,眼有星尘之耀,脸生得确实可爱,面白如雪,唇若丹霞,那发丝垂如瀑布,多得出奇,被一根丝带扎将起来。
确实比她见过的孩子要生得好看不少。陌名地让人想要亲近他,逗弄一番。
桑榆定定坐着,只知道杨淑眼睛在自己身上打转,七岁的他还从末被人打量过,脸红如江枫之叶。
“桑榆还真是可爱,怪不得阮清求着要你。”,杨淑笑道。
“……”桑榆不知何言以对,只识点头。
杨淑忍不住想起刚见到他那会,腐臭环身,头发打在一起,结成了绺子,脸上满是血污黑泥,与如今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杨淑见他不语,还想再说两句,楼下却有呼喊声:“桑榆,你跑哪儿去了?”
是回来的红袖和花伶。
桑榆如闻天籁,抬头看她,杨淑笑道:“去吧,别让她们找急了。”,桑榆这才从如坐针毡中退了出去。杨淑望望他的背影,纤腰窄臀,那头发长得如飞絮柳丝,若是长开了,必定是个好样子。
“莫非……,阮清真是想把人当夫婿养了!”,杨淑想到这层意思,又想起那日她调笑说让自己把他当偏方使了的浑话。
“也不知他身子暖不暖……”
杨淑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暗啐了自己一声,躺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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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榆一步一步地下了楼,坐在桌前喝着茶水的两人见了他,以为是睡回笼觉去了,也没说什么,招呼人过来坐下吃五桂糕。
花伶在心里合计下,泄气道:“现在市面上的煤柴涨了四五倍的价钱,真要买了做生意,怕是一天也嫌不上一百个钱。”
“还好我留下了些干柴,自己用还能应付几天的,布告上说,县令已经让人去邻城购置柴碳,我们还是等几日再说吧。反正回来这一路关门歇业的也不止这一家。”
花伶有些无奈,也只好如此,起身道:“我去和杨淑姐说说,免得她担心。”
红袖也说道:“那我先做饭。”。
“我要帮红袖姐姐做饭。”,原本坐在两人中间的桑榆大声道。
“好啊,来,红袖姐教你做菜。”,红袖拉着他的手走进了厨房。
桑榆站在厨台前,手勾不着洗菜的地方,便站在一个矮登子上,细心地理着红萝卜上的泥土, 拿走混在韭菜心里的杂草,打整得十分仔细。
两人就这么在厨房里忙活着,花伶下楼拿帐本时,碰巧见着红袖正握着桑榆的小手,把着他手拿铲在翻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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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菜做完,分了盘,花伶还是没下来,红袖看着有些厨房中四处摆放的木盆、瓷碗和刀具,对桑榆说:“桑榆,你去叫花伶姐下来吃饭吧。”
桑榆端起分好的菜盘,说:“我顺便把这个也拿上去吧。”
菜盘子里头的东西不算重,红袖索性让他也拿了上去。桑榆到了门前,朝里面喊了着让她们下去吃饭,花伶来开了门,见是桑榆,一手拿了菜盘子,一手就去摸他的柔美的发丝,笑着说:“桑榆乖,姐姐正在和对账呢,一时半会下不去,你和红袖姐先吃。”,说完回了房,桑榆也没说些什么,慢着步子一点点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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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两日,存下的柴也快烧没了,等做过了晚饭,剩下的柴火做完饭后,不知够不够煎晚上杨淑要喝的药,红袖一时犯了难,只得去街上想买些吃食当晚饭,可眼见着卖热食的酒楼饭店都在门前放置着歇业的布条子,转而去卖柴的市面,早已空无一人——前日柴都被人买光了。
红袖着急起来,偶尔断下药虽然没大碍,可杨淑晚上定会被冻得睡不下,虽然这柴不是什么紧要东西,运煤柴的马车和贩子听从外地回来的说还差一两百里就到城了,可今晚杨淑怎么过?
无奈,她只好在市集上买了好些瓜果给三人当晚饭,上楼问了杨淑,急得直掉泪,责自己没想好这事。
杨淑倒不觉着有什么,安慰她几句,教她把剩下不够熬药的柴给做三人做顿热饭,就让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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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姐姐,锅快要烧坏了。”,桑榆在厨房外探头看心不在焉弄菜的红袖。
这次的菜比较少,她便让桑榆去洗今晚要吃的瓜果。
“啊啊!”红袖立马放下手中的菜,转过头去揭开锅盖。她从没末有过如此疏忽。
她忧心肿肿的神色有些不寻常。桑榆把洗好的木瓜和樱桃这些果物拿到外头时,花伶正在收拾柜台。
“花伶姐姐,红袖姐姐怎么了,刚才做菜出神得历害。”
“柴没了,杨淑姐今晚喝不上药,她兴许是在为这个事情发愁。”
“杨淑姐今晚没喝药会怎样?”,桑榆放下瓜果,好奇问道。
“一年前有过一次,那次阮清姐姐出诊回来迟了些,药用光了,杨淑姐那时喝不上药,早上发了烧,找了半个千溪城的大夫,才拖到阮清姐姐回来,用了两个月才勉强治好。”,花伶收拾好柜台,也缓缓坐到桌前,扭扭酸胀的肩上。桑榆见此情景,上前搭手帮她轻轻揉动舒缓。
花伶爱惜地看他一眼,红袖这时也端着做好的饭菜上楼去了——剩下的柴只够做她一人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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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淑吃过热饭,胃里稍微暖和了些,暧炕上也还有着温度,想着趁现在赶紧睡去。在下面和桑榆吃过东西后,红袖便守在杨淑床边,生怕她晚上出些什么岔子,直到前半夜,见她确实安稳地睡了,摸摸脑袋,除了有些许冰凉外,并无发热的迹象,桑榆这时也悄声开了门,劝她回房去睡,让自己在这儿守。
红袖白日跟花伶四处去寻柴煤,奔了一天,那有不累的道理,着实也挨不下去,想来杨淑现也无事,劝桑榆也回去睡罢,可桑榆也是个倔脾气,红袖也只好由着他,送来一块狐裘披衣,嘱咐了他几句,也就回去了。
可就在红袖走后不久,杨淑脚便冷得不像话,掀开看看,原先白嫩的玉足,已有些变色,青筋明显可见,手摸上去,如着了霜打一般的寒冷,她想唤人打点热水来,这才想到家中已无柴料。
渐渐地,身上好不容易保存下的温暖,也自下而上一点点流失,她如身在冬月飞霜般冷得起了一身鸡皮鸡皮疙瘩,转身望望床边,红袖换成了桑榆,桑榆也实在困乏,躺在床上,两手交叉撑着趴在上面的脑袋,半睡半醒。
杨淑的动作惊醒了他,抬起脑袋,睡眼朦胧,见杨淑醒了,伸手探探她脑袋,如抚上一块寒冰。
杨淑只觉着冰冷的额头上一暖,后才觉察到是桑榆在摸自己的额头。已失了温的她如同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不肯让他的手再缩回去,用掌心把人手掌就按在额头上。
桑榆全当是她难受,也不挣扎,倾身俯耳道:“我帮您叫红袖和花伶姐姐过来吧。”,说罢,便要抽出手离开,可杨淑一听这话,手上由按改抓,把桑榆暖软的手含在掌心。
“不用去,你在这儿陪着。”
桑榆不是不放心,蹙着眉又想说些什么。
杨淑抢先一步道:“坐下吧,我已惯了,你陪着便好。”,她人是病了,可话中还是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桑榆听了这话,才讪讪坐回去,也不再抽手出来。
杨淑抓到桑榆小巧温润的手,就如此过上一会,掌心里竟渐回了暖,冷僵的指节也似得到冰雪融化的解脱,把掌心中的手含得更紧,似乎要它嵌进骨肉中才好的。
“疼!”,桑榆手上被她抓得有些麻,实在忍不住,叫了一声。
声音清灵入耳,带着四分委屈,六分的求饶之意。
着实让人想欺负他一把,可那人脸上可怜的模样,却又于心不忍。
杨淑还是松了几分劲,可手上虽暖了,窈窕的身子如落了霜的茄子,腰着弯缩在一起;脚上如被泡过冰水;身上其它的部位也在叫嚣着,要与那握着暖阳的手分甘同味,
杨淑瞧着眼前细细瘦瘦的一抹月白身影,感觉着手中的温暖,一时间心乱如麻。
她又想起了阮清在数年前与她所说的偏方:
寻一夏至日所生的男娃娃,每夜将脚放他怀里,以人温渡给你,书上说,不肖半个时辰,体内寒凉尽散……
多糟践人的法子,都是爹妈生养的,是上辈子着了多大罪孽,要给我使了身子来暖脚。
她当时是如此回拒阮清的,那时是何等的义正言辞。
可如今寒疾已发,又有现成的人儿坐立于前,她再难想以为那样的果断。
犹豫再三,心道左右不过这晚,明日服了药,自然不用再使这法子,何况自己还救过他一命。
如今他帮自己一夜,应也没什么不妥。
“桑榆”,杨淑撑起身子,坐起来,手上仍握着桑榆的手:“我身子好冷——你……帮帮我吧。”
“杨淑姐姐吩咐便是了。”,桑榆对她虽然谈不上是感恩戴德,可知恩图报的心,他还是有的。
“你……”,杨淑有些不好张口,吞了吞口水:“上来陪我睡吧……”
桑榆自以为不是什么要紧事,阮清每夜都拥他入眠,他做事随心,心里不抗距,也就随她了。而他虽不喜欢杨淑,毕竟也是自己的恩人,倒也无妨。
桑榆这样想着,两手捏住身上的狐毛衣褪起衣物来,杨淑偏过头,不知是心里有愧还是怎的。
“抱着脚睡会好得快些。”,如鬼使神差般,她将这话放出了口。
桑榆吃了一惊,他刚脱去了外衣,身上挂着单薄的亵衣,夜的凉已然串进衣服里。
杨淑听他没动静,急改口道:“抱着睡也应差不多的。”
不知桑榆是听了这话,还是才反应过来,蹙着眉爬上她的䁔炕, 把身子上面躺在床尾,吃力地掀开厚厚的羊羔毛弹成的好被子,被子外头的冷风灌进去快失了温的被子里头,顺带把桑榆也带进去。
杨淑连呼吸都止住了,用眼边的余光瞄着桑榆从上床到钻进被褥里,脑子里出现无数句劝阻和懊悔的话语,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桑榆侧躺着,将冰凉拥入怀中,她这才意识到,脚趾的筋脉早已在脚背上绷露出来。
杨淑托了这病的福,平日也算是养尊处优,脚瘦长略小,兴许是从末受过裹脚的“酷刑”,脚趾如嫩藕芽似的,腕、踝都肥瘦适度,美妙如天成。
若是外头的公子哥搂了,定然是爱不释手,可桑榆一个七岁出头的年纪,那懂得什么,美的丑的无关要紧,无刺鼻的异味,他已是谢天谢地。如今把她脚含抱在怀中,两手圈住秀翘的藕足,把头露出被面,腾出一只手扯紧被子贴在下巴上,似乎生怕会有什么难以接受的气味窜出来。
其实杨淑平日不害病,也会在下面帮着红袖做做糕点,陪她闲聊,同她晒晒桂花,身上也同样流着桂香幽若,只不过是桑榆先入为主,加之想到那日她嫌恶的眸眉,不管是香是臭,他都会介意。
平常被窝再暖再热,杨淑心总是处在冰雪纷飞的冬,只不过害病是凛冬,平日是晚冬。
今夜脚在桑榆温暖绵柔的怀里不过两刻钟,暖意便袭了心间。桑榆初始如时如抱了块寒冰,冻得他一个激灵,心想怎会有人是如此温度,也不禁可怜她把这苦受了这么多年,手上无形中用了力,把人抱得更紧些。
身上寒凉渐去的杨淑腆着笑脸,两个俏人的酒窝里洋溢着满足和快意,渐渐地睡过去了,只有桑榆心头像是梗了石头,两眼就是合不上来,思绪焦乱,晓得杨淑已睡,又不敢翻来覆去,就默不作声地把人脚抱着,受了一夜的熬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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