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到底还有王法!”迎着钱姑娘不敢置信的眼神,罗曼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声音暖流般浸润到她心口:“你放心,和郡王去荆湖赈灾了,还有秦王呢!他以光明磊落、目不容尘著称,定容不下你嘴里的那种败类。”
钱姑娘看着罗曼,她温暖的手和坚定的话,都给了她莫大的力量。堵塞沉重的心情舒朗开,眼中也带上了希望,尽管她还是怀疑罗曼:“那可是你舅舅!”
“要当舅舅,他得先是个人!”
钱姑娘怔愣一瞬,整个人便都激动起来。她反握住罗曼的手,眼泪不断线的往下流:“好,我信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现在去击鼓鸣冤也可以。我是想吓你,可我没说谎,我不怕上公堂对质……”
她太激动得滑跪到地上,紧紧捏着罗曼的手语无伦次:“我会报答你,若……”
“对了,还有我家人……”钱姑娘又有些发慌:“我不想让他们死,你……”
“你放心,我……我虽然还小,可我哥哥将他的师爷留在了家里。我不会轻举妄动连累你家。对了,我家师爷是古权,就是辅佐出尚书,还教出许多进士的古权,你听过的吧。
有他在,你的冤屈肯定能查明白。你别怕,更别灰心求死!”
古权的名头实在响亮,钱姑娘听到他,眼中所有的担忧都散了。罗曼要扶她起来,她也没推辞,借着罗曼的力气,顺利的坐回了椅子上。
见她平稳下来,罗曼也重新坐了回去:“咱们先说说你中毒的事吧,总得先替你和你家人解了毒。”
罗曼问她的中毒后的症状,在她回答之前,罗曼已经准备好纸笔,准备将症状全记下来。
“最开始就是犯懒想睡觉,后来是身上没力气;后来是身上发软,就算咬牙坚持,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再然后胳膊开始发青,发紫,之后是肚子、腿、再后来脸上也有了。
张三爷给过两回压制的药,吃完没见好转,只是青紫不再往多了长。再后头就是吐,成天吐,吐出黄水再没东西了就干呕。”
罗曼一边记一边回想着前世,钱姑娘的症状和上次的‘瘟疫’几乎一模一样。可上辈子,她和娘亲搭棚施药的时候,仔细问过朝廷派下来的太医:别说治病的药方,就连缓解的药都找不出来。
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张老三哪来的压制药物?
“他给你药的时候,还给过别的东西吗?”
钱姑娘偏头想了想道:“还给了几两碎银子并一小袋细盐。”
“细盐?”
“就是官盐。一两官盐要二两银子,老百姓吃不起。我们吃的,都是张三爷替赵家卖的粗盐,虽然一斤粗盐也要一两银子,但省着吃,能吃大半年了。”
“你家的鱼……”
“我家用盐多,张三爷就给得更便宜些。我娘舍得放盐,寻常舍不得吃盐的村民,就都来我家吃鱼。日子久了,我娘也做出了手艺。谁知也成了张三爷拿捏我们的把柄。没有盐,娘做不出好吃的鱼,我家就……”
还想再问什么,门口突然有了响动。算着时辰,该是赵曦送钱娘子回来了。
罗曼匆忙收好纸笔,嘱咐钱姑娘道:“最迟明天,我会亲自接你去晚照苑,请大夫给你治病。在那之前,你护好自己,不要被任何人威胁,也不要和任何人走,知道吗?”
“我知道,我信你。”
话音才落,婆子已经开了门,将钱娘子推搡了进来。
罗曼给钱姑娘递了个眼色,等她意会后叉腰骂道:“赵家才容不下你,你要识相,趁早自己滚吧。”
“咱们走!”赵曦随后进来,白了钱姑娘一眼,拉着气鼓鼓的罗曼就走,出去后又点着罗曼额头,取笑道:“进门前说得头头是道,还以为你有能耐呢。竟然就知道指着鼻子骂,还将自己吹得跟气球似的?”
“她那么高,我怕打不过她嘛!”罗曼后仰着躲赵曦的手,笑眯眯的问她:“姐姐呢,出了气了?”
赵曦点头,昂首挺胸的说着自己的战绩:“我骗她可以偷偷放了她和她女儿,让她给我磕头。等她磕完,我又命她自扇耳光,等出够了气,我才告诉她不可能放了她们。
我说我看她们不顺眼,一定会去我娘跟前说他们坏话,用尽一切办法不放她们。我还说赵家养得起姨娘,而且妾通买卖……”
赵曦有意教罗曼,所以将过程说得非常细致:“我告诉你曼曼,不管什么时候,动手打人都是下策。这世上总有你打不过的人,而且你打她的时候,也无法保证自己毫发无损。
咱们攻心为上,钱娘子为了名声,那样作贱欺辱她亲闺女;我就偏让她保不住名声。她那么想走,我就……”
罗曼看着赵曦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全是呼之欲出的崇拜。没等赵曦说完,她便拉着赵曦的手,猛然往大夫人的院子跑:“咱们让大舅母也攻心。姓钱的要什么,咱们就反着来,不信治不了个她。”
赵曦被扯得一踉跄,好容易调整好步伐跟上了罗曼的速度,正要笑骂,突然一呆:是哈,钱家母女到底是要什么?
一个讹上门非要当妾,又态度强硬、不肯看大夫,半点不怕惹了主母不快,进门后被人磋磨;一个撒泼告官也要带女儿走,不管女儿的肚子,更不怕几个月后真生下来孩子。
还有门口的赌局,赌赵家会纳妾和逼死的几乎对半分。以赵家平时的为人,就纳个妾的事,至于赌他们闹出人命?
还有请不到的大夫……
赵曦不自觉停下来,险些将还在跑的罗曼扯倒。罗曼踉跄两步后安稳停下,看着赵曦的神色嗔怪了两句,责备道:“停下来做什么?咱们得快点去和大舅母说攻心的好法子。母女俩都只会以死相逼,真没出息……”
一个以死相逼,让赵曦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后头肯定有阴谋,有人引导民意,让人觉得赵家会弄死姓钱的。钱家母女要真在赵家有三长两短,赵家就算全身是嘴都说不清。
“我和娘亲有大事要说,曼曼你先……”
周红恰好寻了过来,回禀道:“罗二太太上门了,在晚照苑闲坐了一上午,太太请小姐快回去。”
罗曼知道赵曦想明白了,放下心的同时向她告别:“那我先早走了,你替我向两位舅母请安。”
“好!”赵曦着急的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朝罗曼道:“你别害怕,往后你定遇不到这样的事。等事情了结了,我细细的和你说怎样解决的,肯定不让别人有机会欺负你。”
赵曦说完就跑远了,罗曼冲着她的背影挥手,轻轻的说了声:“好!”
我也定不让人有机会欺负你,我们都会好好的。
回去的路上,罗曼已经着人去寻古权,她有要事让古权紧着去办。
古权打马追上罗曼的时候,已经能远远的看见晚照苑了。
“前头有处景儿难得,我带姑娘过去瞧瞧。”他叫停马车,交代车夫和随从都先回去:“看完了景儿,我送姑娘回去,让太太放心。”
周红知道内情,紧着应承下来,让车夫驾车走了。
两人并排走在田埂上,闲适随性的看着长势喜人的庄稼,偶尔还伸手揪一根手边的狗尾巴草。路过的人便是撞见,也当是大人带着孩子出来游玩。
罗曼没着急说钱姑娘的事,摇着手里的狗尾巴草问古权:“新明村那边怎么样了,带大夫过去看了吗?”
说起这个,古权也是发愁:“因为不敢声张,都是迷晕了再让大夫号的脉。可结果,有些太匪夷所思。”
“当真有孕?”
古权牙疼的点头:“不光几个姑娘,连被传闲话的几个男丁都看了,全有孕!”
因着上一世的经历,罗曼没质疑大夫的医术。她顺手揪了朵快开败的野花,无意识间将花捏了个稀碎,直到之间一片濡湿才惊醒过来:乱什么?找不出病因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姐重活一世,还能怕这么点事?
罗曼理了理思绪,言简意赅并稍作美化之后,将钱姑娘的事情说给古权知道。也没问古权的想法,直接吩咐道:“细细的查张三爷、曹稳婆。”
想了想,又道:“去查新明村的食盐。先前我还不敢想,听你说男子也有孕症,想来我猜的方向也不算离谱。”
看古权不解,罗曼缓声解释道:“钱家最先发病,症状最重的是年纪最小的钱姑娘。之后被流言所伤的姑娘,基本都总在钱家蹭饭。
你暗自打听下,看那些有症状的男丁,是不是都是钱娘子家的常客。钱姑娘说了,她娘舍得放盐,这才招揽了不少生意。还没有症状的村民也留意着些,若真是盐的问题,只怕都逃不了。”
整个新民村,可都在张三爷那里拿盐!
这样一想,罗曼顿时豁然开朗:“是了,贩私盐已经是灭族的死罪,若这私盐再吃死了许多人……”
罗曼一点,古权立马明白过来:“这罪名要坐实了,别说灭族,将赵家全族凌迟处死、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私盐出事的不少,吃死人的也多,这种症状却还是头一次听说。”古权怕罗曼着急,又转了话锋:“姑娘放心,既然有了眉目我就一定能挖出真相,赵家也不是吃素的,不是谁想冤枉就能冤枉。”
罗曼点头:“我年纪还小,不方便和大舅母说钱姑娘的事。你一会儿去走一趟,将这些事和大舅母细说说,顺便将钱姑娘悄悄接出来。”
“我这就去,无论如何,钱姑娘都绝不能在赵家出事。”
将罗曼送到门口,古权便快马加鞭的往赵家赶。遥望着赵家府邸,只见浓烈的黑烟笼罩住赵家半座后院,不用猜也知道是着了火。
古权直抽马屁股,急得浑身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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